第3章

第3章

透白的燈光從頭頂打下來,在他眼睑下投了一排清灰色的影子。

靳洲淡淡掃過徐淮正一眼,沒有給他回應。

目光越過他肩,投向了已經退到安全距離的安枝予。

“安小姐,”靳洲擡手:“我來還你鑰匙。”

徐淮正還在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看,“靳、靳總,您怎麽在這?”

靳洲這才把目光重新落到他臉上,淺淺一個打量:“你認識我?”

徐淮正當然認識他,但他也知道,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還遠不夠能讓靳洲記住。

“我、我叫徐淮正,在靳氏工作,目前——”

但靳洲卻沒有給足他時間做自我介紹,他語氣聽起來不溫不火:“這麽晚了,你在這大吵大鬧,很影響別人的休息。”

徐淮正頓時面如土色:“抱歉靳總,我,我不知道您住在這!”

見靳洲一雙眉開始往一起擰,徐淮正知道自己話多了:“抱歉靳總,我、我這就走!”說完,他連哥招呼都沒和安枝予打,就步履匆匆地出了走廊。

直到電梯“叮”的一聲響,靳洲才收回目光。

安枝予已經走到了門口,“謝謝你。”

她知道這個人應該是聽見了外面的吵鬧聲才會出來,或許是吵到了他,或許是想給她解圍,哪一種都好,剛剛要不是他,她還真不敢想徐淮正會對她做什麽。

靳洲一邊把鑰匙遞到她面前,一邊佯裝随口:“你自己一個人住嗎?”

安枝予接過他手裏的鑰匙,輕“嗯”一聲。

“女孩子獨居,要注意安全。”

安枝予擡頭看他。

她對“靳總”這個稱呼并不陌生,除去徐淮正經常提及之外,財經新聞也經常會報道他。

但今天卻是安枝予第一次見到他真人。

他身量很高,精致的五官拼湊在一起,幾分張揚幾分內斂,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安枝予朝他抱歉地笑笑:“打擾到你,不好意思。”

“沒有打擾。”說完,靳洲朝她淺淺一個颔首:“早點休息。”

兩扇門,相繼關上。

安枝予這才後知後覺感覺到害怕。

今晚的徐淮正對安枝予而言是陌生的。

半年的相處時間,說短不短,可真要用半年的時間去了解一個人,或許也不過皮毛,更何況這半年時間裏,他們相處的時間并不多,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對徐淮正這個人的印象只停留在表面。

安枝予抱着雙膝坐在沙發裏,想着過去與徐淮正吃飯又或者聊天的畫面,越想越覺得與今晚的他判若兩人。

但是不管怎樣,能在婚前看清一個人的嘴臉,也算是一種幸運。

*

靳洲作息規律,沒有工作要處理的情況下,他習慣十一點睡覺。

七點的生物鐘讓他自然醒來,簡單洗漱後,他會出門慢跑。

只是沒想到,門剛一打開,對面也傳來“滴答”一聲。

四目相對,兩人臉上皆露意外。

“早。”淺淺笑意浮上嘴角,靳洲禮貌地先她打了招呼。

安枝予不是一個熱情的人,但別人禮貌,她總要有所回應。

所以她也回了一聲“早”。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

靳洲站在距離她半米遠的身後,目光所及是她透白的耳後皮膚,能看見她耳垂後的耳洞。

目光只敢放肆短瞬,靳洲收回視線。

電梯停落,像進來時一樣,靳洲落後她一步走出去。

身後跟着一人,這讓安枝予總有一種被人跟着的感覺,所以她放慢一步。

餘光本就盛着她的背影,所以在看出她雙腳慢下來的動作,靳洲雙腳也不由慢下來。

所以兩人的距離還一如之前保持不變,一前一後。

就在安枝予松開輕抿的唇角,扭頭的前一秒,身後的人先她開口。

“安小姐。”

盡管靳洲很想喊她的全名,可對她來說,今天不過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靳洲覺得這樣的稱呼才不顯失禮。

盡管他在與人相處時,從不失禮。

安枝予停腳,扭頭看他,眼神詢問,沒有出聲。

靳洲走到她身邊,與她隔着正常的社交距離:“不知這邊有沒有超市?”和昨天一樣,溫聲詢問後他解釋:“我剛到這邊,對附近還不太熟悉。”

新搬到一個地方,生疏在所難免。

出于禮貌,安枝予回道:“出門右拐兩百米有一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謝謝。”

之後,兩人一左一右,往小區外走。

不似昨天的白襯衫黑西褲,今天靳洲出門的時候穿了一件粗線開衫,中長的款式,随着他走路的動作,沒有扣扣子的開衫衣擺輕輕擺動。

一下一下的,鑽進安枝予微垂的餘光裏。

早上的風裏灌着涼氣,幾次将餘光收回後,安枝予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穿的也是一件毛衣開衫。

只不過他的是黑色,她的是乳白色。

“周末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身旁突然傳來聲音,安枝予條件反射地扭頭。

不似之前那般客氣,他剛剛那句話,聽在耳裏好像他們已經是很熟絡的關系。

目光對上,安枝予又不露聲色地将眼裏的詫異收回,淡淡應道:“平時上班早起習慣了。”

可她看着倦倦的,像是一夜沒睡好。

也是,誰遇到昨晚那樣的事,都會心神不寧。

到了門口,靳洲停住腳:“所以現在是去吃早飯嗎?”

她點頭,輕“嗯”一聲後,看向南面:“便利店就在前面。”

靳洲順着她的目光,扭頭看了眼,“謝謝。”

安枝予抿唇笑了笑,沒有說不客氣。

陰沉沉的天,被烏雲籠罩。

這樣的天氣很适合窩在家,或是看一場無人陪伴的電影,又或是睡一個長長的懶覺。

周末的早餐店裏沒幾個人,快吃完的時候,安枝予擡頭看了眼對面,那個讓人一眼就能記住的身影剛好落進她眼裏。

昨晚回來的時候在電梯裏遇到,早上出門又同時開了門,這會兒,半天不擡頭,一擡頭又剛好看見他。

巧合的次數,在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裏,顯得尤為頻繁。

安枝予是個很少會跟好友‘抱怨’的人,在接到楚菲菲電話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提了一嘴。

“真的假的?”楚菲菲震驚:“你确定是同一個人?”

徐淮正都喊他靳總了,肯定不會有假。

不過認識徐淮正到現在,安枝予倒是第一次見他這麽卑躬屈膝的。

仔細想想昨晚他卑微的姿态,當時心裏還有點不是滋味,這會兒又覺得挺暢快。

見她不說話,楚菲菲“嘿”了聲:“想什麽呢?”

安枝予回過神來:“是一個人。”

楚菲菲想不通:“你住的又不是什麽高檔小區,他為什麽要搬到那兒,而且離他們公司還那麽遠!”

安枝予一邊喝着粥,一邊興致缺缺地聽電話那頭碎碎念。

電話那頭半天不吱聲,楚菲菲“嗳”了聲:“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安枝予一臉愁容:“你說...我如果讓徐淮正去主動跟我媽說,把婚後往後延期——”

“我的大小姐,”楚菲菲打斷她:“你想什麽呢!那種垃圾,你不一腳踹遠,還要把婚禮往後延?”

知道她會錯了自己的意思,安枝予就把心裏的打算跟她說了。

“萬一那個賤男人不願意呢?”

“我手裏有他和那個女人的視頻,他不會不願意的!”

楚菲菲笑道:“可以啊,都會給自己留後手了!”說到這兒,她又義憤填膺起來:“我要是你啊,索性就把那段視頻放上網,讓那一對狗男女接受廣大網友的審判”

相比楚菲菲,安枝予性子冷靜:“法治社會,他出軌是道德問題,可如果我把視頻放上網,講不好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楚菲菲沒辦法反駁,但她心裏就是替安枝予不值:“一想到那對狗男女就這麽逍遙快活地在一起了,我,我就......”

“好啦,別說他們了,我現在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了,你點子比我多,幫我想想。”

楚菲菲嘆氣:“照你的顧慮,現在的确是沒有更好的辦法。”

“那行,回頭我看看怎麽跟徐淮正說這事。”

昨天分的手,今天就好像沒事人似的,楚菲菲有點想不通:“你這分手的後勁是不是來的有點太慢了?”

分手後要經歷的幾個階段,楚菲菲是深有感觸的,不知道她這個閨蜜是不是天生就對感情有些遲鈍,可是再遲鈍也不該這麽冷靜吧?

見她不說話,楚菲菲猜到了:“你昨晚是不是已經大哭過一場了?”

安枝予矢口否認:“沒有。”

楚菲菲才不信,只當她是嘴硬,她岔開話題:“你說你剛剛出門的時候遇到靳洲了?”

“嗯,怎麽了?”

楚菲菲傻笑兩聲:“反正今天我也沒事,過會去找你吧!”

安枝予懂她的意思了:“你就別添亂了!”

“這怎麽能是添亂呢,今天是星期天,講不好那個姓徐的還會去找你,正好我去給你撐腰,順便扇他兩巴掌!”

安枝予已經不想和徐淮正再有任何的牽扯:“不用了,他今天應該不會來。”

“你怎麽知道?”

以安枝予對徐淮正的了解,他昨晚剛在靳洲那兒吃了灰,今天是不可能再來碰壁的。

所以以後他再想上門‘鬧’,也會顧及她對門的鄰居。

這麽一想,安枝予突然覺得對門住了一個前男友的上司,也挺好的。

這個無論家世背景還是談吐氣質,都能将徐淮正狠狠踩在腳下的人,剛走到單元門門口。

“你好。”

靳洲扭頭。

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站在他身後,靳洲禮貌回道:“你好。”

即便一身休閑裝扮,也絲毫不減他逼人的清貴氣質。

女人目光凝在他臉上,短瞬的怔愣後,慌張又羞措地遞過去一本圖冊:“我是做家居設計的,這是我之前做過的案例,如果你有需要——”

“抱歉,”即便是拒絕人,他也會禮貌得不會讓人覺得不适,“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需求。”

說完,他颔首轉身。

或許是想推銷,又或許是男人的長相與氣度讓人生了別的心思,女人來不及多想,在門就要合上的瞬間,接住門把手,她快步追在靳洲的身後,“沒關系的,這本圖冊你可以先看——”

靳洲是一個不喜歡同樣的話重複兩遍的人。

他再度轉身:“你住這裏嗎?”聲音一如之前的溫和,只是眼神冷了些。

看似溫溫柔柔的一個人,其實一點兒也不好接近。

女人下意識後退一步,還想再說什麽,又被他略帶警告的眼神震在原地。

靳洲沒有再說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目光越過對方的頭頂落到她身後的門。

能用眼神傳達的意思,他會盡量不說話。

也就在那時,安枝予走到了門口。

一男一女,一前一後,面對面地站在門裏,任誰看了,都會有想象的空間。

安枝予眼裏閃過短瞬的意外和怔愣,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進去還是該轉身。

而她出現的那一瞬,靳洲也看見了她。

眼裏的薄薄寒涼突然撥開雲霧般,露出淺淺笑意。

但也能看出她臉上進退兩難的遲疑,靳洲收回目光,看向擋在門口的女人,“如果你不住這裏,還請出去。”語氣雖淡,但明顯能聽出趕人走的意思。

女人臉上的尴尬神色漸濃,說了一聲抱歉後轉身。

看見對方抱在懷裏的圖冊,安枝予大概猜到了一些。

“進來吧。”

目光擡至他清風朗月般的臉上,安枝予一時沒忍住,垂眸偷彎了一點嘴角。

可還是被靳洲捕捉到了。

“笑什麽?”

他不是質問的語氣,而是詢問聲裏帶着鮮少在外露出的窘意。

原本想說沒什麽的,也不知怎的,安枝予脫口而出了:“你是不是經常被這樣搭讪?”

或許是帶着搭讪的意味,但也不全是。

所以他說:“她只是問我需不需要家居設計,你不要誤會。”

看似很随口的一句解釋,可聽在耳裏,卻又覺得哪裏不對。

他很在意別人的眼光嗎?

這是安枝予站在他身後,看着他黑色毛衣衣擺時,不該想,卻又忍不住去想的一個問題。

電梯在八樓停落,門開,靳洲側身往一旁站了站,很紳士地女士優先。

一前一後出了電梯門,他們背對着彼此往自己家門口走。

讓安枝予沒想到的是,門剛打開,身後突然傳來一句:“您以後能別再給我介紹相親對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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