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要不要和我結婚?”

他放下了一直以來的隐忍克制, 只是目光依舊收斂。

這一次,安枝予确定自己沒有聽錯,但這也讓她更加的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到笑說一聲:“你別開玩笑了。”

可是他卻說沒有:“我沒有開玩笑。”

周遭有酒杯碰撞的聲音, 也有賓客嬉笑的交談, 更有對這場婚禮男女主的怯怯議論。

各種聲音交雜裏,靳洲握住她的手, 像進來時那樣,牽着她走出大廳。

銀色電梯門上倒映着他們的身高差,安枝予抿了抿唇。

不該問的,可她又沒忍住:“你剛剛是不是聽到徐懷正在電話裏說的話了?”

靳洲沒有否認:“聽到了一點。”

所以, 他是為了幫她?

視線落到她滿是疑惑的臉上, 靳洲猜到她心裏所想, “不是純粹為了幫你, 我也有我的私心。”

這句話,他在兩天前就說過一次了。

可來參加婚禮, 和搭上自己的婚姻, 完全是兩碼事。

安枝予眉心蹙緊,“所以,”她眼裏有濃濃的不可思議:“為了不想被你母親催婚, 你就随便找個人結婚嗎?”

“不是随便!”他眼裏閃過慌色,但情緒又被他很快遮掩, 就連聲音都帶着三分克制:“我不會随便找個人結婚。”

這個人, 只會是她,只能是她。

是除了她之外, 絕不會再有的可能。

可是他要怎麽把對她濃烈的情感宣之于口。

會吓到她嗎?

會讓她生疑嗎?

他自問自己不敢冒這個險。

見她臉上的疑惑有增無減, 靳洲心裏的忐忑也随之愈多。他不敢逼得太緊,也不敢把話說得直白:“如果, 我是說如果,如果你也需要一個結婚對象,可不可以先考慮考慮我?”

他把自己放到了一個很卑微的位置上,聲音裏全是誠惶誠恐的小心翼翼。

這是安枝予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的身家背景,他的談吐氣質,哪需要對一個女人如此卑躬屈膝?

或許卑躬屈膝這個詞很不恰當,但是當下,他的語氣,他的眼神,真的只能讓安枝予想到這個詞。

她腦子裏亂亂的,這種事不該有猶豫,她甚至應該當機立斷就拒絕他。

可是怎麽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呢?

目光又落到電梯門上,一片銀色裏,他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卻被記憶一筆一劃清晰臨摹出輪廓——

“叮”。

電梯停落一層。

他們坐的電梯不是專梯,門口除了有客人,還有工作人員。

“靳總。”

安枝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他握着,剛想抽回來,手上的力度突然緊了幾分。

靳洲牽着她走了出去。

到了酒店大廳,等在休息區的秘書方宇起身迎過來。

靳洲朝他伸手,“鑰匙。”

進來的時候,安枝予是挽着他的,可當時她一點都不覺得心虛,但是現在,她心卻怦怦跳,甚至覺得周圍很多雙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看,盯着被他牽着的那只手。

走到門口,安枝予稍稍用了力,把手從他手裏抽了出來。

靳洲扭頭看她,目光相對,他唇角微微往上翹了稍許,“抱歉。”

他朝她笑的時候,微彎的眉眼像融了漫天的星辰,有着賞心悅目的美。

“美”不該用來形容男人的,但他的長相,實在無法不讓人将他與那些美好的事物聯想到一起。

意識到自己的失神,安枝予忙別開視線。

靳洲看了眼時間:“一點多了,我們先去吃個飯。”

安枝予忙擺手:“我早飯吃得晚,還不餓。”她擡着的兩只手輕輕蜷着,剛好落在兩腮處,看着像是小貓的兩只小爪子似的。

靳洲低頭笑了聲。

安枝予皺眉:“你笑什麽?”

她好像很不擅長說謊,眼睫抖得厲害,眸光也有些閃爍。

靳洲彎下腰,臉上有笑意,去看她的眼睛,“是因為我剛剛說的話,讓你有些怕我了嗎?”

他瞳仁很黑,是一點雜質都沒有的黑,明明深邃不見底,偏偏又給人一種很真誠的感覺。

被那樣一種目光攫着,好像無論說什麽,都能被他一眼識破。

安枝予松開輕咬的唇,目光偏開,不看他:“你有什麽好怕的,我又不是你的下屬。”

不怕就行。

可以羞,可以惱,只要不是怕。

靳洲收起唇邊淡笑,直起腰:“走吧。”

也不知是忘了自己剛剛拒絕了他,還是說他剛剛說的【走吧】聽起來有點命令的語氣。

安枝予一步步跟在了他身後。

回去的路上,安枝予一直都偏着臉看窗外。

靳洲幾次扭頭看她的時候,都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

不知道自己今天那句話問的合不合時宜,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再也不會有比今天更好的機會。

回到家,安枝予簡單煮了些從母親那帶回來的餃子,吃完後,她就躺上了床。

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是睡前腦海裏一直盤旋着那句:要不要和我結婚......

再睜眼,外面的天都黑了,安枝予從床頭櫃上拿起滋滋在震的手機。

是楚菲菲。

“哪呢?”

安枝予兩眼放空地看着窗外:“家。”

“那正好,我在老绉家定了位子,你趕緊過來!”

本來想說不想去的,但是自己在家好像特別會胡思亂想,安枝予就答應了。

只是沒想到,剛準備出門,外面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也不知道去哪了,給他打電話也不接,不知道是不是躲家裏呢。”

“我就是看他窗戶的燈亮着,才上來的!”

“誰知道是不是蒙我呢,反正這事我覺得蹊跷,真要是女朋友的話,那我上次給他介紹女孩子的時候怎麽不說,這才過去多久,突然就帶女朋友回家了!反正我是不信!”

是靳洲的母親。

這個時候,她出門肯定不合适。

幾經猶豫後,安枝予撥了靳洲的電話,電話響了一聲後就通了。

“喂?”

安枝予下意識放輕腳步回了卧室:“我問你啊,你媽媽知道我住在你對門嗎?”

“怎麽了?”

明明是在家裏,可安枝予卻不由自主地用手掩着話筒:“我聽到你媽媽在走廊打電話了,說你家燈亮着,可你卻不接她電話。”

電話那頭輕笑一聲:“我是故意沒接的。”

看來還真被她猜中了,安枝予問:“那你在家嗎?”

“不在,”他說:“我在小區裏。”

還第一次見因為催婚而不敢回家面對母親的。

安枝予沒忍住,抿嘴笑了聲。

明明自己笑的很小聲,可電話那頭的人還是聽到了。

“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嗎?”明明該是質問的話,可他聲音裏有淡淡笑意。

安枝予忙将嘴角的弧度抿了回來:“那我現在是不是不能出門啊?”

“你要出去?”

“嗯,約了朋友吃飯。”

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那你等一下,我現在回去。”

“靳總,”因為突然擡高的音調,安枝予忙往門後看了眼。

“怎麽了?”

她是想問,這個因她的失言而給他造成的麻煩,有沒有困擾到他。

可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是明知故問了。

安枝予把話咽回去:“沒事。”

也就十分鐘不到的時間,門外傳來動靜。

“我就說嘛,燈亮着,你肯定走不遠!”

很快,安枝予收到了靳洲的短信:【可以出門了。】

安枝予站在門後,猶豫半晌,給他回了一個:【謝謝。】

靳洲:【是我該說抱歉才是,路上注意安全。】

都說教養是相處見細節。

安枝予不是沒有接觸過條件好的異性,但靳洲是她認識的人裏,唯一一個在轉身之後,還能讓人細品出分寸與教養的一個人。

晚上,安枝予是和楚菲菲吃的火鍋,白霧缭繞,安枝予幾次想把白天在酒店的事說給楚菲菲聽,可幾次又都忍了回去。

快吃完的時候,安枝予要了一份豆沙春卷。

“是要帶給阿姨嗎?”

“嗯。”

豆沙餡的春卷是房文敏很喜歡的一道小食。

把安枝予送到單元樓下,楚菲菲問:“太晚了,我就不上去打擾阿姨了。”房文敏很喜歡楚菲菲,每次她過來,房文敏都會好吃好喝地招呼她,無論多晚。

安枝予說了聲好:“那你等我一會兒。”

樓道裏的聲控燈時好時壞的,安枝予還沒來及把手機的照明打開,就聽見了議論聲。

“難怪到現在沒動靜呢!”

“我當時看見那婚紗照也愣住了,我還以為是認錯了人,看到新郎名字才确定!”

“那女的能比枝予還漂亮?”

“也漂亮,但不是一個類型的。”

“你和老房關系不是經常一塊跳舞嗎,就沒打聽打聽?”

“下午回來我就問她了,結果挨了她一記白眼,你說我還怎麽好意思再問!”

“照這麽看,該不會是那男的不要枝予的吧?”

......

安枝予沒有上樓。

在樓梯口,一直等到議論聲伴着腳步漸漸飄遠,她才轉身走出樓道。

*

今晚月色不錯,陽臺移門開了半扇。

靳洲從陽臺回到客廳沒兩分鐘,外面傳來了解鎖的提示聲。

喬夢待在他這還沒走,看着手機,随口問了一嘴:“對門是男的還是女的?”

靳洲沒答她這句:“床單被罩在次卧衣櫃,你自己拿。”說完,他回了房間。

喬夢朝輕合着的門撇嘴。

白養活這麽大了,連個床都不給她鋪。

回到房間,靳洲給安枝予發了條短信過去:【我媽還在我這,估計明天十一點左右走。】

收到安枝予的短信,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了。

【沒事,明天星期天,我不出門。】

其實他還可以再發一條晚安過去的,但是他忍住了。

都說忙起來會沒有精力去想那些煩心事。

所以安枝予就沒讓自己閑着,晚上沒有熬夜,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後就開始打掃衛生。

三室一廳的房子,裏裏外外都被她收拾一遍,就連客廳的窗紗都被她拆下來洗了。

可再忙都有閑下來的時候,傍晚,安枝予把靳洲送她的那幾件衣服從衣櫃裏拿了出來。

外套她就穿了半天不到,安枝予就只熨了一遍,但是裏面穿着的白襯衫和針織衫,她都用手洗了。

把白襯衫挂到陽臺的時候,她又想到靳洲說的那句話:要不要和我結婚?

從昨天開始,這句話就像一個魔咒似的,時不時往她腦海裏湧那麽一下。

或忙或閑的時候,每次想起來,她手裏的動作都會下意識有那麽幾秒的停頓。

伴随着那句話,還有當時他說那句話時的表情。

這種感覺是她過去不曾有過的,哪怕是徐淮正跟她求婚,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

從傍晚到臨睡前,安枝予一直都待在客廳裏,外面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傳來。

這份安靜一直持續了兩天。

兩天後的晚上,安枝予下班回來,還沒走到樓下,她就條件反射地往樓上看了眼。

除了路燈,樓上一片漆黑。

走到單元樓門口,她又往後看了眼,車位裏也沒有車。

今早出門的時候,車位裏就是空的。

所以,他是兩天晚上都沒有回來嗎?

不過,他一個老總,房子肯定不止一處。

這麽一想,安枝予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可是他要什麽時候再過來這邊呢?

畢竟她還要把衣服還給他。

第二天早上出門,車位裏還是不見他的車。

思來想去一個上午,終于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安枝予給靳洲發了條短信:【你最近不住榭亭閣了嗎?】

短信發過去不過十幾秒,靳洲就回過來了:【最近我都是在公司住。】

是忙到要在公司住的意思嗎?

安枝予沒有再問這個問題,【上次你給我的衣服,我要怎麽還你?】

靳洲:【送你的,不用還。】

各取所需的事情,安枝予不想平白無故收下,而且那衣服的牌子,她認得,很貴。

但是安枝予也知道,這種事,短信裏說的話,他只會拒絕。

安枝予:【你中午在公司嗎?】

這條短信,靳洲回複的就明顯沒有之前的快了,而且回的還只有一個字:【在。】

安枝予所在的公司在市中心,到靳氏,坐地鐵也就三站路。

可誰曾想到,剛到一樓大廳,還沒走到前臺,就撞見了徐淮正的母親。

徐母當時正在打電話,另只手裏拎着個保溫桶。

看見安枝予,徐母眼睛猛然一睜。

她兩步走到安枝予面前,擋住了她的路:“你來這幹嘛?”她眼睛裏,聲音裏全是警覺。

安枝予也沒想到會碰到她,但她的出現,的确讓人有一種陰魂不散的感覺。

目光無波無瀾掃過她一眼,安枝予繞過她肩往前臺去,結果又被徐母兩步擋住了路。

她譏笑出聲:“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放不下我們家懷正吧?”

真會給兒子臉上貼金。

安枝予好笑地看着她:“放不下你們家徐淮正的什麽?渣男本質嗎?”

徐母臉色瞬間沉下來,可這是兒子上班的地方,她也不想惹人看笑話,“你說話給我注意一點!”她聲音壓低,但語氣裏卻帶着濃濃的警告。

看出她的的忌諱,安枝予朝她睇了個冷眼。但是這次,她沒有再繞過她,“能不能別擋道?”

有句話叫‘好狗不擋道’。

徐母自動将其帶入,火氣瞬間湧到了頭頂:“你罵誰呢!”

安枝予就沒見過比她還要蠻橫不講理的:“你哪只耳朵聽到我罵你了?”

正逢午休,有不少員工進出,兩人站在門裏側對峙的架勢,已經招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

徐母也注意到了,她往門外擡了個下巴,語氣命令:“出去!”

那架勢,那語氣,好像這是她的地盤似的。

安枝予不僅不轉身出去,還走近她一步:“我要是不呢?”

徐母從沒見過她這麽咄咄逼人的架勢,“那你可就別怪我喊保安了!”

安枝予可沒有被她吓到,目光梭巡半圈,擡手指了個方向:“在那呢,要不要我幫你喊?”

說得徐母額頭青筋都崩出來了,她當然不可能喊保安,如果因此招來笑話,那不是給他兒子制造麻煩嗎!

徐母一把攥住她胳膊,強硬地把她往門外拽。

“松手!”安枝予甩了幾下,沒甩開。

徐母的手越抓越緊,一邊把她往門口拽,一邊惡狠狠地回頭瞪她一眼:“你今天要是敢上去,就別怪我去你媽住的地方鬧!”

壓低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威脅。

只是話音一落,一道聲音從安枝予身後傳來——

“松手!”

抓着安枝予手腕的動作一僵,徐母擡頭看過去。

迎面走來的男人,西裝筆挺,五官俊朗,看似溫和的眉眼裏藏着不易覺察的鋒利。

徐母上下打量着他,看得出男人的矜貴,但他兒子穿上這麽一身西裝,那氣勢也是不輸別人的。更何況他兒子還是靳氏的經理。

徐母眼睛都要擡到頭頂了:“你誰啊你!”

不遠處的兩名保安見靳洲在‘處理’這場女人之間的硝煙,只是沒想到,雙腳剛一站定,一聲“靳總”還沒來及喊出口,就被靳洲擡手止住聲音。

外人眼裏的靳洲是什麽樣的?

君子如玉,溫文有禮。

可也分人,分事,分環境。

目光定在安枝予被握住的那截手腕,他音色厚沉,擲地有聲地又重複一遍:“松手。”兩字,像從喉骨深處發出的。

安枝予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略有怔愣的目光定在他臉上。

不知是男人身後站着的保安讓徐母生出畏懼,還是這個男人定在自己手腕上的目光讓她心慌。

徐母松開安枝予的手腕,但是她氣勢不減:“我礙着你家的事了?”

靳洲好脾氣地朝她笑了笑:“您是徐淮正的母親吧?”

徐母先是一愣。

眼看安枝予拽着男人的袖子朝他搖頭,徐母臉上露出得意:“對啊!怎麽着,你認識我兒子?”

靳洲扭頭朝其中一個保安睇了個眼神,保安立馬會意,手壓耳機:“讓徐淮正到一樓大廳。”

徐母眼尾睨出眼神,還在沾沾自喜着,看來他兒子名頭挺大,保安都能聽名識人。

不遠處的前臺已經挂斷了電話,目光投向門口,不禁好奇:“什麽人啊,怎麽都讓靳總親自出面了?”

另一名接待只知一二:“周一的時候那個婦人就來過一次,聽說是給兒媳婦送湯。”

沒幾分鐘的功夫,徐淮正就從電梯裏跑了出來,這麽急,完全是因為前臺在電話裏帶出了‘靳總’的名號。

看着兒子火急火燎的往這邊跑,徐母心疼的同時,眼尾又笑出褶子:“慢點慢點兒!”

結果兒子卻狠狠瞪了她一眼,雙腳一站定,那腰就彎下去了。

“靳總。”

徐母嘴角弧度一僵。

靳總?

哪個靳總?

該不會是......

就在她倒吸一口氣的時候,聽見對面的男人說:“雖然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但到底是在公共場合,你母親的一言一行都會直接影響到公司的形象。”

盡管他臉上看不出愠色,語氣也溫和,可就是無端有一種壓迫,從他骨子裏散出來,讓人不得不生畏。

徐淮正額頭已經沁出冷汗,他含着腰,“靳總說的是,我保證,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第二次。”

目光從他低垂的臉上淡淡掃過,靳洲沒有再繼續追究,從安枝予手裏接過紙袋。

一樓大廳人來人往,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靳洲牽起他手。

他掌心的溫度不算燙,暖得剛剛好,順着掌心傳到心窩裏,安枝予扭頭看他。

他身姿挺拔,一雙長腿,邁的步子不大,像是在就着她。

好像,每次自己深陷難處時,他總能及時出現,給她解圍,給她依靠。

那一刻,安枝予突然在想,如果這輩子,必須要和一個人結婚,那這個為什麽不能是他。

不知自己怎麽就生了一股莫名的沖動,被他握着的手蜷不蜷。

細微的一點動作,讓靳洲微微側頭,視線剛好和她對上。

漆黑的眼底,有着很矛盾的溫柔,每次被他這樣看着,安枝予心裏總會感覺到一種被安撫的平靜。心底的惶惶不安被壓下,她鼓起勇氣:“靳總,上次你說結婚......是認真的嗎?”

垂在身側的另只手,因她這句話而悄然握緊。

靳洲怎麽都沒想到,這件事會在四天後重新被她提起,本來他都做好另一種靠近她的打算了。

所有的情緒都沉在了眼睛深處,他目光定在她眼裏,回答得毫不遲疑:“當然。”

既然是認真的......

安枝予松開輕抿的唇角,“那如果我現在答應你——”

“下午你有時間嗎?”

後面的話就這麽被他打斷,安枝予微張的唇角輕輕抿上,一雙眼,茫然又疑惑,然後聽見他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下午就可以去領證。”

他以為自己會很有耐心的,卻在這一瞬,連半天都不想等了。

不給自己惶惶不安的時間,也不給她改變心意的機會。

只是他的心急,讓安枝予臉上現出濃濃的意外:“下、下午?”

她臉上的怔愣,讓靳洲忙解釋:“主要是明後兩天我都抽不開時間,所以......”

電梯在這個時候合時宜,又不合時宜地開了。

兩人都站在電梯外沒有進去。

靳洲低頭看她的同時,也在等她的回答,眼看電梯門就要合上。

安枝予擡頭看他,臉上有着義無反顧的一腔孤勇:“好,那就下午。”

她話音一落地,人就被靳洲牽着轉了身。

樓上辦公室也沒回,靳洲牽着她直直穿過一樓大廳。

門口,徐淮正還在沉聲怪斥自己的母親,風一般的兩個人影從他身邊掠過。

沒了之前遷就她步調的緩慢,安枝予幾乎是小跑着跟着他......

車就停在廣場的露天停車位裏,靳洲給她開了副駕駛的車門,直到安枝予坐進去,他才松開她手。

不知是不是一路小跑的原因,他的手抽離時,安枝予才感覺到掌心有一片黏膩,只是分不清到底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怔怔出神間,安全帶已經橫過她身。

“咔嚓”一聲,伴着自己的心跳,安枝予擡頭看他。

“戶口本在家嗎?”他聲音若是細聽,能聽見些許顫音。

安枝予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下巴都不受自己控制地點了點,沒等她回過神,車門就被關上。

安枝予看着他大步繞過車頭,進了主駕駛。

“靳總......”

驚喜來得太突然,哪怕是剛剛室外的涼風都沒等他一顆心沉穩下來,怦怦的心跳聲,就快要蓋住身邊人喊他的聲音。

但他知道,哪怕自己再迫不及待,都要給她确認自己心意的機會。

視線從她攥在身前的兩只手落到她臉上,靳洲跟她确認:“真的想好了嗎?”

他認真的表情,鄭重的語氣,不得不讓安枝予重新審視自己之前問他的話。

那不是她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但她心底卻有着願意為這份沖動付出代價的決心。

見她遲遲不回答,靳洲攤開自己的內心:“結婚是一件很慎重的事,對我來說,一輩子只有一次。”

一輩子只有一次......

她以為,他只是為了不想被他媽媽催婚才會着急找一個結婚對象。

在開口之前,她甚至在想,這份婚姻是不是會有一個期限。

見她久久不出聲,靳洲心裏愈加慌了,眼裏的溫柔有壓不住的慌亂,可他還是很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确定嗎?”

被他那樣黑漆漆的一雙眼盯着看,安枝予下意識點了點頭。

耳邊響起車發動的聲音。

兩個小時的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短。

靳洲帶她回了榭亭閣拿了戶口本,又帶她回了溪僑公館拿了自己的,然後他們還去了一家照相館。

随着鏡頭的閃光燈打在他們臉上,安枝予心髒也随之“咚”了一聲。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只知道自己的手一直被他牽在手裏。

他的手很大,能完全将她的手包裹起來。

“不用修,已經很好看了。”

視線從他的手背擡起來,從她的角度,剛好看見他彎着的腰,還有耳後的皮膚......

等照片打印從來,老板剛要伸手去拿過來裁剪,靳洲先一步動作把照片拿到手裏,細細看了兩秒,然後遞到安枝予面前:“很好看。”

是很好看,可相比他嘴角清淺的笑,自己的表情就顯得有點僵。

“老板,”安枝予擡頭問老板:“可以重新照一張嗎?”

老板表情意外:“照得不好嗎?”

安枝予抿了抿唇:“不是不好...就是.......”

“那麻煩你再幫我們重新照一張。”靳洲将那張還未裁剪的照片放進了西裝口袋。

等兩人再重新坐到剛剛的椅子上,安枝予捋了捋耳邊的長發,突然又想到自己唇上只塗了不帶色的潤唇膏。

可是又不好意思當他的面去塗。

“準備好——”

“等一下!”安枝予猛地從椅子上起身:“老板,你這裏有衛生間嗎?”

老板一愣,因彎腰而看鏡頭的臉擡起來:“樓上有,不過,不過馬桶壞了,有點髒。”

女孩子的心思,靳洲也不是很懂,但因為喜歡,所以才會留意,才會琢磨。

他站起身,聲音略微壓低:“要不要帶你出去找?”他隐約猜到了點,但不是很确定,所以沒有把話問得直白。

安枝予輕輕搖了搖頭:“不、不用了。”

她剛要坐回去,手又被靳洲擡了擡,這次,他不止聲音壓低,腰也彎了,靠近她耳側,輕聲問:“要不要塗一點口紅?”

從她輕皺的眉心和臉上現出的窘色,靳洲背過身去:“老板,等一下再拍。”

說完,他沒有立即轉身,雙手插進西褲口袋,默了兩秒,聽見身後傳來金屬卡扣聲音,他垂下眼眸,嘴角笑痕很深。

即便再次聽見金屬卡扣的聲音,靳洲也沒有立即轉過身去。

袖口被很輕的力道拽了拽,靳洲這才側過身。

不僅唇上有了淡淡的紅,就連她臉頰也染上了淡淡一層緋。

靳洲坐回到她身邊,擡手,将她臉頰處的一縷頭發用食指輕拂到耳後,看似很暧昧的一個動作,卻沒有讓安枝予覺得有絲毫的尴尬與不适。

很奇怪......

老板大概也猜到剛剛那張照片哪裏讓這位女顧客不滿意了,所以這次他不忘吆喝兩句。

“兩位可以挨得再近一點......嗳,對......笑一笑,嗳,再笑一笑......”

老板那誇張的聲音讓安枝予一時沒忍住,唇角上彎,露出了一點牙齒。

畫面被定格。

老板激動得打了個響指:“完美!”

安枝予對這次拍出來的照片也很滿意,去民政局的路上一直在看,隔着透明的一層薄膜,細細地看。

好像,這一次的證件照,是她有史以來,笑得最開心的。

靳洲沒有扭頭,但目視前方的餘光裏,一直盛着旁邊的人。

不過十來分鐘就到了民政局,靳洲把車停在車位裏,熄了火,解了身上的安全帶,才溫聲提醒她:“到了。”

他的聲音讓安枝予恍然回神,擡頭看了眼窗外,無意識地自言自語着:“這麽快......”

副駕駛的車門是靳洲給她打開的,雙腳剛邁到地上,靳洲就把手遞給了她。

沒有問她,只是用動作告訴她,要不要牽着......

要不要牽着......

要不要牽着......

安枝予不知道該不該伸手,等她反應過來,手已經在靳洲的手裏了,再低頭,她腳已經邁上了臺階。

號是靳洲取的,一排辦理結婚的工位臺,每一個工位前都坐着一男一女,對面是□□的工作人員,穿着制服,臉上有笑......

安枝予看見了工作人員雙手将兩個紅色小本子遞向對面,還笑說一聲恭喜二位......

心髒突然收緊,安枝予拽住了靳洲的胳膊,目光定格在離她最近的那個工位上,她眼睫緊張地在顫。

握着她手的手收緊了幾分:“不要緊張。”

可她就是緊張。

她不知道自己的沖動是對還是錯,她雙腳想往後退,掌心出了汗。

靳洲轉過身來,沒有松開她的手,他也緊張,比安枝予還要緊張,準确來說,他是心慌,生怕她掙開他手,生怕她逃。

可他不能逼她。

不能逼她......

他在心裏一遍遍地對自己說。

但是他還是給了她後悔的機會:“如果沒想好,我們可以下次過來。”

下次......

安枝予擡頭看他。

下次,她怕是再也沒有今天這樣的勇氣了。

耳邊開始響起徐淮正嚣張諷刺的聲音,眼前開始出現徐母上門的趾高氣昂的羞辱,還有那個叫蔣昕的女人,她肚子裏的孩子......

每一張臉,每一道聲音都在狠狠踐踏她的自尊。

憑什麽?

就因為徐淮正是靳氏工程六部一個小小的經理嗎?

成了他母親耀武揚威的資本,讓那個女人不惜手段嫁給他的理由?

那如果她和靳氏集團董事長結婚呢?

這一巴掌是不是打得又脆又響?

理智和感性在瘋狂拉扯......

安枝予擡頭看他。

還是那雙漆黑裏藏着絲縷溫柔的眉眼,此時此刻,好像又多了幾許縱容。

他這麽急于找一個結婚對象來擺脫他母親的催婚,是不是她提什麽要求都可以?

“靳總,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我們這段婚姻,只維持一年,可以嗎?”

她不知道自己這個要求算不算過分,如果真像他所說,結婚對他來說,一輩子只有一次的話,那這個要求的确是過分的。

可是她并不愛他,甚至和他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可她太想用‘事實’打徐淮正的臉了!

盡管她知道這場報複最終傷害的是自己,可婚禮那天徐淮正說的那些話明擺着想看她接下來的笑話。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從緊到松再到緊......

安枝予不敢擡頭看他,但能從他手上的動作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

因為她臉埋得低,靳洲只能看見她輕顫的眼睫,還有一點鼻尖......

他喉嚨緊了緊,所有的情緒都被他規整好藏在眼底,盡管他千分萬分的不想答應,可還是說了聲好:“如果一年後,你想結束這段關系,我會放你走。”

不過一個口頭答應,可他音色清潤,擲地有聲。

輕而易舉就撫平了她心裏的惶惶與不安。

安枝予把手裏的照片給他:“那我以後可以不喊你靳總了嗎?”

“當然,靳洲,或者......”後面那個稱呼,他沒有說,“只要你願意,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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