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盛夏晚風有明顯的燥意, 安枝予穿着一條水白色連衣裙,風吹裙擺,在地上蕩了一圈漣漪般的影子。

靳洲在樓上開會, 他最近有點忙。

本來安枝予是在他辦公室的, 突然有點嘴饞,就下來買了一個冰淇淋。

三十度的天, 冰淇淋化得很快,吃到一半的時候,楚菲菲的電話打來了。

她最近給安枝予打電話的次數很頻繁,幾乎兩天一個, 像是被定了時。

“你最近和靳洲還好吧?”

這個問題她每次打電話來都會問。

被她這麽惦記, 說實在的, 安枝予心裏還挺過意不去的。所以她每次都耐心地重複:“很好, 放心吧!”

楚菲菲又在心裏暗松一口氣:“好就行。”

也不知她在緊張什麽,安枝予話裏帶笑意:“你別老是操心我, 自己也該找個男朋友了!”

她現在哪還有心思找男朋友, 一顆心全栓在她這個閨蜜身上了。

上午她出去辦事,因為離方城生物公司很近,所以她特意去轉悠了一圈, 結果不懷好心的女人沒看見,倒是看見徐淮正從樓裏面出來!

回去以後, 楚菲菲滿腦子都是那個賤男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以至于中午午休打個盹的時間還做了個噩夢, 夢到她這個閨蜜蹲在牆邊哭,說是和靳洲分手了, 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所以今晚這通電話, 她除了想問安枝予這兩天的近況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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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 最近那個姓徐的有沒有找你啊?”

從上次咖啡店門口之後,安枝予就沒再見過徐淮正。

京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那個人離開靳氏後,就好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似的。

“沒有!”安枝予可一點都不想看見他,提都不想提:“好好的,幹嘛說到他呀!”

沒有就行。

想着或許是巧合,不過既然提到了,楚菲菲又多說了一嘴:“聽說那個蔣昕引産了!”

這事安枝予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

“就上段時間,我有個同事的老公不是在靳氏上班嗎,就聽了這麽一嘴。”

同情心不該用在那種人身上,但安枝予聽了之後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惋惜,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所以說惡人有惡報啊!”楚菲菲當初聽到的時候還爽了一下,不過事後想想,那個女人也是可憐,別的不說,光是嫁給那種人渣,就是她作為女人的不幸。

“好啦,不說他們。”安枝予剛想岔開話題,就被楚菲菲先了一步。

“你有沒有想過和靳洲要個孩子呀?”

這話倒是把安枝予問住了。

過年那段期間,因為靳洲爺爺奶奶在,她有感受到兩位老人想要重孫的迫切,但是靳洲似乎并不想要小孩,從他排斥喝爺爺特意給他準備的那些‘強身健體’的湯就能看出來。

見她不說話,楚菲菲就開始數落她了:“人間頂配說的就是你家那位,早點要個孩子,提前享受一家三口的美滿,聽見沒有?”

安枝予“哦”了聲說知道了。

電話挂斷,安枝予這才發現手裏的冰淇淋都化完了,濃郁的白色滴了一地。

安枝予忙從包裏掏出紙巾,剛拂着裙擺蹲下來,視線裏湧入一雙男人的腳。

安枝予擡頭,眉心倏地一攏。

剛說他好像消失在這個世界,結果就這麽出現在了她面前。

徐淮正蹲在她面前,接過她手裏的紙巾,擦着地上一滴滴的白色。

想到上次被靳洲誤會的場面,安枝予忙站了起來,從他身邊越過時,徐淮正喊住了她。

“安枝予。”

這一次,他加了姓。

這讓安枝予頗感意外。

純白色的冰淇淋混着地上的灰塵,讓白色的紙巾污跡斑斑,徐淮正将紙巾揉成團握在手心。

“對不起。”

他頭埋得低,聲音放得輕,站姿很卑微,語氣很愧疚。

但這是別人眼裏的他。

在安枝予看來,他不會無緣無故用這種姿态,說這三個字。

因為在背叛這件事上,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相反,他覺得是她太狠心,連這點‘小事’都不能原諒。

不過現在說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

安枝予也不想聽這些,不過他臉上那種虛僞的面具,安枝予倒是很想給撕掉!

她轉過身,微蹙的眉心帶着濃濃的不耐煩:“徐先生如果真覺得對不起我的話,那就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說永遠......

如果她真的永遠都不想看見自己,又何必和靳洲簽下一年之約,為了報複他,她不惜賠上一年的時間。她難道沒有想過,一年後,她就要頂着一個‘離過婚的女人’的帽子了嗎?

以前他只覺得她對他狠心,現在看來,她的狠心全對準了自己。

“蔣昕流産了,你知道嗎?”

她一定知道,她應該很高興吧,應該高興的,畢竟是蔣昕的出現,才讓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

安枝予心無波瀾地聽着:“所以呢?”

“我已經準備和她離婚了。”

當初他和蔣昕結婚就是因為她懷了孕,如今肚子裏的孩子沒了,母親從早到晚地唠叨,他已經有段時間沒回那個家了,母親讓他離婚,他也有了這個打算。

但是他要先知道安枝予的态度。

他看着安枝予嘴角的笑,有點摸不透她的意思:“如果我離婚了,我們——”

真是沒想到,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厚顏無恥的男人。

“徐淮正!”安枝予冷言打斷他,完全不遮掩對他的嫌棄與厭惡:“你聽好了,你離不離婚,都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所以你最好斷了不該有的念頭!”

徐淮正被她眼底的冷漠看得一時怔住:“枝予——”

眼看他朝自己邁近,安枝予立即後退了兩大步:“別喊我的名字!也收起你那肮髒的念頭,”她字字铿锵有力:“我安枝予這輩子都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的瓜葛!”

“為什麽?”不甘與疑惑浮在他眼底:“如果沒有蔣昕,我們早就結婚了,說不定現在孩子都有了!”

幸虧蔣昕出現。

安枝予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慶幸那個女人的出現。

“拿我可真要感謝蔣昕,如果沒有她,我怎麽能遇見靳洲呢!”

她竟然慶幸遇見那個男人?

徐淮正笑了。

“安枝予,你就沒想過,他那種身份的人為什麽會住到榭亭閣?”他眼神耐人尋味:“還這麽巧住到你對門?”

這個問題,楚菲菲以前也問過她,但是安枝予從來沒往深處想。

但是徐淮正的表情,讓她覺察到他好像知道這其中的原因。

也許他是故意挑撥,但安枝予又忍不住好奇,想聽他還能編出什麽樣的謊話來。

“為什麽?”安枝予問。

“因為她早就看上你了!”

安枝予先是一愣,轉而笑了聲:“你的意思是,她是為了認識我才住到我對門的?”還以為他能編出什麽陰險又高明的理由。

見她把自己的話當成笑話般來聽,徐淮正直接堂而皇之地譏諷:“你別看他表面風度翩翩與人為善,其實他背地裏就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夠了!”安枝予赫然打斷他:“我老公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不用你在這說三道四惡意诋毀!”

不為所動,甚至一味偏袒。

徐淮正簡直不敢相信,“我惡意诋毀?我用得着诋毀他?你知道當初蔣昕為什麽會懷孕嗎?”

他聲音尖銳,情緒激動:“她是受了靳洲的指使,是靳洲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才讓她來勾引我的!”

安枝予神色錯愕片刻,但又很快恢複平靜:“你可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徐淮正知道自己口說無憑,他掏出手機,把他從蔣昕手機裏拍到的微信聊天界面舉到她面前。

“看見了嗎,我有證據!”

明明不信他嘴裏說出的每一個字,可立在自己面前的手機屏幕,像是一道蠱,讓她雙腳不聽使喚地往前邁了一步。

目光落在透亮的手機屏幕上,安枝予看着簡短又一目了然的對話,一時愣住。

“這是蔣昕和張潇的聊天記錄,張潇,你應該不認識,以前她是工程六部一個小小的職員,現在已經被靳洲調去了臨江市擔任工程部的經理了!當初這個調任可在靳氏引起不小的轟動,你要是不信,可以随便跟人打聽!”

他話裏漏洞太多,安枝予壓下心頭各種解不開的思緒:“照你這麽說,那蔣昕也立了大功,為什麽她沒有升職呢?”

“因為她傻!她被張潇利用了!”

安枝予知道不該信他的一面之詞,但心裏又有什麽東西在翻天覆地。

看出她臉上濃濃的疑惑,徐淮正知道她開始生疑了。

生疑了好,生疑之後,她就會用想方設法去驗證他的話,以他對安枝予的了解,她在看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之後,絕對不會繼續留在他身邊。

想說的話,想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徐淮正覺得應該給她時間自己去消化。

“時間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安枝予瞥他一眼,看着他一臉輕松自在的表情,安枝予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掉進了他挑撥的陷阱裏。

“你送我?”她笑了聲:“我是個有老公的人,你憑什麽送我?”

說完,她倏地轉身。

不知是氣自己被他三言兩語亂了陣腳,還是惱自己機竟然對靳洲生了懷疑。

安枝予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我這麽跟你說吧,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也絲毫不會影響我和靳洲的感情!”

徐淮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哪怕他是帶着目的接近你的?”

“那又怎麽樣?就算他帶着目的接近我,但他從未傷害過我,倒是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被勾引的,我倒想問問你,是靳洲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和人家上床的嗎?”

徐淮正被她的話反問到啞口無言,愣在原地。

安枝予擲地有聲地警告:“如果你再敢在我面前說三道四,我就把你剛剛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說給靳洲聽,你不是說他陰險狡詐嗎,得罪了陰險狡詐的人會有什麽下場,你自己應該能想到吧!”

徐淮正頓時面如土色。

就在安枝予轉身的那一瞬,她身後的三十六層落地窗前,一個人影猛然後退一大步。

十分鐘前,靳洲從會議室回來,看見桌上安枝予給他留的字條。

樓前廣場霓虹璀璨,路燈在左,她在右,裙面上的星點亮片被光折射出點點璀璨,她手裏拿着的應該就是突然想吃的冰淇淋,另只手......

距離太遠,他有點看不清,但想來應該是在和誰打電話。

他家這個啊,被閨蜜查崗的次數比他這個老公都要勤。

靳洲低頭看了眼時間,不算很晚,有段時間沒帶她去石板印象喝她喜歡的參雞湯了。

他轉身走到沙發邊,将挂着的西裝外套穿于身上,再回落地窗前往下看的時候,他眉心倏地一攏。

三十多層往下看,芝麻大小的人,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

不知他說了什麽,讓安枝予雙腳一停。

靳洲的心也突然一緊。

再然後,他看見她轉身,看見徐淮正把什麽舉在了她面前,是手機嗎?

他不知道,心裏各種猜測,卻又無從去驗證,手指不安地收緊了幾分。

最近是他大意了,從徐淮正離開靳氏後,他就放松了警惕,不該放松的,眼眸微轉,靳洲拿起手機撥給方宇。

“靳總。”

“張潇最近怎麽樣?”

年會之後,靳洲有叮囑方宇留意張潇的動态。

方宇說:“一切正常,和新任的江總工作配合的也很默契。”

靳洲依舊不放心:“她最近有回過京市嗎?”

張潇不是京市人,京市這邊也無親無故,但是方宇不确定:“我讓人查一下。”

“盡快給我回複。”

“好。”

電話挂斷,他看見安枝予再次轉身,靳洲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不安于在辦公室裏等,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大步出了辦公室。等他快步走到電梯門口,邁進去的腳又後退回來。

他在電梯門口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撥通了安枝予的電話。

“喂?”

聽到她的聲音,靳洲如釋重負地輕松一口氣,可也不過短瞬,惴惴不安又浮上心頭,被他強行壓下後,溫聲問:“買到冰淇淋了嗎?”

安枝予站在一樓電梯門口,剛剛電梯門已經開了,但她沒有進去。

“買到了,”她說:“你忙完了嗎?”

靳洲小心翼翼地聽着話筒那邊說話的語氣,好像沒有什麽異常。

他輕“嗯”一聲:“忙完了。”

“那你要不要下來?我在樓下。”

靳洲這才急忙摁了電梯鍵,門開,他大步邁進去:“我這就下去。”

電梯下落的短暫期間,靳洲想過一萬種她臉上的表情,或審視或探究或猜忌,但他萬萬沒想到,電梯門一開,沒等他走出來,沒等他看清安枝予臉上的表情,自己就被她急急兩個大步邁進來抱住了。

他身子微微一僵,垂在身側的手也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想回抱住她,卻不敢。

他西裝外套未扣,能感受到她單薄的裙料裏溫熱的體溫。

讓他起伏不定的心有了些許的安定。

想問她怎麽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靳洲擡手在她後背來回撫着:“這幾天有些忙,沒能好好陪你,明天就好了,明天開始,我們還像之前那樣,我們一起下班,一起去超市,買你想做的想吃的,然後回家,好不好?”

這是他的期待,也是他的試探。

安枝予抱他抱得緊,能感受到他有力卻紊亂的心跳。

她說了聲“好”。

靳洲松開她,一邊牢牢盯着她的眼,一邊問她:“我剛剛在石板印象裏定了位置,晚上去那吃好不好?”

“嗯。”

她話好少。

情緒和她下樓前也有變化,盡管被她掩飾着,可還是能看出很多端倪。所以那個人到底都跟她說了,又給她看了什麽。

路上,靳洲總是時不時地扭頭看她一眼。

但安枝予一直都沒有接他的眼神,是沒注意,還是故意躲開的呢?

越來越多的不安聚在他心裏,握着方向盤的手心,全是汗。

到了西圖瀾娅餐廳門口,靳洲把車倒進停車位,安枝予扭頭摁開安全帶的時候,很随意地問了一句:“你之前怎麽想起來搬到榭亭閣了?”

這話要是擱以前,靳洲肯定不會多想,答案也會像以前跟她說的那樣:溪僑當時在裝修,所以就臨時找了個住的地方。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名下四五套房産,其中有兩套都是精裝修,安枝予知道。

靳洲扭頭看她,“怎麽問起這個了?”

安枝予看了他一眼後就收回了目光,她笑了笑:“随便問問。”

她不是随便問問,肯定是徐淮正在她面前說了什麽。

“枝予,”他覺得有些話可以适當地告訴她:“如果我說我是因為你才搬去的,你會信嗎?”

如果在今天之前,安枝予可能會覺得他在開玩笑,但他剛剛說的和徐淮正說的一樣。

是因為她。

安枝予沒有說信與不信,“因為我?”她臉上有淺淺的笑:“你之前就認識我嗎?”

靳洲遲疑了幾秒才點頭:“見過。”

“在哪?什麽時候?”

她好像真的知道了什麽,但确切的時間和地點,除了他自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徐淮正應該是跟她說了別的什麽,而她,應該是借着這話周旋與打探。

靳洲壓下心頭思緒,她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好了。

“在湖庭路。”

湖庭路是她上班乘坐地鐵必經的一條路。

安枝予又問:“是什麽時候?”

“去年的這個時候。”

準确來說,是去年的五月二十一號,比現在的月份要早一些。

“你該不會......”

靳洲知道她想說什麽,他沒有否認:“枝予,我對你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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