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香蠟燭光明明滅滅, 投映到牆面的陰影交融。
被酒精擾亂理智的曲蓁,此刻正環抱着纖瘦的Omega。橫在Omega腰間的手臂不斷收緊,親吻順着她的唇角,轉移至明晰的下颔線, 最終落到瑩潤如玉的右耳垂。
“蓁蓁。”溫熱的觸感蔓延至敏[gǎn]地帶, 沈之蔻的呼吸慢了一拍, “你喝醉了。”
“我沒有呀。”
醉酒的人一般都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了, 曲蓁也不例外。她稍稍松開沈之蔻,浸潤在溫柔鄉中的杏眸霧蒙蒙的。
“我不喝酒的,姐姐。我不是蘿蔔那樣愛偷吃胡蘿蔔的小狗,我才不會背着姐姐偷偷喝酒。”說完,她還學着蘿蔔嗷嗚了一聲, “不過、小狗很可愛。姐姐, 你喜歡小狗嗎?”
四肢百骸傳來異樣,沈之蔻輕咬住唇,沒有回答小醉鬼的問題。
得不到答案的曲蓁,哼哼唧唧了聲, 随即又親了下Omega的耳朵:“姐姐壞!”
在這一瞬,沈之蔻覺得自己有些冤枉,芙蓉面洇出緋色, 她低聲問:“我哪兒壞了?蓁蓁, 現在是你在欺負我。”
“不是欺負。”曲蓁糾正她, 佯裝嚴肅,“是檢查哦。”
說完,她牽着沈之蔻走到沙發邊, 先一步坐在軟墊中央,白皙的臉頰浮着紅暈。
右邊菱形花瓶內的鮮花已然凋零, 碎冰藍玫瑰花瓣漸染成枯色,翻騰的花邊卷起緊挨着鳶尾花。
當沈之蔻還在不解時,同穿着白襯衫解開兩顆扣子的曲蓁,又攥住了她的右手腕,指腹輕撚那串白玉佛珠。
“姐姐,你坐下來呀。”
沈之蔻忍着異樣,配合地坐到她右手邊。可她顯然理解錯了小alpha的意思,剛落座就被一股勁力摟到了另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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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截然不同的觸感。
比沙發坐墊更加溫熱,卻又稍硬不少。
那算不上靈巧的纖長手指,正一頓不頓地撚撫着她的右耳,呼出的熱氣噴灑至頸間腺體,惹的一陣酥|麻癢意。
恍然間,沈之蔻想起了那天在車廂內的情形,她就是這般慢慢地占據小alpha的敏[gǎn]處,看着她在自己的動作下變得失措、羞赧、最終坦然面對源于身體深處的本能需求。
而現在,情形在一周後完全反了過來。占據上風的獵手,在松懈之時被逼至角落的獵物反咬一口撲倒在地,獵物叼着她的後頸不放,直至那處溢出更加蠱惑人心的芬香。
“姐姐。”曲蓁一本正經道,“是坐這裏哦。”
“蓁蓁——”
“噓。”大抵是感受到了Omega的寵溺,用羊角發起攻勢的小羊羔愈加放肆,她将沈之蔻攏的更近,吻在她的眉心間,“接下來,檢查要開始了。”
潮濕細碎的吻,像窗外纏纏綿綿的秋雨,一點點地浸透整片安全區。
迷迷糊糊的曲蓁,将沈之蔻和Z曾教過她的那些,一件不落地慢慢踐行。
她是一個好學的好學生,深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只是當她的吻又重新覆至沈之蔻的唇瓣時,她眨了眨眼睛,顯然忘記了下一步應該如何。
嬌柔如鈴蘭般的Omega,放棄了反抗,或者也可以說,她從未想過反抗,一直都是默許和縱容。
反複在兩瓣啄舐的alpha,仍然在紙上談兵,她也知道自己的某個環節似乎出了問題,可她很有耐心,懷裏的Omega不說話,她就徐徐試探。
“姐姐。”
曲蓁耐心告罄,語氣中含有撒嬌的意味:“我記不得了。”
桎梏松開,沈之蔻得以有喘熄的機會,流淌在四肢百骸的灼燒感稍褪了些,她倚靠在alpha的懷裏,桃花眼底波光潋滟。
“什麽?”
往常像只狗狗般乖巧溫和的小alpha,随着房間內信息素變得馥郁,露出蠢蠢欲動的獠牙,變成橫沖直撞又帶着一分委屈的幼狼。
她又親了親沈之蔻的唇,嘟囔道:“第一步檢查完畢,姐姐學的很好,但是我記不得接下來要怎麽辦了。”
“你不是說,自己有好好學習,一點都沒有松懈嗎?”
曲蓁眸底漾着碎光:“但是,姐姐那時候只是親我的臉呀。我聽姐姐的,也就只學了那個。”
沈之蔻彎了彎唇:“可是某個人說,一直都有在
學習其它的安撫方式和深度交流,尤其是拟定婚前協議後。”
“唔、”曲蓁歪頭想了會兒,“我不是笨蛋,但那要兩個人一起學習的,我一個人也學不會。”
“那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姐姐太忙了,我怕會打擾到姐姐的工作。”
沈之蔻目光悠遠地打量着她,眼前人雙腮氤粉,秀眉微蹙,那雙漂亮又靈動的杏眸裏藏着困惑、委屈、還有渴求。
她擡起右手,輕觸alpha的梨渦問:“真的很想學嗎?”
曲蓁點頭:“嗯,姐姐會不會?”
“不會,所以我們一起學。”
話音剛落,角色再次颠倒,天地旋轉間,曲蓁被推靠在沙發背上,懷裏的Omega由側坐改為跨坐,纖細弓起的足尖垂落至曲蓁兩側。
餐桌鋪着白色餐布,圓柱形的香蠟燃燒殆盡,絲縷百合暗香浮動于此間。
沈之蔻徒然直起身,雙手由撐在曲蓁脖頸的左右側,改為左手把玩她的發尾,右手輕捏擡起她的下巴。
“姐姐。”
“嗯。”
信息素漸濃間,曲蓁的酒意好像消了些,但依然醉得不輕:“怎麽學呀?”
“蓁蓁,我只教這一次。”
“我會努力記住,好好學習的。”
海城今夜的秋雨,倒不是天氣預報裏預示的暴雨,而是纏綿悱恻裹挾着深深秋意的斜風細雨。月亮沒有躲在烏雲裏,秋雨染上了柔潔的月色,順灑在窗沿邊的痕跡都格外溫柔。
不知不覺、迷迷糊糊中,被突破嚴格防線的曲蓁,攥緊了手。
她閉阖雙目,濃密的羽睫不斷顫動,呼吸破碎如被攻破腹地的逃兵。即使努力學習了一周的她,也依然純如白紙,陣地被深探,苒苒浸入清雅的鈴蘭香後,她倏地睜開雙瞳。
同樣的,覆在她身上的沈之蔻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結束掉親吻的她,退開坐到另一邊,一舉一動間俱是風信子香。
她們都沾染上了彼此的香味,相互放任神智墜入海底,随着海浪飄浮于海面。
沈之蔻抿了抿唇:“蓁蓁,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嗯!”曲蓁點頭又搖頭,“也不是不舒服,就是還想…”
“還想什麽?”
醉酒的曲蓁格外坦誠:“還想親親姐姐。”
沈之蔻頓了頓,唇舌相纏交換的alpha信息素,讓她整個人好受了些。線注付
曲蓁或許不清楚,此刻的她又爆發了僞性易感期,溢出的信息素勾得沈之蔻忽發病況,臉頰和脖頸都蔓延着動人的淡降紅,像一顆飽滿粉嫩的桃。
而清醒的沈之蔻卻很清楚現在的情況,她對曲蓁的信息素沒有任何抵抗力,跟她待在一起越久越得不到緩解,身體的疼痛就會不斷加劇。
也是在Omega出神間,曲蓁發覺了一絲不對勁。她睜圓眼睛望向沈之蔻,酒意又褪幾分,擔憂地問:“姐姐,你怎麽了呢?”
“蓁蓁,我的病……”
尾音随着黑幕降臨消散,明亮的室內驟然斷電,整片區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淪陷于夜色中。忽發的意外及腺體處的灼燒感,讓曲蓁的酒基本醒了,她猛地反應過來,下意識去拿手機照明。
一束自然光驅散沙發邊的暗色,曲蓁再去看沈之蔻時,發覺她的神色明顯不對。
唇白如紙,神情怔愣,即使被上門催債,沈之蔻都未曾露出過這般模樣。
曲蓁連忙坐到她身邊:“姐姐,你怎麽了?”
沈之蔻盯着光亮的方向,回神後驀地抱住曲蓁,身體僵硬得像木頭。任憑曲蓁怎麽問,她都不說話,只将臉埋在她的肩頸,呼吸起伏淩亂。
見狀,曲蓁以一個更有安全感的姿勢,将她完全包裹在懷中。她顧不上脖頸腺體處的難受,手指輕拍沈之蔻的薄背,溫聲軟語地哄着她,又變回了老實木讷,溫柔耐心的狗狗。
沈之蔻的手機不斷響起信息提示音,曲蓁猜測應該是小區物業群裏的消息。
海城連着下了一周的雨,老小區供電設備落後,許是因為各種原因出了故障,一時半會可能還好不了。
四周寂靜,醒酒後并沒有完全斷片的曲蓁,後知後覺地開始害羞。即使只是一些零碎片段,她也知道她欺負了懷裏的Omega。
還、還欺負得特別過分!
餘光注意着懷裏人情況的同時,曲蓁在心底編纂道歉的腹稿。然而這種情況下,她很難一心二意,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之蔻身上,眸底的擔憂滿得都快溢出來了。
當感覺到omega的熱意飙升得愈來愈快,燙得快像燙手芋頭時,曲蓁怔愣地問:“姐姐,是我的信息素勾起了你的發倩熱嗎?”
沉默已久的沈之蔻,睜開纖長的羽睫,聲音低啞:“兩者都有,我病發了。”
這也是沈之蔻第一次主動袒露弱點:“剛剛是我…怕黑。”
惡補AO間的知識以及信息素激紊症的資料後,曲蓁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辦法才能解決。
她安撫道:“沒關系,我也有很多害怕的東西。姐姐克服了那麽多,已經很棒了。”
沈之蔻輕聲道:“我想回卧室。”
曲蓁不問緣由,讓沈之蔻拿着散發光源的手機,抱起她步伐穩健地往主卧方向走。
她很尊重別人的私人空間,來欣玉園後,她從來都沒有進過沈之蔻的主卧。推開房門步入,曲蓁也沒有多打量一眼。
她将沈之蔻放在床沿邊,按照她的示意打開書桌上的夜燈,過分明亮的燈光有些刺眼,她又詢問沈之蔻的意見調節到暖色三檔,才繞回沈之蔻身邊。
她極有分寸,沒有得寸進尺地與沈之蔻同坐床沿,而是忍着灼燒感筆挺地站着。
“剛剛,謝謝你。”
曲蓁搖頭:“姐姐,我們已經結婚了,不用這麽客氣。”
暖光灑落至沈之蔻柔軟的臉頰,眸光流轉間顧盼生輝。
她擡眸與曲蓁對視,輕聲問:“酒醒了嗎?”
曲蓁的臉慢慢被自己腦海中的畫面蒸紅,唇舌間還洇着鈴蘭香,她錯開視線,垂望地面。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姐姐,你罰我吧。”
沈之蔻從善如流道:“沒關系,我們已經結婚了。”
“有關系的,我…我太壞了。”覺得自己太冒犯的曲蓁,還是想領罰,“姐姐罰我吧。”
曲蓁這次的僞性易感期,并沒有第一次那麽來勢洶洶,至少還在能控制的區間。可沈之蔻不同,她依稀能感知到,自己很快就要失控了。
“好。”沈之蔻調整呼吸,“那你過來。”
曲蓁聽話地走到跟前。
“臨時标記學會了嗎?”
這是刻在alpha骨子裏的天性,對于大部分alpha而言,不需要學習也能無師自通。努力學了許久的曲蓁,忍着羞赧點頭。
“姐姐,我會的。”
沈之蔻沒再多言,等曲蓁坐下,她側過身露出脖頸處的腺體:“幫我撕掉阻隔貼。”
“好。”
曲蓁不允許自己多想,更不允許自己多望,婚前她就想好了要與沈之蔻做相敬如賓的人生伴侶,她尊重沈之蔻的所有決定與行為。
只是她到底低估了S級AO間的契合,當她撕下那片若有似無的阻隔貼後,鈴蘭花雨落滿了整間屋子,勾得她險些失控。
唇舌幹啞,曲蓁下意識咽了咽,掐疼指尖才控制住自己想要直接咬下去的沖動。
“姐姐,需要安撫前行為嗎?”
“嗯。”
曲蓁照葫蘆畫瓢,擡起沈之蔻的臉,吻在她的右臉頰。對上她氤氲着霧氣的美眸,她又親了親她的左臉頰。做完這一切,她才将沈之蔻抱進懷裏,發尾交纏相繞,目光緊盯那格外誘人的腺體。
“姐姐,可以嗎?”
沈之蔻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過分的高熱燒得她的嗓子眼根本說不出話,就連指尖都無意識地蜷縮着。
攢下僅剩的力氣,她努力地點了點頭。
兩人間的第一次臨時标記發生在酒店的隔離室中,曲蓁對那會兒的感受沒什麽記憶,只覺得自己像一朵輕飄飄的雲,在湛藍的天穹随風飄蕩,有時是綿羊狀,有時是糖葫蘆狀,甚至還會變成玫瑰花形狀。
然而這次完全清醒狀态下的标記,當齒尖陷入腺體的那一刻,曲蓁又覺得自己變成了炙熱的熔融岩漿,随着火山噴發而滾燙地散落至各處,只是星點熱意也足以讓涉過的每一寸方地,都化為永不熄滅的熱獄。
世間百态都無法阻擾時間奔騰。
臨時标記結束的那一瞬,眼底不複清明的曲蓁,控制不住地握着昏睡過去的Omega的手,傾身吻在她的手背。
溫熱的觸感,像蝴蝶誤入酒窖,醉醺醺地扇動着翅膀飛往雕花欄窗。
.
翌日。
天邊泛起魚肚白,海城雨後初晴。
淺藍色的窗簾掩着窗外景象,主卧內相擁而眠的兩人,尚無醒來的跡象。
昨晚折騰了那麽久,兩人都睡得很深,鬧鐘響起時曲蓁只是動了動,很快又睡着了。
直到八點半,曲蓁才睜開了眼睛,她先是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放空了一陣,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客卧,她才如夢初醒般去望身邊。
與她只有咫尺遠的沈之蔻,粉面含春,我見猶憐,被蹭掉的第三顆襯衫扣根本掩不住春光,冰肌瑩徹的溝壑間軟雪勝月白。
曲蓁猛然坐起來,害羞到就差原地打坐念清心咒了。
她放輕動作,給沈之蔻蓋好軟被,拿上手機輕手輕腳地離開主卧,鑽回客卧的動作比被逼急的兔子都快。
将房門關阖,曲蓁背靠房門,循着記憶開始梳理昨晚發生的事。
她喝醉了!(p(≧□≦)q)
她冒犯、欺負了姐姐!Σ( ° △°|||)
她臨時标記了姐姐!Σ(っ°Д °;)っ
曲蓁滑落癱坐在地,抱着腿将腦袋抵在膝蓋間,耳朵紅得可賽玫瑰。
梳理完昨晚的事,曲蓁又在心底反思和斥責自己,并在備忘錄寫下再也不喝酒,喝酒誤事。
等做完這一切,曲蓁去拉房間的窗簾,直愣愣地與天光大亮相撞,她錯愕地瞪大雙眸,最後還不死心地望了眼手機時間。
鎖屏頁面顯示8:55。
!!!
她遲到了!
不,她逃課了嗚嗚嗚。
大學四年從沒落下過任何一節課,就連水到極致的學業生涯規劃課都認真聽講的曲蓁,此刻的心底簡直驚濤拍岸。
于是,備忘錄中的喝酒誤事旁又被她加上了一大
串感嘆號。
曲蓁連忙點開微信,她們的宿舍四人小群裏全在@她。
【周韻:怎麽沒在教室看到你?@曲蓁】
【楊舒夢:咦,蓁蓁你在哪?@曲蓁】
…
【楊舒夢:啥情況呀?該不會睡過頭了叭?我們先幫你在簽到表上簽名啦@曲蓁】
曲蓁編輯消息,扯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羞窘地向兩位舍友表達了感謝,并暗自在心底決定下次課後向任課老師道歉。
她在窗邊站了會兒,直到那股害羞的勁消退,才找好衣服去衛生間洗漱。
衛生間內傳出淅瀝水聲,主卧房門緊阖,放置在飄窗上的手機振動了下,在曲蓁離開後就已經轉醒的沈之蔻,伸手拿過手機接通電話。
“沈韞惜。”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含有濃厚的不解,“你怎麽忽然放棄了切除腺體手術?你不覺得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嗎?”
沈之蔻的神情冷若冰霜,她一顆一顆地扣好被alpha蹭掉的襯衫扣,聲音毫無波瀾:“向醫生,誰給你以下犯上的權力。”
“哈?我們兩認識十多年了,我還是你的主治醫生!!”向溪放緩聲音,“沈總,沈當家。你拒絕跟別的S級alpha匹适,把病情拖得越來越嚴重,拖到不剩任何轉機,每次病發都痛如利刃割肉,我勸不動你。兩個月前你跟我說要切除腺體,哪怕會變成殘障的omega,我也勸不動你。”
“可現在你全都推掉,你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嗎?”向溪冷靜地宣判,像一個舉着刀将落未落的劊子手,“韞惜,你活不過三個月。”
信息素激紊症無藥可醫,除了找到匹适對象外,就只剩一個極為殘忍的辦法。切除腺體,變得像beta那樣感知不到信息素,這個方法少為人知,因為切除腺體後的alpha與Omega都活不過兩年。
“Aneniy告訴我,你取消的時間是十天前,十天前你在國內——”
“我會活着。”
吐露簡短四字,沈之蔻挂斷電話,面無表情斂眸的模樣,就像一尊霞姿月韻的白玉像,眸底毫無溫度。
她緘默地站了許久,久到仿佛又過了一個嚴寒隆冬。
轉身瞥見地面垃圾桶裏的阻隔貼,她倏地想起那日在祠堂,唯一與她深交的老友,在知曉她要做切除腺體手術後,格外認真問。
“韞惜,你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祠堂裏香火不斷,尊放在上的佛像莊嚴肅穆。她跪在金黃色的拜墊間,身形落拓如松竹,清冷的音色中俱是明知不可求的強求。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她一字一句道:“我偏要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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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錯過早課的曲蓁,洗漱完便加急做起了早餐。
她在廚房忙碌時,總會分神想到昨晚的事。臉龐蒼白無血色的沈之蔻,攥着她的手都在微微顫唞,比之前被催債那次更像一只可憐的小貓。
面對黑暗時,不像天然的恐懼,更像是後天造成的陰霾。
從那次得知沈之蔻小時候過的不好後,她幾乎不去過問她以前的生活,既怕不小心戳到她的傷處,也不想她自揭傷疤,又經歷一次血肉模糊的疼。
反複矛盾間,曲蓁都沒注意到沈之蔻出來了,直到後方發出聲響,曲蓁才頓然轉頭。
站在飲水機邊的Omega,身穿黑色絲質長款睡衣,柔軟的面料将Omega曼妙的曲線全然勾勒出,盈盈細腰不足一握。
“早。”
在看到沈之蔻脖頸間的玫色痕跡時,曲蓁又變成了小結巴:“姐姐、早。”
那處是醉酒後異常黏人的她留下的,她根本什麽都都不會,啄的Omega輕吸了口氣,還開心地問姐姐要不要也親親她。
曲蓁不明白自己的酒品為什麽那麽差,做的每一件事都讓清醒時的她很想鑽地洞。
沈之蔻朝她走近,将水杯置于桌面:“需要幫忙嗎?”
“姐姐,不用了。”曲蓁連忙搖頭,“馬上就弄好了,你再等我三分鐘。”
“好。”
時限一到,空曠的餐桌立即擺滿了早餐,香腸滑蛋吐司卷灑着沈之蔻喜歡的鹹蛋黃醬,玉米蝦肉馄饨精巧鮮香,牛肉鍋盔肉香四溢,曲蓁還給沈之蔻做了份蛋奶烤布丁及紅豆山藥丸子。
“姐姐,你嘗嘗合不合口味。”
“辛苦了。”沈之蔻挖了勺布丁,“以後我們輪流着來做飯,比如我一三五日,你二四六。”
“我來就好。”曲蓁認真道,“姐姐吃我做的飯菜,也是一件讓我很開心的事。”
沈之蔻退一步:“那我周二和周五做?”
曲蓁堅持道:“如果媽媽知道我讓姐姐進廚房,她會對我使出三大殺手锏之一,讓我忏悔地寫檢讨書。”
曲涵與秦歡結婚二十五年,只要在家就基本上沒讓秦歡進過廚房,偶爾秦歡興致來了想給母女兩露兩手,将廚房搞得烏煙瘴氣後,曲蓁還要配合曲涵誇贊秦歡做的飯菜好吃。
“阿姨真的會這樣嗎?”
“嗯。”曲蓁認真點頭,“所以家裏的飯菜,還是讓我來負責吧。”
“好。”沈之蔻語鋒一轉,“昨晚謝謝你。”
聽到昨晚的事,曲蓁剛想說些什麽,就聞沈之蔻接着道:“我剛滿一歲的時候,我的Omega媽媽就因病走了。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的alpha母親就很不喜歡我,因為她覺得媽媽是由于生了我才生病離開的。”
曲蓁心一緊:“姐姐。”
“沒關系,我說出來就意味着我不在意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怕黑的原因,也想讓你多了解我的過往。”沈之蔻将那段摘頭去尾,多加粉飾的過往一一道來,“第一次被關進小黑屋裏,是在我六歲生日那天。她覺得我的到來是一場災禍,害死了我媽媽,不配過生日。即使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她也不由分說地将我關了進去。”
她的語氣很平靜,仿佛講述的是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小黑屋其實是一間地下室,那裏面伸手不見五指黑,昏暗潮濕又泛着刺鼻的死老鼠味,我在裏面呆了12個小時,沒有水沒有任何食物,直到第二天她想起來才将我放出去。”
“那時候我太小,我很害怕,也很恐懼,之後便落下了怕黑的毛病。”
明明故事的主人公是沈之蔻,身為旁聽者的曲蓁卻濕了眼眶,她從小浸潤在兩個媽媽的愛裏,曲涵和秦歡都很疼她,從沒打罵過一句,對她要星星不給月亮,把能給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
即使後來忽逢變故,她們也非常關心、關愛她。
以至于共情能力極強的曲蓁,只要設想在那12個小時裏小時候的沈之蔻将會經歷什麽,就眼眶紅紅,眼淚滑落。
“別哭。”坐在右側的沈之蔻給她擦眼淚,話中有話,“現在很好,我已經擁有了最好的一切。”
眼角的淚跡擦幹,曲蓁反握住沈之蔻的手,保證道:“姐姐,媽媽她們一定會對你特別好的,會像愛我一樣愛你。”
望着身旁的小哭包,沈之蔻點了點頭。
她當然相信曲蓁說的話,因為她很清楚曲涵和秦歡都是心善的好人。
這頓早餐最終也只解決了一半,且大半都是進了曲蓁的肚子,沈之蔻胃口小只吃了一點。由于揭開了過往的話題口子,收拾完殘局,曲蓁便拉着沈之蔻繼續加深對彼此的了解。
兩人坐在沙發上,桌面果盤裏盛着黃桃,曲蓁一邊給沈之蔻去黃桃皮,一邊講述她大學改專業的事。
“這四年我去過法院、律所、公司實習,有的時候我會覺得,無論是在哪兒,其實對于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沈之蔻反問:“因為都是你不想待的地方,對嗎?”
“嗯。在田野考古很累,但那種累會讓我覺得開心,充實、和有收獲感。”曲蓁道,“法學同樣也是極富意義的,但它賦予不了我這些。”
她們宿舍四人學法原因皆有不同,她是因為家裏的意外心覺不公,且那會兒家裏拮據經濟壓力很大,考古冷門不好就業及工資低,她無法忽視躺在病床上的媽媽去選擇填報考古。
楊舒夢是因為喜歡,想當律師主張正義,周韻是由于勢在必得的第一志願沒取上,順延至随意填的第二志願法學,姜橙則是受家裏小姨的影響,想成為像她那樣赫赫有名的金牌律師。
因為學法原因不同,大四這年四人的選擇也大相徑庭。
去皮的黃桃鮮嫩多汁,沈之蔻用牙簽插起一塊,先遞給曲蓁:“那為什麽不跨考考古學的研究生呢?”
“我有這個想法的,也一直都在準備着。”提到喜歡的事,曲蓁眉眼彎彎,“不過學法四年我也收獲了很多,我還記得大二時給我們上《公民保護法》的教授說過的話,所以我也想通過這次實習試一試。”
沈之蔻應:“嗯,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
曲蓁就差攥緊拳頭保證了:“姐姐,我會努力的!”
領證後她便将秦歡給的那張卡,還有自己的那張銀行卡都交給了沈之蔻保管。那張卡裏有她從小攢到大的壓歲錢、獎學金、兼職工資、實習工資等等,積攢起來的數額并不算小。
就連她放在老家卧室裏的存錢罐,她都帶來交給了沈之蔻,真的老實到讓人心軟。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決定下午兩點半開車前往星星島,曲蓁剛要去卧室收拾東西,沈之蔻喊住了她。
“記得換衣服。”
“嗯?”曲蓁瞅了眼身上的淺杏色簡款毛衣,才發現自己竟然将毛衣穿反了,“好、好的。”
她急步往客卧的房間走,剛把門關上換好衣服,沈之蔻又敲響了門。
門內的alpha面紅耳赤:“姐姐。”
“我來幫你搬東西。”
“啊?”
“難道小蓁律師更喜歡婚後分居?”
曲蓁望着自己的足尖:“不、不是。”
沈之蔻意有所指:“還記得修改後的3.7條款嗎?”
曲蓁立馬将那條內容一字不落地背誦出。
沈之蔻從容自若:“從昨晚開始到度假結束,按條款內容都屬于特殊時期,你昨晚臨時檢查提的所有要求,我都毫無條件地答應了你。那作為合同的甲方,我提一個搬行李去主卧不分居的要求,乙方應該要怎麽做呢?”
熟背協議的曲蓁臉更紅了,她小聲地回答:“應遵照履行。”
“
小蓁律師果然專業。”
曲蓁的行李很少,只帶了幾套衣服和被子枕頭過去,其它的東西主卧都有。
相較于客卧,主卧的空間翻了一倍,曲蓁剛邁入就嗅到了鈴蘭淺香,她步伐稍頓,停在了化妝桌邊。
“姐姐。”
“嗯?”
“我剛剛忘了問。”她掂了掂手裏的枕被,“需要重新洗一洗再放上去嗎?”
“不用,蓋一張被子。”
經歷了昨晚,曲蓁的害羞也只增不減:“我睡相不太好,可能會跟姐姐搶被子。”
坐在化妝椅上的沈之蔻站起,止步于曲蓁兩步前:“記得昨晚臨時檢查前,你問了我什麽問題嗎?”
兩步之隔的距離,能讓曲蓁清晰地瞧見Omega右耳垂上的紅痕,那是她昨晚變成黏人精咬出的咬痕,似一彎緋月綴在白雲間。
不擅長謊言的老實人道:“姐姐,我…不記得了。”
沈之蔻又邁近一步,那雙內勾外翹的桃花眼撩人心懷:“你問我,喜歡小狗嗎?”
“我沒有立馬回答,你就撒嬌親我的耳朵,還說我很壞。”
老實人臉熱得冒煙,變成了一動不動的木頭人:“對不起、姐姐,我昨晚是第一次喝酒,我也不知道…我喝醉了會那樣。”
“沒關系,想知道答案嗎?”
木頭人般的曲蓁有點想,因為她和家裏人都很喜歡小狗小貓等小動物。
“想的。”
“喜歡。”
曲蓁眼睛亮了亮。
沈之蔻的重點在後一句:“喜歡聽話的乖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