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土
十二月的幫戰，殘雪的人挑選了西域雪原作為地點，雙方征集好隊伍以後，嗣音卻沒有了指揮，上百人面面相觑，眼看着約戰的時間就要到了。
離歌不惜闖進女衛生間，終于把情緒波動的夏染拖了出來：“阿染！咱能不能先別管你閨蜜的事專心打完這場幫戰？這可是生死存亡的一戰，寒弈答應了我們，這一戰他要是再輸，就退服退游，我們準備了三個月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好，打完這一仗，我就撤了。”
夏染頂着一張大花貓的臉，終于出現在了電腦前，她淚眼朦胧地看着游戲裏厲兵秣馬的場景，突然覺得游戲裏的這些恩怨情仇，都好像是夢一般，太虛假了。
“沖！遠程職業單點他們的主帥寒弈，暈住他，我來給他致命一擊！殺寒弈一次，帶着擊殺記錄，找我領10塊紅包。”
一聲令下，所有人頭狗都瘋狂地沖了上去，集火寒弈一人，而殘雪的治療們，也拼命地給寒弈加血，一時平分秋色，難分勝負。雙方在雪原上厮殺着，你打滅我一波，我碾回去一波，夏染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幫戰上，可是腦海裏卻不算閃現夏花的話：“你輕輕松松就能獲得的東西，我撞得頭破血流都得不到，你憑什麽不珍惜？”
你真的下定決心，要退學嗎？她自己也猶疑起來，漸漸地有些心不在焉，指揮上錯漏百出，嗣音的人敗下陣來。
“阿染，你怎麽回事？”離歌的語氣也有些不高興了，搶過了麥序，親自上陣指揮，總算扳回一點人頭分，可是整場下來，嗣音還是敗給了殘雪。殘雪的人世界刷頻着幫戰的結果，一派喜氣洋洋，連帶着又侮辱起了夏染：“墨染，咱們幫主給你的兩千塊用着可還開心？惡臭007.”
沒想到寒弈卻少見地出來了，語氣裏滿是寵溺，在世界上發了消息：“阿染，玩夠了就回來吧，我的丫頭。”沒等夏染多思考，他再度從天而降，上百個煙花再度在夏染身邊綻開，在雪原上顯得十分璀璨，世界公告上再次刷滿了表白公告：“寒弈”俠士對“墨染”俠女一見傾心……
消息通知點開，夏染意外地看到了寒弈發來的消息：“阿染，你或許也和大家一樣，覺得我是個渣男，但是我想告訴你，我一直都只喜歡你一個，對其他人不過是逢場作戲，只有對你是真心的。你願意回到殘雪嗎？我再也不想和你兵戎相見了，咱們做親友，做師徒，做俠侶，只要你開心，怎麽都可以。”
他這種時候又抛來橄榄枝，到底什麽意思？
“回不去了。”夏染淡淡回答道。
嗣音的人輸了幫戰，本來就不愉快，看到這煙花漫天的情景更是議論紛紛，有個小女生當即站了出來，質問道：“墨染，你是不是故意帶着我們把幫戰打輸？你其實是殘雪的007是不是？枉費離歌對你這樣信任。”
“對啊，你指揮得是什麽垃圾東西？演我們呢？”
不管離歌怎麽解釋，嗣音的幫衆都認定了他是受了墨染蠱惑，認定墨染就是個奸細，紛紛要求下掉她的副幫主權限。
一片倒的罵聲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你們都罵墨染指揮得不好，你們倒是上啊？自己沒本事還要嫌棄別人，丢不丢臉？我雖然剛玩不久，也知道一個幫會最重要的就是團結，你們這些人，一次幫戰失敗就內讧，鬧什麽呢？我看啊，不用對面怎麽打，你們自己就能散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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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裏，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
說話的是夏染的徒弟，ID黑土，和寒弈一樣是個仙男。夏染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還沒有幫會，正在野外被殘雪的好戰分子守屍，或許是出于同情，夏染鬼使神差地一杆大旗拉來了幫衆，把他救了下來。
這小仙男十分感激，從此加入了嗣音，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夏染身後。夏染很忙，又要學着打理幫會又要沖競技場排名，對這個徒弟管得很少，加上他和寒弈一樣都是仙男，夏染心裏總覺得對這個體型有陰影，所以很少主動去教他，只吩咐道：“徒弟，師父時間少，第一次收徒也不知道該怎麽教，總之，你有問題就問我吧，我會的都會告訴你，不會的也會幫你去問別人。”
可是他卻從來不問夏染，有問題都是自行百度，乖巧得不像話，寧願和夏染當初一樣當一顆誰都可以欺負的小白菜，也不麻煩她。
就是這樣一個來往甚少的小徒弟，卻在所有人都抹黑夏染的時候，站了出來，幫夏染說話。
她有點感動。
夏染沉默了片刻，吼道：“是啊，人家一個剛入坑沒多久的小白菜，都知道一個幫會最重要的就是團結，你們這樣人心不齊，到底是想幹嘛啊？想散幫就直說，咱也不必鬧了，直接讓離歌解散幫會豈不省心？這一次輸了就輸了，我指揮也有點問題，我回去反思，咱們跟殘雪再約戰就是了。行走江湖，能不能潇灑一點？”
話是這樣說，但是一次輸，士氣便低了一大截。
幫衆在野外偶爾和殘雪起了摩擦，打起來，夏染總是會第一時間趕到幫忙，可是抵不過殘雪合幫後的強大實力，每每慘敗。離歌因為現實忙碌，把幫主移交給了夏染便黯然離開了，失去了離歌這個重要的指揮，嗣音愈發顯得江河日下，不少人都跳槽離開了，只剩下那些懷舊的玩家。夏染被埋在複活點謾罵，都習慣了，不會多理論什麽，黑土這個小白菜徒弟卻不甘心，和殘雪的人對噴道：“你們這樣對待一個女孩子，算什麽男子漢？不服氣打就完事了，嘴炮什麽啊？”
殘雪的人群嘲道：“墨染是女孩子嗎？是母豬還差不多。”
“你們！欺人太甚！”小白菜黑土原地複活起來，扇子一揮便産生了一道旋風，對着那個開頭嘲諷的人扇去。
不到三秒鐘，他又被殘雪的人踩在了腳下。
“徒弟，別理他們，你越跟他們說，他們罵得就越兇的。抱歉啊，做了師父的徒弟，師父卻保護不好你，連累你和我一起在這裏被守屍。”夏染悄悄給黑土發消息道。
“可是師父，他們嘴這麽髒，你就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了！他們這麽對待一個女孩子，真的太過分了，我也玩過不少網游，就沒見過俠骨丹心裏這麽嘴炮的。”
“好啦，師父都不在乎，你在乎什麽？別生氣了，不如跟我說說，你這ID怎麽回事啊？人家的仙男都起一個仙氣飄飄很有氣質的ID，你起什麽不好，起名叫黑土。”
“不啊，我覺得黑土很有氣質啊，師父，不如你去改了名字叫白雲好不好？我襯托你，多好！”
“算了吧。”夏染噗嗤一笑，也只有這個徒弟，能當當自己的開心果了。
下了游戲，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自己最開始玩游戲，只是因為看到了尋仙的COS，覺得很美才會去玩，可是真正玩起來的時候，自己什麽時候也變成了這樣一個好戰分子呢？總是處心積慮，想着怎麽才能打上排名榜揚眉吐氣，想着怎麽樣才能搞垮寒弈搞垮殘雪，表面上認賭服輸很潇灑，實際上卻一點都不潇灑。
自己心裏，是有很重的仇恨心理的。
意識到這一點，夏染自己心裏都吓了一跳。
夏染驚奇地發現，除了游戲，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追求。當初說好的，要快快長大，攢到錢和夏花一起去浪跡天涯，如今都化為了泡影；當初剛入游戲時對寒弈抱着許許多多美好的幻想，卻發現那都是假的，真正的寒弈不過是個報複心理很重、不擇手段的渣男。自己這兩年時光，到底是在為什麽而活呢？
或許，早已負了初心，是時候放棄了。
思量了幾天之後，夏染上線，召集了嗣音幫會的幾位元老，商議着将幫主移交給最有權威的人，然後從此江湖再見。
可是剛一上線，夏染卻驚奇地發現，嗣音幫會足足多了一倍的玩家，全都是自己不認識的人。最讓人驚訝的是，這些玩家全都有着最頂尖的裝備，其中不少還是上了排名的高端玩家。夏染一直在積蓄力量，和幫衆們各種收人，但是畢竟從上次雪原一戰後就弱勢下來，每次能收到一個人都要謝天謝地了，誰這麽有能力，一下子就收了多一倍的人進來？
翻看記錄，夏染才發現，這些人都是那個小白菜徒弟收進來的。
“怎麽會？”夏染很驚詫，黑土的确是個萌新小白菜，這一點夏染可以确定。畢竟老玩家都不會輕易因為幫戰謾罵就情緒激動，那一天自己被罵，這徒弟卻那麽激動，足以見是個萌新。
可是身為萌新的他，是怎麽做到一下子拉進來這麽多人的？
嗣音的一位元老摩拳擦掌，發消息給夏染說道：“幫主，沒想到你這個徒弟這麽厲害啊，一下子拉來這麽多人，咱們又有希望把殘雪打退服了！”
夏染發消息給了徒弟，問他怎麽回事，他淡然回答道：“師父，我覺得他們那樣對待你，太過分了，我一定要幫你出這口惡氣！你不用費心，就等着看好戲就好了，幫會裏多出來的這些人，都是我從其他服挖來的外援，在他們原來的服務器，都是排名前十的高手，有這樣一支強大的隊伍空降到我們幫，我們一定能打敗殘雪的！”
“徒弟，別這樣，我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這個游戲了。何況，找外援來打幫戰，據我所知是要給他們發巨額工資的，你覺得這樣做，真的有必要嗎？”
“墨染，我玩游戲就圖一個快意江湖，你不也是嗎？哪怕是A游戲，你不想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嗎？你真的就打算這麽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嗎？你和寒弈的事情，我聽說過了，你還沒有收拾掉這個腳踏幾條船诋毀你的渣男，怎麽可以走呢？”
夏染百般勸解，效果卻适得其反，反而堅定了黑土的決心。他這個剛玩沒多久的小白菜，反而彰顯出了不一樣的指揮天賦，帶着這些裝備精良手法犀利的成員，成功地在野外圍追堵截，把殘雪的玩家堵了又堵。最後一次大戰，黑土代表夏染向殘雪發出了戰書：此一戰，敗者解散幫會，退出這個服務器，再也不許踏足。
長期鏖戰，嗣音和殘雪已是本服數一數二的大幫會了，這一戰便是巅峰之戰，敗者退出服務器，意味着最後贏的那一個幫會，會成為本服務器無可争議的第一。
夏染萬萬沒想到，這個小白菜真的做到了。
殘雪這一次，慘敗，寒弈帶着他的幫衆，灰溜溜地轉服去了別的服務器。臨走之前，更是在黑土的逼迫下，澄清了一切謠言。
“徒弟，你很有天分，這一次又立下這麽大的功勞，大家都很看好你，以後幫主之位就交給你了。”夏染欣慰地說道：“前一任幫主離歌，已經留好了幫會兩年內的發展資金，我會把那一筆錢打給你的。”
“墨染，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我對你的心意嗎？你不要走，和我結成俠侶好不好？”黑土聽夏染安排好一切，呆呆地問道。
夏染方才反應過來，很久，黑土都沒有叫自己師父了，而是很親昵地，叫自己墨染。
“徒弟，我……”夏染想了想，是啊，花花說過，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個徒弟，對自己那麽好，美其名曰報恩，其實還是對自己有所圖謀的啊，她笑了笑，愈發覺得這個江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了。于是淡然回答道：“寒弈之後，我已經不想和任何人結成所謂的俠侶了，太虛假了。”
“我喜歡你，真的。”黑土愣愣地說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開心。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可是你卻被他們那麽對待，我想和你結成俠侶，并非是對你有所圖，而是真的想要你玩得開心，我想要保護你。”
“徒弟，你知道嗎？你就和當初的我一樣，不過是抱有一種雛鳥情結。當初我就是因為這個被寒弈坑了，你也是一樣，千萬不要對我有任何期許，就讓我安安靜靜地離開吧。再說了，你還記得嗎？殘雪的人在服務器論壇上爆過我的照片，那真的是我的照片，我足足有兩百斤，臉上還全是痘印，你冷靜下。”
夏染想起來之前的事，臉不紅心不跳編了一個謊。
“沒事啊，只要你開心就好，我們就做游戲俠侶，我們可以永遠不見面，哪怕只在游戲裏守護你，我都已經很滿足了。我真的只是想要你開心。我知道我很笨，玩不好尋仙，可是你這個師父卻那麽細心地教我，對我那麽有耐心，我真的很喜歡你。我還記得在長安城的那棵桃花樹下，你讓我琢磨尋仙的連招和套路，我練了好久都練不好，你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等着，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多感動。”
夏染聽着這一通表白，有些心虛，很想告訴徒弟，那時候她只是在挂機。
“徒弟，我走了。”她糾結了，終究沒忍心告訴他這個殘酷的事實。
“等等。”黑土敲下了這樣一行字：“這樣好不好，你別移交幫主給我了，把你的賬號給我，你不在的時候我用你的賬號來打理幫會的一切，我相信，你還會回來的，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