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審訊速度在逐漸加快,不久就輪到艾麗。她垂頭喪氣地被人拖走,像條絕望的鹹魚。

其實,白榆不是很擔心艾麗會被怎樣。

因為她和艾麗的履歷恐怕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幹淨的。

先不說她們還沒成年,治安管理局很少花功夫專門給未成年的小鬼建立檔案,再者,自從艾麗跟着白榆出來單幹之後,她們一直遵紀守法,也很謹慎,從來不越線,自然沒有違法記錄。

艾麗不過是怕被随便安個罪名打發去蠻荒戰場而已。

但沒聽說帝都星來人了嗎?當着他們的面,G星的審訊官不會這麽亂來。

至于為什麽放出審訊官會從重審判的風聲……只是幕後的人想讓囚犯們被吓破膽,變得更主動一些罷了。

或許是因為知道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以至于警衛喊白榆去審訊的時候,她一點驚慌恐懼的表情都沒有。

進入單獨的審訊室內,在桌前落座,她的與衆不同似乎引起了審訊官的注意,對方頻頻擡頭……看她的臉。

“白榆,女性beta,十五歲,G星原籍公民,是嗎?”

“是。”

這是假話。她原來是個黑戶,六歲那年在擊昏一個試圖把她賣掉的拐子之後,用對方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在黑市請人幫忙登記了戶籍。

“母親死于過量使用成瘾性藥物。父親是幫派組織成員,死于街頭鬥毆。”

“是。”

“你對他們還有印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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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但是不深刻。”

這也是假話。實際上她連他們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白榆做戶籍登記的時候,這兩人已經死的透透的了。他們的死法都不算光彩,但這是她挑選半天才挑出來的、相對清白的父母身份。背景略有瑕疵,但都是意外死亡,沒有任何後續問題。

審訊官微微擡頭,灰藍色的制服在燈光下泛着冰冷又柔和的色澤。他的眼眸則是深藍色的,深邃內斂,叫人一眼看不透。

白榆忽然意識到,對方不是出身G星的審訊官。

他穿的這身制服,形制與本土的審訊官沒什麽兩樣,但質感好上太多了。

對方揮揮手,審訊臺上跳出一個光屏,上面浮現出八張照片。

“你能從裏面挑出你雙親的照片嗎?”

白榆沉默片刻,視線在那些臉孔上流轉幾秒,真誠地回答:“我不記得了。”

審訊官:“你剛才還說對他們有一些印象。”

“是有一些。比如媽媽的歌聲很好聽,爸爸偶爾會抱着我認天上的星星之類的。”白榆謹慎地說,“請原諒我,警官。從我記事起,我的父母就已經離開我。或許這些僅剩的模糊印象也是我通過想象虛構出來的。我太渴望記住他們,反倒有些分不清這些記憶的真假了。”

“倒也說得通。”審訊官點點頭,在屏幕上挑出兩張照片,“他們就是你的雙親。”

光屏上僅剩兩張照片。

陰郁瘦削的女人,臉帶傷疤的男人。一個棕發,一個紅發。

唯獨沒有白榆的黑發。

“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父母的長相和你完全沒有相似之處嗎?”審訊官說。

白榆覺得對方的态度有些詭異,怕是有坑在等着她踩,但冒領戶籍是現成的把柄,她不可能就這樣承認:“你應該聽說過基因突變嘛,長官。”

“基因。”審訊官重複了一遍,白榆頓時有不妙的預感,果然,對方接着說,“恰好,資料庫裏就有這兩個人的基因樣本。只要用你的基因稍作比對,很快就能出結果。”

……棋差一招。

白榆頓時無語,深吸一口氣:“長官,您到底是來懲罰罪犯還是來查戶口的?”

“可惜,我倒是想像對付其他人那樣,用現有的罪名來威脅你。”審訊官的語氣淡漠,但白榆能看出他似乎真有幾分遺憾,“但你的履歷确實還算幹淨。”

“謝謝誇獎。主要我不靠那些違法亂紀的手段也能賺錢。”白榆誠懇地說道,“在G星遇見我這樣的人是很難得的,長官。”

“那我們來聊聊另一件事。”審訊官低頭,看向手裏的調查報告,眉眼挺拔,“你的白記維修站,今天剛開業,是嗎?”

“是的。”想起自己的維修站,白榆深吸一口氣,“維修站是你們軍警在追擊犯人時意外砸毀的。說起來,你們是不是該擔起責任,至少把維修站的建設費用賠給我?”

“你的維修站在開業之前做過商業登記嗎?”

“……沒有。”

“而且你在法律意義上是未成年人。你提前向有關部門做過申報嗎?”

“…………”我在垃圾場邊上建個維修站還需要提前打申請?

“最後。”審訊官沒什麽表情地擡頭,然後背出一段律法條款,“根據《科技商品流通法》規定,特殊的科技改造品在流入市場前,必須經過标準的質檢流程方可售賣。根據調查,你的售貨架上有不少違禁商品,理應全部沒收。”

白榆的肩膀瞬間僵住了。

“綜上所述,治安局依法以非法經營罪追究你的責任。但念在你是初犯,情節并不嚴重,我們可以只對你處以罰金。繳清罰款,你就可以離開這裏。”

她低頭,一眼就看清了罰金的數額,倒吸一口涼氣。

“那我的賠償金呢?你們轟塌了我的店,總該賠錢吧?”

“你所在的那片土地屬于公有,未經允許不可加蓋建築。”審訊官慢條斯理地總結,“違章建築被毀,是不可能獲得賠償金的。”

白榆:“……長官,你是認真的?”

審訊官:“我是否認真,取決于你的合作态度。”

其實,對方不算個糟糕的審訊官。

從白榆和他接觸起,對方就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既沒有暴力恐吓她,也沒有編些鬼都不信的瞎話來利誘她。白榆沒有傻到認為他會很好應付,但她覺得,只要與他見招拆招,證明自己的無害就能走人了……沒想到,此人之心黑比她想象的更勝一籌!

他們轟塌了她的維修站,卻反過來跟她要錢?

換做平時,白榆是絕對不可能吃這個虧的。要跟她講法律是吧?律師,她要喊律師!

……開玩笑的,現在她賬戶餘額只有三點六九,連個毛都雇不起,她沒資格嚣張。

白榆選擇直接滑跪。

“長官,請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們的人還挺閑,又是查我的底細,又在百忙之中調人查我的維修站……你們到底有什麽目的?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只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審訊官注意到白榆的心态變化,斟酌片刻,居然沒有馬上開口。

半晌,他才提了兩個有些怪異的問題。

“你有做過精神力檢測嗎?”

“沒有。”

“在你的成長過程中,有沒有覺得自己哪裏比較特別?”

白榆沉默兩秒:“特別倒黴算嗎?”

審訊官:“……”

審訊官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然後露出微妙的表情。

“最後一個要求。”他說,“能讓我看看你的後頸嗎?”

“?”白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我是beta,警官。”

“看後頸”這種要求,對alpha和omega而言堪稱是性騷擾。

雖然她是beta,她沒有腺體。但正因為她是beta,這個要求就顯得更離譜、更一言難盡了。

“抱歉。”審訊官的神情依舊無懈可擊,“只是看一看,不會給你帶來任何疼痛感。”

白榆忍不住皺眉,但還是同意了——主要對方表現的不是很顧及她意願的樣子,她沒有別的選擇。

“那你最好小心些。否則我會告你借公職之便騷擾犯人的,長官。”

審訊官沒有答話,幹脆利落地走到她身邊,擡手戴上珍珠白的薄手套。他微微俯身,和白榆保持禮貌的距離,但陌生人的靠近讓白榆有些警覺——冰涼的觸感輕輕撫上她的後頸,像是微風拂過花瓣那樣輕,帶着些微的癢意。

這時候她才讀懂審訊官的體貼。

如果是手指的溫度直接和她肌膚相貼,她會更覺得被冒犯。但隔着一層手套,勉強還可以接受。

而且,不愧是從帝都星來的老爺,講究,身上還帶着似有若無的香水味。

那是微苦的針松、柏樹和濕氣纏綿氤氲在一起的味道,像是邁步走進清晨薄霧的樹林中,一切都融化在露水的氣息裏。

……聞起來就很貴!白榆暗自評價道。

幾秒後,審訊官徹底查看完了。他坐回原位,摘下手套,對白榆點點頭:“感謝你的配合。”

白榆長舒一口氣,問:“我可以走了嗎?”

賠償金她是不指望了。對方明顯有備而來。狡猾的警衛軍,難道僅僅是為了不賠她這筆錢所以把她查了個底朝天嗎?這個審訊官又是什麽毛病,喜歡摸beta的脖子?

在白榆譴責的、甚至略帶鄙夷的目光下,審訊官面不改色地說:“抱歉,我們還不能放你走。”

白榆差點憋不住髒話。

“你們就非要讓我交完那筆罰金嗎?實話跟你們說,現在我的賬戶餘額是個位數。就算要交錢,也得等我出獄才交的起……你們現在把我關着有什麽意義?”

審訊官:“你不必再回那個牢房裏了。”

白榆:“?”

只見審訊官扭頭,對着牆上的監控攝像頭說:“給她準備一個單人間。”

白榆:“…………”你人還怪好的嘞,我是不是該說聲謝謝啊?

白榆清醒地意識到這事還沒完。她趁機提出一個要求:“我有個朋友,叫艾麗,我想讓她過來和我一起。”

“你維修站唯一的員工,艾麗·布朗斯,我知道。”在她被帶離審訊室前,審訊官沖她輕輕颔首,“我們會滿足你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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