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來鷺島前日,周瀾事先聯系人租了輛商務車,方便出行,座位異常寬敞,後排至少能擠五個人。
葉思危本來覺得,這款車寬得未免太誇張,沒必要,畢竟段司宇也不在車裏睡覺。
可當段司宇把顏煙推進門,又飛快抓走鑰匙鎖車門,而後兩人各坐一邊,離兩米遠,默不作聲時,葉思危又覺得,這車租得真對。
他們的航班提前到達,不到兩點就降落,段司宇卻不跟着來停車場,說自己有事,讓他倆先去車裏等。
原來是為了接顏煙。
葉思危透過後視鏡,偷瞄後排的動靜。
都不說話,看着不像是和好了。
顏煙沒什麽變化,和兩年前差不多,沉靜冷清,只有點不易察覺的疲态。
而段司宇擺着副冷臉,比平時還裝,不過人顏煙面朝車窗,根本就沒看。
僵持片刻,段司宇先開口,“哪個酒店?”
顏煙不鹹不淡,“随便找個可以停車的路口,放我下去就好。”
聞言,段司宇立刻回頭,動靜很大地看向顏煙。
而就算聽見動靜,顏煙也不為所動,回應就是一個絕情的後腦勺。
照常理,這時候少爺脾氣該上來了,開始瘋狂輸出,戳人痛腳。
但段司宇卻只冷哼一聲,什麽都沒說,把頭轉回去,不服輸,也回一個“絕情”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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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僵持不下。
葉思危主動解圍,“顏先生,您還記得我嗎?我是葉思危。”
“我記得。”顏煙看向葉思危。
“最近鷺城有音樂節,機場裏有很多跟拍和粉絲。如果有心人追車,您半途下車,會很危險。您把酒店地址告訴我,我們送您過去,這樣穩妥一些。”葉思危忽悠道。
鷺城的音樂節早過了,今天機場擁堵,完全是因為某個小明星空降,經紀人故意透露航班消息,想買個紅火的熱搜。
而段司宇的航班信息,一般人拿不到,拿到也不能做什麽,剛才撞上這種混亂場面,純屬巧合。
“如果我現在下車......”
“也不安全。我觀察過,停車場裏蹲點的人也不少。您看,那一輛的車窗有異常反光,車裏可能是狗仔,您現在下車,大概率會被拍到。”
葉思危胡謅得有模有樣,顏煙果真被說服。
“稍等,我确認一下地址。”顏煙确認好定位,将地址報給周瀾。
導航顯示民宿不在鷺城島內,而是在跨海的西島,要坐輪渡才能上島,如果開車過去,辦通行證又要折騰很久。
周瀾做助理不到一年,沒見過顏煙,人也有些遲鈍,還想開口問,确認是不是真要開車上輪渡。
——開你的車,別亂問。
葉思危使個眼色,讓周瀾把話吞回肚裏。
車啓動,駛上高速,在跨海的大橋上飛馳,不滿一小時便到碼頭。
輪渡行駛時,人不得坐在車裏。
顏煙背着包下車,站在欄杆邊等船開。
段司宇在甲板上晃悠,遛彎遛着,不知怎的,船開時正好遛到顏煙身旁,就這麽站着不走了。
船體随浪起伏,晃得人頭暈。
好在包裏還剩半瓶水,顏煙取出水,抿了幾口才好受一些。
“暈船?”段司宇問。
“沒有。”
“包怎麽不放在車裏?”
“怕有人偷。”
“你包裏能有什麽貴重物品?”
不出五句話,火藥味又起。
“沒有貴重物品,”顏煙立刻反擊,“但我怕你翻我的包,拿我的東西。”
“我?拿你的東西?”段司宇覺得不可理喻,“我有病才去偷你的東西。”
“你以前不就拿過我的行李箱?”
“我是拿了行李箱,但你最後不也還是走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多說一句都要吵,前任見面,少不得要翻舊賬。
顏煙沒接話,段司宇也不再出聲。
盡管沖突暫停,看不見的硝煙仍在彌漫,戾氣不會因為沉默而消失。
心裏煩躁。
顏煙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不喜歡生氣,更不喜歡和別人争吵,但一遇上這人,他就管不住嘴。
嗓子發癢,顏煙下意識摸口袋,想拿煙盒,但想到是在公共場合,最終只将手揣在兜裏,什麽都沒做。
這細節很熟悉,段司宇見過數次。
那時顏煙為了不讓他吸二手煙,想抽煙時會自己去陽臺,說二手煙對他的嗓子不好。
但他會悄無聲息跟過去,因為喜歡看顏煙抽煙時的模樣。
半阖着眼睛,緩慢吞吐,面容在白煙中朦胧,煙散時清晰,像精靈撥開了化霧的雪,清冷到極致。
二手煙這種無足輕重的東西,他顧不上,所以他跟過去,偏要看,還要大張旗鼓摟着顏煙看。
而顏煙卻只将手放進口袋裏,抿唇忍着,煙也不抽了,什麽都不做。
冷到似乎不在意任何事情,但卻為他而忍耐。
這份殊榮使他飄然,心癢難耐。
顏煙抽不抽煙?那不重要了。
因為只要他低下頭,就能獲得一個清冷又熾熱,任憑他索取的吻。
一個,像是月光味道的吻。
海浪不穩,撞得船猛地晃動。
“想抽煙?”再開口時,段司宇的語氣軟了點,連自己也未察覺。
顏煙不答話,避免再出現剛才的拌嘴。
段司宇卻非要拱火,“怎麽不抽?總不能是為了我在忍。”
“打火機上不了飛機,如果不是你硬拽着我上車,我可以在航站樓先領一個應急。”顏煙不想多費口舌,說完就翻出耳機戴上,避免交流。
火藥味終于消停。
葉思危潛伏在角落,偷摸觀察,看兩人的口型,盡管一句有用話都沒讀出。
周瀾悄聲問:“葉總,這位顏先生是......?”
“祖宗最大的靈感來源,缪斯,月光,明目張膽,極地的雪。”葉思危戲谑,故意把肉麻詞都說一遍。
周瀾不懂,“明目張膽,極地的雪......?”
段司宇的成名曲之二。
“前男友。”
遠遠望去,顏煙戴上耳機,根本不搭理,段司宇因此吃了癟,又開始冷臉裝範。
葉思危被逗樂了,拍手鼓掌,不忘向周瀾囑咐。
“你以後機靈點兒,祖宗要是發脾氣,你別傻瓜一樣過去勸,更不能說顏煙的一句不好,不然有你受的。總之,他倆的事,你別插嘴,更別外傳,旁觀就行。”
這兩年葉思危可沒少吃苦頭,無論好的壞的,只要提一句顏煙,森*晚*整*理段司宇立馬拿他開刀。
“我記住了。”周瀾點頭,被唬得一愣一愣。
西島面積不大,一個古鎮大小,從碼頭到民宿,不過十幾分鐘車程。
民宿是幢四層的老式洋房,位處地勢高的島中央,灰白色牆面,茂密的三角梅從窗臺上垂下,鐵門上也纏着花,與周圍建築風格迥然。
顏煙道聲謝,剛要下車,門卻鎖着。
“您好,麻煩開一下車鎖。”顏煙朝周瀾說。
“好的,馬上。”忽然被搭話,周瀾手忙腳亂,在駕駛端控制開關。
然而周瀾剛摁開車鎖,門又立刻鎖上,他摁幾次,門就重新鎖幾次,鬧鬼了似的。
葉思危忍住笑,拍拍周瀾,示意他不用摁了。
段司宇早就偷拿車鑰匙,揣在兜裏控制,周瀾當然摁不開。
顏煙也清楚,真正作怪的到底是誰,深吸氣,轉頭面對段司宇。
不知何時,段司宇摘了墨鏡,顏煙一轉頭,正好對上那雙野性的眼睛。
琥珀色,眼尾稍揚。
如曠野外奔流的風,侵占着席卷過境,輕易撼動神思。
心口微震了一下。
顏煙攥緊背包帶,直視段司宇,說了句咬字很重的“謝謝”,移開視線。
僅是謝謝,沒有再見。
段司宇微怔,“不客氣。”
車鎖打開,再未關上,顏煙開了門,迅速下車。
砰——!
車門關上,顏煙離開,頭也不回。
這次周瀾很有眼色,別人不發話,他就不開車。
過了民宿的鐵門,顏煙的身影隐進三角梅中,徹底從視野裏消失。
車裏恢複寂靜。
沉默也好,吵嘴也好,人走了,情緒也就散了,連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良久,段司宇收回視線,“就近找個住處,我今晚要住島裏。”
“只有今晚怎麽行?”葉思危故意陰陽怪氣,“不如你以後都住島裏,顏先生在島上住多久,你就住多久。宇總不問我不說,宇總問起我驚訝,等到宇總來扒我的皮,你再替我求情?”
宇億夢随母姓,性格卻随父,獨斷專行。
從前段司宇同段父鬧翻,才剛成年,零花錢說斷就斷,一分都不給,任其在外流浪,宇億夢也不曾心軟。
舊情複燃這種私事,葉思危拿不準嚴重性,少爺自己要戀愛,他确實管不了,但也不想擔責。
葉思危商量道:“不如你自己跟宇總說,這樣我就不用去告狀,到時候還讨你嫌。”
段司宇沒說話,像是在深思什麽,過了半分鐘才回神,不緊不慢掃一眼葉思危。
葉思危假笑,“少爺,您剛才有在聽我說話嗎?”
“聽了,等着。”段司宇亮屏手機,當着葉思危的面,不是和宇億夢通話,而是直接點開家人群。
【Duan:我和顏煙在鷺城,準備複合。】
發完,段司宇丢開手機,雙手抱臂,很是猖狂,“用不着你去告狀。”
還準備複合......
八字都沒一撇,倒是胸有成竹。
葉思危撇嘴,“我看人顏先生根本不想搭理你。”
被戳痛腳,這次段司宇卻沒發脾氣,反倒笑而不語,因為想到顏煙在船上戴的那副耳機。
神神秘秘。
葉思危疑惑,“你笑什麽?你不會覺得人家還對你舊情難忘?”
“你都找不着對象,”段司宇不置可否,眼裏充滿同情,“你懂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