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葉思危的電話在清晨時打來。

“賬號的IP都改成港島了,我發的是去年的照片,說你正閉關寫歌,節目開拍再出關,你現在把所有賬號退出,不要擅自登錄變IP。”葉思危在聽筒那端囑咐。

“行,退了。”

“主題曲,進度如何?”葉思危例行催促。

“做完了,昨天剛發過去。”

“這麽快?在哪兒錄的?”

“鷺城區,租了間錄音室。”

“你那荒島民宿,什麽時候能有起色?我把照片信息發給制作,人說房子不錯,但是離海邊太遠,不好取景,要要再考慮考慮。”

“這個月。”

掌握最新情況,葉思危稍放下心,“行,那少爺您繼續求複合,注意分寸,少給我惹事,別鬧出大動靜。”

段司宇眉梢一挑,沒答話。

因為紀澤,大動靜已然鬧過,甚至接下來,去坑西金餐廳那夥人,他還會鬧出更大的動靜。

他不說話,葉思危察覺有異,“你真在琢磨壞事?”

“不是壞事。”避重就輕。

“你最好提前報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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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就向宇億夢告狀,”段司宇替人說完,直說,“我在琢磨如何趕走當地的流氓,擊退盤踞在西島的惡勢力,幫助島民恢複美好生活。”

聽筒裏寂靜良久。

“愛說不說,編故事騙我有意思?”葉思危輕啧,挂斷電話。

忙音一陣。

段司宇微怔,笑了。

他隐瞞,葉思危要追着問,主動說實話,葉思危又不信。

有病。

步驟有條不紊進行。

辛南雨找的托已将視頻上傳,反響還不錯。

已有不少人知曉,鷺城有個西島,西島中央有家民宿,民宿老板有條游艇,只要關注民宿的賬號,就有機會體驗免費的游艇與住宿。

下一步要搭建的,是辛南雨“本人”。

段司宇撥通随晏的語音,探查進度,“你的公司弄好了?”

“弄好了,但是......”随晏欲言又止。

“直說。”

“很多員工辭職,跟着原先的老板跑了。”

傻子,又被人坑。

段司宇蹙眉,“公司現在多少人?”

“加上我,總共五個。”

“你重新把人招齊,讓他們給辛南雨做幾套備選方案,商量看做什麽內容,怎麽推廣,加快進度。”

“......好吧。”

随晏回答拖拉,顯然興致不高。

段司宇加柴添火,“你把辛南雨的事做成,我就送你個禮物。”

“什麽禮物?”

“能讓宇億夢高看你的禮物。”

“真的?!”興致霎時提高。

“當然。”

“行,我去招人,你別騙我。”

“我從來不屑于騙人。”

語音挂斷。

段司宇少見地失神。

不屑于騙人......

從前,他尚有資格這樣說,但現在,面對顏煙,他幾乎是把下半輩子的謊全撒光了。

不僅撒謊,還像只孔雀,無時無刻開屏,找存在感。

他總戲耍別人是猴,但在顏煙面前,他卻自願當小醜。

八點整的鬧鈴響。

段司宇回神,一掃忽現的感性,提起椅子,抱着吉他到陽臺,調音,跑幾段音階活動手指。

日光初升,辛南雨正在晾床單被套,聽見響動,繞到花園裏,仰起頭看。

瞥見人影,段司宇垂眸,是辛南雨正朝他招手,看戲似的笑,饒有興致。

——立刻消失。

段司宇做口型。

辛南雨抿着嘴,還在笑,眼神移到顏煙的陽臺,神色肉麻地搖頭,抓着床單速速跑回後院。

隔壁仍無動靜。

将要彈奏,指尖覆在弦上時,段司宇重重一頓,終是改了主意,不唱自己的歌。

因為,顏煙或許并不想聽。

“......

It’s you that I hold on to.

I know I was wrong.

I won’t let you down.”①(我将緊抓住你不放,我知曉我的過錯,我不會再讓你失落。)

刻意溫柔,蓄意深情,一首企圖挽留的歌。

唱到一半,隔壁的陽臺門開了,段司宇側身,歌聲停了,指尖卻不停,仍在彈奏。

不見人影出。

“早上好,”段司宇主動問,“睡得如何?”

接連一周,顏煙在陽臺拿藥,不知因何,同樣只吃一片,他卻不再做噩夢,一覺睡到七八點,自然清醒。

前幾日到了飯點,辛南雨在群裏發消息,他與段司宇便同時出門,下樓吃飯。

但今日不同。

顏煙剛醒不久,正對着天花板發怔,虛度時光時,卻猝然聽見一陣柔和弦聲。

別唱,千萬別唱。

前奏将要結束,顏煙在心裏如此祈禱。

因為他怯懦,不僅怕直視那雙眼睛,更怕聽見那人的歌聲。所以,就連段司宇的歌,他也不敢聽。

“Did I drive you away”②(是因為我你才離開?)

第一句起,稍稍喑啞的低音,神傷的歌詞,似意有所指,又似沒有。

耳尖一顫,顏煙咬緊牙,翻身,把臉埋在枕頭裏,心口似有熱雨在滴灌,分分秒秒都焦灼。

歌到一半,顏煙實在受不了,起身開門,卻只敢靠在門邊,不敢走出去。

“早上好。”顏煙攥緊門沿,盡量平穩聲音答複。

人還在房裏不出來。

段司宇一怔,下意識問:“你沒穿衣服?”

......

古怪的腦回路。

顏煙語塞,跨門而出,心頭那點焦灼,也随着這句打诨被敲散了。

見他穿着長袖睡衣褲,段司宇挑挑眉,意味不明,“我還以為,你獨自在房間裏時不穿衣服,喜歡裸着。”

顏煙靠在護欄邊,點一支晨煙,沒抽,只是夾在指間,“換一首沒詞的。”

演奏暫停,半刻寂靜,換了別的曲子。

德彪西的《月光》,用吉他演奏,段司宇從前對他彈過,只不過那時是午夜,事後昏沉時,而現在是光天白晝。

分明是白天,晨光暖和,顏煙卻覺得,他聞見了月光的味道。

不是煙味,也不是花香,而是一種清淡的澀味,像冷空氣,帶着零下的雪,冷冷刮過呼吸道,森*晚*整*理發疼。

《月光》用鋼琴彈奏,已不簡單,而用吉他,想要彈得好,更要全神貫注。

顏煙微微側頭,視線往旁飄。

段司宇眉頭微皺,是為下一個泛音,要精準把控力度,等聽到音色明亮到滿意了,才舒緩緩展開。

有些東西與生俱來,天賦是,吸引力也是。

心口處悶得發慌,熱雨逃出心髒,在血液中逃竄,使顏煙焦灼又亢奮,莫大的煎熬。

顏煙想,他不僅錯了,還愚蠢。

方才,還不如就堅持聽那首歌。

現在好了,他不止怕聽段司宇的歌聲,還怕聽見段司宇的琴聲。

曲終時,煙也燃盡。

段司宇擡眸,對上顏煙的視線,“如何?滿意麽?”

“很厲害。”顏煙中規中矩點評,極力隐藏情緒。

“下來吃早餐了——!”

好在,辛南雨及時出聲,站在樓下高聲喊。

顏煙松了一口氣,移開視線,“下去吃飯吧。”

每日鍛煉,辛南雨廚藝見長,原先就厲害,現在更是爐火純青。

吃飯時,段司宇冷不丁說,“我幫你報了名,‘海濱旅社’在西島拍攝用的房子。”

辛南雨沒聽懂,“啊?什麽意思?”

段司宇逐字逐句解釋,“我參加的節目‘海濱旅社’,我幫你向制作組報了名。現在,‘南雨小窩’在拍攝候選名單裏,能聽懂麽?”

“我的房子,被選去參加綜藝了?!”辛南雨一聽,差點跳起來。

“只是候選,沒有定論。”段司宇說。

“那現在該怎麽辦?我做什麽能得到這個機會?”辛南雨激動地問。

“搭建好你的賬號,給制作畫餅,說你自帶熱度,在這裏拍攝事半功倍。

跟本地島民搞好關系,至少幾年內,你要保持經營,保證賬號內容的輸出,讓制作覺得,在這拍攝,能體現節目對當地,有正向長效的影響,方便他以後忽悠贊助商。”

“四五年,只待在這裏,你做得到麽?”段司宇故意吓唬,等節目結束,辛南雨也不必親自經營,讓團隊代運營,自己做個花瓶就好。

“四五年算什麽?”辛南雨根本不怵,“我可是打算一輩子在這裏生活。”

這決心倒出乎意料。

段司宇說完自己的功勞,看向顏煙,笑而不語,似在等誇獎。

“你很厲害。”顏煙被盯得心焦,只好公式化地表揚一句。

“謝謝。”

“煙哥,你呢?對我有什麽新的指導?”辛南雨主動求教。

顏煙發了個文件進群,“這是幾個現有民宿的主題,你看看例子,想一個貼切鮮明的風格,既代表這裏,也代表你本人和你的賬號,徹底定下後,就不再随意改動。”

這難倒了辛南雨,絞盡腦汁,“我是什麽風格?”

“幼稚笨蛋風格。”段司宇戲說。

顏煙側視一睨,警告段司宇別捉弄人。

“幼稚笨蛋?是可愛的意思嗎?”一貫将兩人的話視為聖旨,戲言都被當了真,辛南雨神色認真。

顏煙看不下去,提醒,“你不用管他。”

辛南雨卻若有所思,擡眸掃視四周,目光落到桌上的兔子擺件。

“小動物可以嗎?不是真的動物,是我做的手工,每個房間都用不同的小動物當主題,合起來,就是‘幼稚笨蛋’的風格?”

辛南雨小心翼翼問:“這樣,是不是既能代表南雨小窩,也能代表我和我的賬號?”

顏煙一愣,對上視線段司宇的視線,互相看到對方眼裏細小的驚詫,一時無聲。

無人說話,辛南雨未免局促,“......我瞎說的。”

顏煙搖頭,忙鼓勵,“不不不,你的想法很好......”

“我原以為你真是傻子,沒想到,你還會有靈光的時候。”

段司宇接過話,“挺好,先這麽定,等熱度起來,你把稿圖發給工廠,批量生産上線賣,連最基本的變現方式都有了。”

“就決定是這個?真的?”辛南雨也未想到,他的靈機一動能成真,從前他不是被否認,就是被別人說是無可救藥的笨蛋。

“可以先試試,”顏煙鼓勵道,“等你抽的旅客入住,根據反饋再作調整。”

被認可,辛南雨嘴角一勾,剛要高興。

段司宇卻問:“你打黑工的時候,有多少擺件留在那家陶藝店?”

辛南雨趕緊坐直,“好像,只有那個兔子。”

段司宇挑起眉,似笑非笑,“正好,今晚我去把它搶回來。”

-

日月相晖時,兩人穿着一身黑,都帶着口罩,步行而出。

顏煙本不想摻和,但段司宇做起事來,沒輕沒重,他不去,根本放不下心。

本想勸算了,段司宇卻說:“既然主題定了,就不能在民宿外的地方,留下同樣的東西,不然會造成風波。”

無法,顏煙只能同行,跟着去,希望能以理服人,解決問題。

兩人穿過街道,直奔陶藝店。

店還在營業,裏頭有兩個旅客,正在挑選紀念品。

到門口,顏煙沒來得及說話,段司宇先重重拍門,“齊木林,出來。”

動靜極大。

引得那兩個旅客回頭看。

片刻,店主齊木林走出,笑着問:“兩位找我有什麽事?”

“把我弟做的東西交出來。”

“您弟弟是......”

“辛南雨。”

齊木林一頓,當即否認,“辛南雨是誰?我不認識。”

上次還知道挖牆腳,現在卻說不認識。

聞言,段司宇提醒那兩個旅客,“這家店是個黑店,專門雇無業游民打黑工,不給工資,搶占他人的勞動成果,你們要小心被宰。”

店內起沖突,旅客本就起了離開的心思,現在一聽,不敢再待,迅速往外撤離。

随心所欲,致力于将事情戲劇化。

段司宇的一貫風格。

顏煙輕嘆口氣,加入恐吓,“麻煩您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我們将向有關部門舉報,您非法雇傭,偷稅漏稅。”

這話更能唬人。

齊木林明顯一愣,但仍頑固咬死說:“我不認識叫辛南雨的人。”

段司宇回頭,挑挑眉,似在暗示,流氓聽不懂正經話,顏煙的威脅太文明,起不了作用。

顏煙壓低聲音,“現在怎麽辦?”

段司宇輕笑,走到齊木林面前警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東西還來。”

“我說了,我不認識......”

對方話還沒說完,段司宇直接拉開櫥窗櫃子,流氓似的,搶過兔子拿在手裏,還在齊木林面前舉着晃幾下,耀武揚威。

在島上橫行貫了,齊木林從沒遇見過這種事,情緒上頭,本性暴露眼神發狠,當即就要揮拳砸過來。

顏煙頓時警鈴大作,一把抓住段司宇的手,拉着人往店外跑,近乎沖刺,腳步不敢停。

太陽落到海平面,天邊夕陽是橘紅色,少見的紅火。

視野裏兩旁建築靜止,邊緣模糊,明媚的色彩暈開,如置身印象派的油畫。

風聲刮過耳畔,一絲輕笑似有若無,飄進耳中。

顏煙腳步不停,只是回頭,想看齊木林是否跟過來。

卻見段司宇摘了口罩,唇角上勾,眼裏盛滿熾烈的情緒,是春風得意,情動不可隐匿。

火燒半邊天的雲,被日暮映照的海面,美不勝收,卻不再惹眼,統統淪為一人的背景。

“你擔心我?”段司宇笑着問他,依舊沒個正形。

照往常,顏煙該生氣,火氣上湧,問段司宇是不是有病。

但此刻,顏煙只是發愣,被那雙彎着的眼睛,吸走所有情緒。

齊木林沒有跟來。

顏煙慢下腳步,速度平穩了,心髒卻仍快速跳動,後怕地直呼其名,“段司宇,你就不能,少做這種事?”

一霎停頓,是微不可查的乞求,脆弱的縫隙。

段司宇立時收了笑,猛地将顏煙拉近。

鼻尖只差一厘相觸,目光一凝,眼神篤定,“你在擔心我。”

不再是反問,而是一句陳述,客觀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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