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晚上六點半到家，夜色才剛剛降下。
打開門，每每蹲守在門口的阿拉斯加，今天破天荒的沒在。
家裏的燈都開着，空氣裏飄着魚香，混着米飯的香味。
“阿清回來了？”
廚房裏的人聽見聲音探頭出來，說：“快換衣服準備洗手吃飯了，魚和米飯差不多好了，我再炒個蒜薹臘肉就開飯！”
是過來看他的爸爸。
他應了一聲，換好居家服後徑直去洗手間洗了手。
出來，瞥見在客廳角落裏趴着幹飯的阿拉斯加。
“手洗好了？我剛做飯呢，塞塞聞見香味了可能是，叼着它那小盆過來蹭我，我就給他放了點狗糧吃，你那些營養搭配的東西我看不懂，沒敢給它瞎弄。”爸爸端着一盤菜從廚房出來，一邊說着一邊朝大犬努嘴：“塞塞，你爸爸回來了，讓他給你弄點好的。”
說完，把菜放餐桌上又進了廚房：“你先給塞塞弄吃的去，你的吃的有我弄。”
噗。
話說的沒毛病，但就是覺得怪怪的。
-
吃過飯後，蕭舒清負責飯後的清理，爸爸就整理家裏亂七八糟的東西。
洗衣機發出嗡嗡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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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地機器人在客廳裏來回打着轉，塞塞追着機器人走來走去。
等到這一堆鍋碗瓢盆都收拾幹淨，竈臺也都擦好，聽見書房裏傳來爸爸嚴肅的聲音，叫他：“阿清，你過來。”
他擦擦手出去，看見書房裏，爸爸正坐在書桌前，手裏正拿着醫院給的兩次診斷書。
桌上，尹譽買來的小玩具全被放到了明面上。
雖然這些東西不是他自己買的，買回來也只是拆開放進櫃子裏，但就這麽被擺在桌上，還是有種私人領域被狠狠侵|犯的感覺。
然而，他還沒發作，對方的怒火已經先一步沖上來。
“你腺體這麽大的問題，為什麽不和我們說？是怕我們催你找Alpha嗎？”
“你都什麽樣了啊？你一個三十多歲的Omega，自己躲在家裏用這種東西，得靠這種東西才能活下去，蕭舒清，你不覺得害臊嗎？”
蕭舒清深深的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首先，這些都是我的私人物品，你本來就沒有亂翻的權利。就算是翻到了，也應該尊重我，把他們都歸放原位，而不是……”
“我亂翻？我是在替你收拾房間才看見的！”
“東西都放在該放的地方，已經很整齊了，不需要再收拾。”
“那我要是沒翻到這些，我能知道你檢查報告嗎？我能知道你現在腺體已經這樣了嗎！你是不是等以後進了ICU，人死了再告訴爸爸啊！”
男人朝他喊着，眼淚在眼眶裏頭打轉。
又是這樣，理講不過就開始歇斯底裏。
從小到大，每次都是這樣。
“你能不能……”
話才起了個頭就被打斷。
“不行，我要給紅娘打電話，問問他什麽時候能給你找Alpha。”
說着，直接撥通了紅娘的號碼。
“喂，小阮啊？沒事沒事，就是想和你打聽一下，最近蕭舒清和那位Alpha有什麽進展嗎，已經快一個月了……”
“哦哦，好，那麻煩你了。你做紅娘這麽久應該也知道，在這方面，孩子都不願意和家長說。”
“嗯，謝謝你費心啊。”
之後挂了電話。
他甚至都沒想着問一下蕭舒清本人，就直接在電話裏和紅娘說兒子不願意溝通。
“不管怎麽樣，今年必須得找個Alpha！爸爸和你父親生活那麽幸福，也沒給你留下什麽陰影，你為什麽就不想成家啊？爸爸養你這麽大，對你有過別的要求嗎？我就想自己生的孩子能好好活着，有個能照顧他的人，蕭舒清，爸爸很過分嗎？”
蕭舒清捏捏鼻根，長長嘆出一口氣：“不過分。我會努力找個Alpha，但你能不能也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被回怼：“你現在需要隐私嗎？你是從爸爸肚子裏出來的，你什麽樣爸爸沒見過！有什麽隐私？等你什麽時候找了Alpha，結了婚，我當然會尊重你們的隐私！”
從剛才起就一直試圖冷靜解決問題的蕭舒清，聽見這一句“你有什麽隐私”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冷冷的笑：“沒有隐私？在你眼裏，我是不是連個人都算不上？姜先生，我今年二十九歲，已經成年十一年了。更何況，ABO民法典都規定了，一個自然人，從出生就應該有隐私權。我是一個獨立的人，一個有意識有思想的人，我就算真的因為自己的選擇死了，那也是我的選擇，是我可以接受的後果。”
“你！行，我看你不光自己想死，你還想逼着我和你父親一塊死！”
“你想死是吧，那你現在就別過了！你自生自滅吧！”
……
-
最後，爸爸一個人氣沖沖地走了。
把門“啪”的一聲，狠狠關上，哭着出的門。
蕭舒清聞着空氣裏殘留的魚米香，僵了好長的時間才緩緩挪動步子，把東西一樣樣收回抽屜。
才收拾好沒多久，手機就響起鈴聲。是父親打來的……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按了靜音鍵，起身去冰箱開了一瓶Rio。
一個人盤腿坐在客廳的絨毯，阿拉斯加察覺到主人低落的情緒，跑過來貼到他身上，腦袋在他身上來回地蹭。
男人彎彎唇角，摸摸大犬的脖子：“別擔心。”
後又仰頭喝了口酒。
其實……爸爸在看見那兩份診斷書的時候，就已經處于應激狀态了。就像是一只處于應激狀态的貓，哪怕是一個很小的刺激都會讓它産生攻擊性。人也一樣。
明知道在這樣的狀态下，人會口不擇言……
他還是說了那樣的話去刺激他。
什麽“因為我做出的選擇最後死了”……現在想想，每個字可能都是一根戳在爸爸心口的刀。
明知道這是他最怕的事，卻拿着去戳他的心窩子。
男人捏緊了酒瓶。
當時不該跟着他一起應激的。
如果能更多地控制一下情緒，如果及時察覺到對方的狀态……就不會那麽口不擇言。
點開家人的小群，沒有人講話。也不知道爸爸平安到家了沒有……
朋友圈的發現頁多了一個小紅點，頭像是那只熟悉的小黃鴨。
點開，是一張黑板照。
上面一堆看不懂的字符，還有兩只和他頭像一樣呆的鴨子，一大一小并排着。
配文：[耶。emoji]
像是在暗搓搓地秀恩愛。
先前爸爸那麽急地給紅娘打電話，不知道紅娘有沒有聯系他。
還是要知會一下對方。
蕭舒清這樣想着，把頁面切回兩人的對話框。
他沒有删聊天記錄的習慣，所以最新聊天仍然是一個多星期以前禹思遠發的那一句“晚安”。
戳戳那只呆呆小黃鴨頭像，一朵煙花開在屏幕上。
還……挺好看的。
沒忍住，又戳了兩回。
直到最新聊天裏，那只呆呆的小黃鴨重新冒出來，發出一個大大的問號表情包。
-蕭老師……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
-突然想看煙花了。
-哦……
-好的。
然後，兩人都沒有了動靜。
蕭舒清揉揉有些發熱的太陽穴，後知後覺自己這樣有一點幼稚。
對着手機打字：抱歉，我可能是喝的有一點zui……
字都沒來得及打完，屏幕上忽然又放出一個煙花來。
一個接一個的，上一朵都沒結束，下一朵又升了上去，煙花的emoji飛快地刷屏，足足刷了十多個。
-這樣會更好看一些。
-拍一拍有冷卻時間……
[禹思遠拍了拍你]
蕭舒清一怔，低低地笑出聲來。
-蕭老師，你不是有事？晚上福寶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們的情況，說你爸爸給他打電話。
-福寶就是阮福，網站的紅娘。
對面又發來消息。
蕭舒清想了想，直接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聽筒裏傳來一聲軟軟的：“喂，蕭老師？”
“嗯……禹思遠。”
開口聲音有一點沙啞。
“你喝醉了嗎？”
“還行，喝了兩瓶Rio。可能意識不太受控，但神志還算清醒。”
“啊……？什麽意思。”
電話裏的聲音有一點茫然。
“沒什麽。”
“哦……好吧。”
幹巴巴的聊天，沒有任何水分，沒講幾句就冷下場來。
一時間，聽筒裏只剩下嘶嘶的電流聲，偶爾夾雜着對方淺淺的呼吸。
蕭舒清起身，拿了盒煙去陽臺。“啪”一聲打開火機，把煙咬進嘴裏。
陽臺上沒開燈，火光在夜色裏明明滅滅。
“禹思遠。”
男人食中指夾着煙，聲音低啞地問。
“嗯。蕭老師，我在。”
“你想不想結婚？”
話音問出的剎那，空氣都有一瞬的凝滞。聽筒裏過了很久都沒有回音。
黑暗中，男人唇角無聲地擡了擡。
【蕭舒清，你在做什麽？問一個正在熱戀中、AA戀的Alpha，想不想和你結婚……嗎？】
就算他的性取向沒告訴家裏，也不代表他就願意和人形婚。
真是喝醉了，有一點瘋。
蕭舒清閉了閉眼，指尖抵在太陽穴，緩聲開口：“抱qian……”
道歉的話，才發出一個氣音就被聽筒裏忽然傳來的聲音打斷。
“……可以。”
男孩慢吞吞地說。
聲音遲疑，但是……【可以】。
他說，可以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