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塵埃落定終有時
塵埃落定終有時
自從那日馬上荒唐後,段譽死活不肯和蕭峰共騎一匹馬了,就這麽一直窩在趙佶的華貴馬車中,享受着冬日水果美味的奢侈待遇。不過數日,一行人終于到達了嵩山。
在崎岖颠簸的上路晃悠了半天,就在段譽反胃的忍不住想要出去時,馬車停了下來,外頭傳來了某個護衛的聲音, “王爺,已經遞交了拜帖,客僧進去請方丈大師了。”
“知道了”趙佶掀開簾子瞧了眼,點了點頭對着馬車內衆人說道, “我們先下去,無涯前輩就在車裏稍等會吧,待見到了太祖再出來也不遲。”
摘星子的表情略顯急切,似乎生怕幾人光顧着找人将阿紫的事情給忘了,忙不疊的擡起頭問道: “那我和阿紫先下去嗎這兩天她未進食水,情況越來越糟了,我怕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也出來吧,我們并未直接說明是來找太祖的,畢竟不知太祖在少林的身份為何,總歸有些不方便。就先跟方丈請教下阿紫的情況吧,其他的過後再談。”趙佶原本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皇兄還是抱有一定好奇的,然而因為阿紫的事情,卻覺得對方未免太過小家子氣,做人做事也懦弱拖拉的不似他們皇家人。但看在自己之前還派人暗殺過他,對太祖心有所愧的情況下,點了點頭,算是同意先處理阿紫之事。
過不多時,少林門戶大開,其後整齊的跑出兩排手持長棍的武僧。整齊的跑動加上低沉一致的呼喝聲,倒是聲威赫赫,氣勢十足。
待武僧們站定位置後,裏頭又走出了幾位年事較高的和尚,為首之人白須白眉,普通的少林僧袍外還裹着只有正式場合才會穿上的佛門袈裟,平和之中又有凜然不可犯之正氣,顯得格外莊嚴肅穆,約莫就是以正義仁厚着稱的少林方丈玄慈。
方丈身邊除開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和尚,左側還跟着一個寬額厚唇,憨頭憨腦的小和尚,雖說面目算不上清俊可人,但是那雙眼睛清澈純潔,仿若不染塵埃不通世事的孩童。段譽心道這個大概就是書中好運的得了無涯子內力的虛竹了,不過他的運氣卻是被自己給破壞了。
大概是因為他的蝴蝶效應,虛竹根本就沒有跟着玄難他們出現在擂鼓山,而今少林派去的一行人走在他們後頭,尚未回寺,這少林中上輩分的和尚估計是沒幾個了,所以連虛竹這輩都叫出來迎客。不過虛字輩的和尚多的是,他能跟着方丈,也能看出至少受到了偏愛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父子天性。
“阿彌陀佛,先前我師弟玄難已經飛鴿傳書說端王近日必到少林,沒曾想竟是如此之快,老衲未曾遠迎,着實慚愧不已。端王剛脫危機,就莅臨少林,老衲聖恩浩蕩,榮幸之至。只是因為老衲的師兄弟和其他些不孝徒兒還未來得及趕回寺內,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端王見諒。”玄慈的表現不卑不亢,只是虛行一禮。段譽暗暗瞅了眼旁人,均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心道此時這少林方丈在江湖上聲威首屈一指,在朝廷卻似乎也很有地位啊。
段譽瞧着趙佶似乎暗地的翻了個白眼,嘴裏嘀咕了些什麽,而後全然不複在他眼前那副吊兒郎當的纨绔樣,很是一本正經的朝着玄慈拱了拱手道: “玄慈方丈不必多禮,本王冒昧前來叨擾,還請方丈不要見外。”
“還不知端王來此是有何要事,老衲若有能幫上忙的,定然全力以赴。”
果然能當上方丈的都不是什麽簡單人物,玄慈再怎麽樂善好施,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說了他自己必定幫忙,反而将少林排除在外,顯然若是少林可以幫忙卻不方便合适的,照樣有漏子可以推脫。
趙佶倒是城府深得很,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玄慈話語中的不實之處,面色不改的指了指阿紫道: “此行前來主要是為了請方丈幫忙看下我這位朋友,她因緣際會,所習得功夫是少林絕學《易筋經》,卻意外被倒灌了兩個絕世強者的全身內力,如今無法掌控走火入魔,不知方丈有無方法醫治。”
玄慈聽到《易筋經》三字,微微一愣,片刻就回過神來,依然一副處變不驚的老神在在樣,雙掌合十朝着西方一拜,似乎是在還願,而後走上前去單手握住了阿紫的手腕道: “阿彌陀佛,竟有這等巧合,易筋經被盜數月,如今能得聞本寺絕寶信息,也算承了這位姑娘人情,那就待老衲仔細查探番。”
玄慈把脈許久,而後伸出一指飛快的點了阿紫身上幾處要穴,查探了她的眼耳口鼻,眉間皺痕越來越深,半晌長嘆了口氣搖頭道: “按這位姑娘體內的情形,三日前就該爆體而亡,能拖至此時,已屬奇跡,請恕老衲無能為力。”
除開段譽早有所料,覺得少林中除了那位神秘莫測武功絕頂的掃地僧,沒人能救比蕭遠山慕容博兩人的內力問題更加嚴重的阿紫,所以對玄慈的結論不置可否。
然而這對于滿懷着希望的摘星子來說卻無疑是當頭一盆涼水,他原以為即便少林不願救治,也定能幫忙緩解下,而後他就盡量滿足少林的要求換得機會,哪怕是讓阿紫教出易筋經甚至是廢去功力。想來一向以正義仁慈聞名天下的少林,不會多做為難。沒想到連玄慈方丈都說無救,方丈不說武功是少林最高,起碼見識什麽必然廣博,這一定論顯然等于是給阿紫叛了死刑了。
摘星子尚且不死心,或者說是不願面對事實,他才堪堪接受師父的死亡,卻又輪到了向來對他極好,甚至是因為救他才陷入此般絕境的師妹。強忍着想要悲恸怒吼的欲望,摘星子祈求的看着玄慈,略帶着些許哽咽道: “方丈大師可否再幫忙想想辦法,阿紫她……”
玄慈搖了搖頭,看着摘星子的眼神帶了些悲憫,顯然是以為對方和阿紫是即将陰陽兩隔的情侶,想起他多年前可以說是抛妻棄子的惡行,越感慚愧,聲音忍不住低沉下來,安慰道: “生老病死是乃天數,阿紫姑娘定然不願看到你為她傷恸在懷,郁結于心。我有個方法可以讓她清醒半盞茶的時間,過後她就會回歸極樂,不知施主是否……”
“哼,少林寺的和尚永遠都是這麽虛僞!”遠遠的少林外側不遠處,一棵蒼翠挺拔,隽秀飄逸的古松樹下,似乎早就站在那裏,又似乎剛剛才出現的黑衣蒙面僧人緩緩的走了過來,語氣譏诮而鄙夷,看着玄慈的眼中滿是不屑和仇恨。
“咦”蕭峰一眼就認出這人就是那個尾随在他們身後,那日更是當面出現斥責過他的黑衣蒙面人,此刻見他一身僧袍,又是在少林寺外,還以為此人就是少林僧人。又奇怪于對方為何要殺害玄苦師父,又跟蹤他每每嫁禍于他,不妨之下忍不住驚疑出聲。
段譽眼尖的瞧見黑袍的蕭遠山雖說一直盯着玄慈,眼角卻不時瞄向他和蕭峰的方向,更是在他和蕭峰緊握着的手處停留了不短的時間,心底暗暗發笑,很有些報複這個威脅過自己的老不修的快感。
“玄慈老禿驢,你自己做了和尚還犯yin戒,和人私通有了孩子不算,還要抛妻棄子,這般行為便是連牲畜都不如。如今還看不得人家小兩口好,不願救那姑娘也就算了,竟還要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要了她的命,不就是為了知道那本破《易筋經》的下落嗎真是好不知羞恥啊!”
此言一出,趙佶這邊齊齊抽了口涼氣,少林僧人嘩然失色。各人看着玄慈的臉上神色各異,詫異,驚駭,懷疑,鄙視,形形色色,實是難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無不欽仰,可按那黑衣僧口中所說,竟是個犯了那般錯事的罪人。原本不願相信的少林僧人在瞧見玄慈聽了那話後臉上一瞬間的悵然和悲恸,誰還能懷疑這事實的真相!過了好半天,紛擾才漸漸停歇。
蕭遠山哈哈大笑,聲音依然那般咄咄逼人: “你怎麽不反駁不是掩藏了三十年嗎,如今我說出來竟然不否認,你這方丈看來是不想做了。”
玄慈緩緩說話,聲音及是安祥鎮靜,一如平時: “善哉,善哉!既造業因,便有業果。既已作下了惡業,反悔固然無用,隐瞞也是無用。”
蕭遠山嗤笑了聲,顯然對玄慈這般冠冕堂皇的言論很是不屑: “隐瞞無用,你還躲在少林寺三十年,連兒子都不要了,竟還被有眼無珠的禿驢們推成了方丈,真真是好笑至極。”
玄慈緩緩搖頭,忽然提高了聲音道: “閣下是蕭老施主吧,雁門關外一役,老衲鑄成大錯。衆家兄弟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慚愧不易,今日再死,實在已經晚上。”
蕭遠山長笑了聲道: “禿驢,你眼睛還挺利,居然将我認了出來。”說完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張和蕭峰極其相似,卻更加成熟滄桑的臉來。
蕭峰看着那張一眼就能認出的臉,一時之間驚喜交集,愣神半晌,完全沒了反應。還是段譽看不過去狠掐了一下他的右臂,才醒悟過來,搶步上前,拜伏在地,顫聲叫道: “你……你是我爹爹……”
“好孩子,好孩兒,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爺兒倆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記認,誰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蕭遠山大笑着,一伸手,扯開胸口衣襟,露出一個刺花的狼頭,左手一提,将蕭峰拉了起來。
沒等蕭峰同樣扯開胸襟,段譽朝着蕭遠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冷冷道: “光天化日之下,袒胸露乳的成何體統,獻寶給人參觀嗎”頓時,蕭峰的手頓了頓,僵硬的收了口氣,幹笑了下,略帶歉意的看了看蕭遠山,卻只得到對方一記怒其不争的輕哼聲。
“臭小子,我的話你不記得嗎告訴你,我是不會讓你拐走我兒子的,我蕭家的血脈還得靠他傳承,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麽不孝!”
“我……”
“譽兒!”蕭峰略帶懇求的握住段譽張牙舞爪亂揮的拳頭,安撫的摸了摸他的背,看上去是因為段譽氣的喘不過氣來幫忙順氣罷了,不過怎麽看都像是在順毛,給一只炸毛的名貴傲嬌貓溫柔順毛……
片刻後,蕭峰似乎想起什麽,略感困惑的看着蕭遠山道: “跟在我後頭的既然一直是爹爹,那定然不懷惡意。可我師父和趙錢孫他們究竟是誰殺的,生生讓孩兒蒙受如此多不白之冤,莫非就是當年雁門關的主謀真真是該死,還望爹爹将此人指出,我們一同去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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