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兇手浮出(下)
兇手浮出(下)
從唐家去神劍宮的路唐家人十分熟悉,從何時出發,到何時在何處打尖住店,一絲都不會出錯。
黑暗籠罩,夜色降臨,還算繁華的小鎮上,沿街的店鋪點起紅色的燈籠,馬車轱辘伴着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漸緩的嗒嗒聲,漸漸停了下來。
興隆客棧。
平常日子,客棧的生意并不如招牌上掌櫃期待的那樣興隆。唐家隊伍的主事人單獨要到了一個單獨的小院。進了院子,唐陵才被一個強壯的家丁從馬車上扶了下來。他那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仿佛經過一天傷勢沒有好轉反而因為路上的颠簸更加嚴重了。
不一會兒,小院中便傳來濃烈的藥香,以及隐隐的咳嗽聲和家丁擔憂的詢問。
小院中折騰熱鬧了一陣,漸漸又安靜下去,趕了一天路,安排好守夜的人,其他人累極都安頓休息了。
唐棄與花飛飛沒花一文錢進了一間空着的天字房,連掌櫃也不知道自己多了這麽兩位客人。
唐棄推開窗,夜晚絲絲涼意迎面撲來,他站在這裏正好可以看到唐陵他們所在的院子。
“在這裏動手?”他問。
“銷-魂殿傳來的消息應該是在這裏。”
屋裏沒有點燈,借着外面的燈籠燭火,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唐棄看到唐陵那邊院子的燈火熄了,突然覺得似乎這邊的屋裏也變黑了,控制不住的從心底深處開始浮起一股茫然,像是黑暗中突然失了目标,不知該何去何從。
一切都空蕩蕩得吓人,想掙紮,這個世界已經被黑暗籠罩,無處掙紮。
二樓不高,但夜色中往下望,樓下仿佛變成了一片能夠吞噬一切的深谷,如果就這麽跳下去……不,他當然不會跳,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着的時候,怎麽能去死!
唐棄一直這麽呆呆的站在窗邊,花飛飛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教主,閻王殿動手一般都在子時之後,不如先休息一會兒?”
窗邊的人仿佛什麽也沒有聽見,過了許久才動了一下,手掌微微擡起,向後驅趕的揮了一下。
花飛飛不敢再多言。
鬥轉星移,夜色更深。
寂靜的黑暗似乎被什麽東西打破,站在窗口的唐棄動了一下,視線在黑暗中尋找着什麽。
不一會兒,他便發現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人,正無聲無息的向唐陵所在的院子摸去。
閻王殿的人動手了。
唐棄沒有要示警的意思,他只是靜靜的看着。
快刀熱血,冷酷無情的殺手。
不一會兒,閻王殿的人已經将守夜的人全部解決,剩下正陷入睡夢之中的唐家人還不知道死亡已經近在眼前。
第一個發現殺手到來的是唐陵,只可惜殺手速度太快,唐陵想要救人也來不及,守夜之人轉眼慘死。
将唐家人全部叫醒,慘烈的厮殺正式開始,魔教閻王殿的人是從小開始培養的殺人工具,雖不是每一個都是一流高手,但勝在所有人訓練有素,武功招式全都一模一樣,又習慣配合,比起唐家人武功三流,又配合生疏,不懂取長補短的高手們,高下立顯。
刀光劍影,鮮血四濺。沒有人會想死,因此死前的慘叫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凄厲。
唐陵不是真的重傷,但他卻不能用全力将這些殺手的性命留下。他必須有一個重傷的樣子,他拿了劍盡力不着痕跡的替人擋開那些致命的殺招,時而逼真的吐一口血,引得閻王殿的殺手更加瘋狂。
試探不能功虧一篑,但唐家的人也不能就這麽白白送死了!慌亂中拉車的黑馬被誰砍斷了繩子,受了驚吓的亂走,唐陵看準時機,翻身一躍,雙腿一夾馬腹,拉了缰繩就往外沖。
閻王殿的人放下唐家人,轉而跟着唐陵而去。唐家的人除了開始守夜的人全部被殺外,倒沒有人死亡,只是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邁着兩條腿向外追,哪裏還看得到人影。
“我們怎麽辦?”有人一臉血,不知該怎麽辦。
“追!”唐家的主事人萬幸沒死,只手臂被砍了一劍,他對唐陵的安危更加擔憂,狠狠一咬牙,“留一個人去唐家報信,一人留下善後,其他人立即跟我一起追!”
而正對着小院另一側的二樓上,黑暗模糊的窗口早沒有了靜靜看着的人。
甩開唐家的人,便是唐陵的計劃之一,不僅是為了保住這些人的性命,也是給暗中那人機會。
快馬急馳,最終還是甩開了閻王殿的人。
這一夜,就這麽過去了。
唐陵将戲做足,在安全之後終于“體力不支”“暈死”在馬背上,任由馬兒馱着他沒有方向的四處亂走,最終在一座山腳下,被一名老和尚看見,帶回了不遠處的廟裏。
唐陵“醒”來時已是下午時分,老和尚拿了小半碗參湯來喂他。
廟很小,只有老和尚一人,他也不懂醫,見唐陵昏着也看不出是什麽出了問題,只得慢慢吞吞将藏了許久的半支年份并不久的人參拿了出來救人,也不知救不救得活,沒想到參湯還沒喝,人倒是醒了。
唐陵便留在廟裏暫時休養。
山中歲月清靜,老和尚做完晚課早早休息了。天色漸暗,唐陵被安頓在一間簡陋的禪房裏,一張石床,一條破被,一盞昏暗的油燈,明明滅滅,終于被一陣微風吹滅了。
漫長拖着調子的“吱呀”聲,門開了又關上。聽不到腳步聲,很快,熄了的油燈重新亮了起來。
唐陵好整以暇的靠在與床相挨的牆上,看着唐棄将手中的火折子收起。
環顧了一圈,唐棄最終視線落在唐陵身上:“不昏?”
唐陵一笑,仿佛驅散了一室的昏暗簡陋,“招待完唐公子,我就昏了。”
莫名,唐棄就嗤的一聲笑出來,心底裏那點冰冷與黑暗似乎在這一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只能歸咎于唐大俠真的是個比較有趣的人。
禪房十分小,沒有可以藏人之處,唐棄直接一躍上了房梁之上,這裏的梁上可沒有唐家的幹淨,唐棄輕輕一靠便掃下許多灰來。
靠在牆上的唐陵一愣,直起身:“唐公子,梁上髒,去隔壁房中也是一樣。”
唐棄看了一眼衣袍上沾到的灰,比這更髒的他都經歷過,這點灰塵算什麽。
“你該昏了。”
唐陵無奈,只是心中到底是感動的。
兩人不再說話,唐陵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雖然沒有明說,但兩人都肯定,這個要殺唐陵的人,如果這次決定把握機會下手,那定是在今晚。
越快,變數越少。
等着夜色漸深,兩人都沒有睡着。
唐棄點燃的油燈早已經又熄滅,今晚月色晦暗不明,适合背叛與殺人。
靜靜的等着,直到門被輕輕從外推開,夜晚的涼風吹入,有人走進禪房,在唐陵躺着的床前站定。
那人并未立即下殺手,他看着唐陵的方向許久,似乎是在猶豫。
“蒼辰!你住手!”
猛然一道大喝,打破了整個夜晚的寧靜,又有一人從門外沖了進來,擡手打向原先進來的那人,那人如受驚的兔子,轉身就走,飛快消失在黑暗中。
在那一道聲音出來的同時,唐棄與唐陵便撲向了“蒼辰”,只可惜,同時黑暗中殺出十幾個黑衣蒙面手持長劍的殺手,是閻王殿的人。
這些殺手自然不是唐陵與唐棄的對手,而他們發現唐陵并沒有如消息中說的那般身受重傷,身邊還有一個武功不弱于他的人,立即便退去。
一擊不中,遠遁千裏。
唐棄也不追,閻王殿的風格一向如此,以命換命也行不通的時候不會無謂送命。只是這一耽擱,那兩個人已經離得遠了。
山的另一邊是一大片湖泊,那兩人同時被阻在湖邊。
唐棄兩人逼近時,遠遠看到兩道黑影,看不真切,只聽得熟悉的聲音在争吵。
蒼辰的聲音很激動,似乎是在怒斥:“……雲蘇!”
接着便是雲蘇的聲音,疲憊中帶着祈求,“清兒嫁給你我都不會幸福,清兒從小喜歡的就是阿陵,他們有婚約在身,兩情相悅,名正言順,蒼辰,放手吧,和我一起去見阿陵,我會幫你求情的,看在多年好友的情面上,阿陵會原諒你的!”
說着伸手去拉人,沒想到蒼辰竟然向後一躍,跳入湖中。
“蒼辰!”唐陵趕到湖邊時,只見湖面圈圈漣漪,人影無蹤,轉頭雲蘇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已經呆了,察覺到唐陵看向他,他慢慢擡起頭。
“阿陵,要不要我找人去追?”話雖如此,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不贊同,畢竟是多年的兄弟了。
唐陵看了一眼湖面,終于搖了搖頭:“算了,多年的兄弟,只當是錯識一場,我們先回去吧。”
唐棄并未開口,只在一旁默默旁觀,雲蘇轉身時,兩人互看了對方一眼,同時看到了隐藏得深或未深的嫌惡。
唐棄撇嘴,這人比跳湖的那個蒼辰還來得讨人厭。
回到山廟之中,老和尚早被這一場動靜吵醒,他站在寺門口張望,見到唐陵三人回來,明顯松了一口氣,也不問原由,将三人帶到禪房,讓他們自己找地方休息,自己便回去了。
還是在唐陵原先住的房中,不甚明亮的油燈點上。
“你怎麽來了?”唐陵問道,他放馬急馳,頓亂走,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會走到這裏,能找到這裏來的,除非一路跟蹤他才做得到。
“我擔心你路上不安全,便跟了過來。”雲蘇看了一眼唐陵,遲疑了一下道,“你不讓我們與你一路,清兒很擔心你,便來求我暗中跟着你,我去找蒼辰一道,卻被告知他接到宗門信息,已經提早回去,我便覺得不對,果然昨天晚上我看到他跟來了這裏,進了你的房間……你沒事便好,明日我就回去唐家告訴清兒這個好消息,還有唐公子,沒想到你們聯合設下這一計,之前誤會你了,說得不中聽的話,還請見諒!”
被點到名的唐棄看了他一眼,懶得開口。
有些人就可以這樣,被人無視了面不改色,被懷疑了絲毫不生氣,被試探了也當作一場無傷大雅的玩笑,雲蘇的修養與他淩厲的外表多少有些不相符。
唐陵不再多說,說什麽都顯蒼白,他拍了拍雲蘇的肩膀,各自休息。
雲蘇先走,唐棄随後,故意放慢了腳步,等雲蘇走遠進了另一間房間,他回頭,“太鎮定,太從容,不夠傷心,你相信他?”
唐陵道:“做人不該時時懷疑別人,我願意相信他,蒼辰的事也是我忽略太多,不知他的想法,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以後不會了,至少互相了解,做不成朋友也別做敵人。”
還真是大俠的想法。
唐棄撇嘴,不置可否,如果他現在告訴大俠,他是魔教教主,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能說出互相了解,做不成朋友也別做敵人的話?應該是不行吧,誰讓他不需要了解就是敵人呢。
教主突然在心底裏,開始猜測當大俠知道他的身份後的表現,應該會很有趣吧。他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