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家人
一家人
握住那細細的胳膊扶人坐下,許庭深順着視線看去,理所應當地回答:“鴿子湯,放心,咱一點肉都不吃,就喝湯。”
夏鹿笙的食性比較簡單,像是兔、蛇、羊之類的肉都不怎麽吃,是聞到味兒就犯惡心的地步,這鴿子湯也是上一次懷孕時,許庭深他媽特意煲送來,她勉強嘗了一口...之後就愛上了。
“噢。”捧着溫熱的小碗喝豆漿,夏鹿笙試圖忽視旁邊傻爸爸的笑容,直到喝完,實在受不了了才直直看去,無語道:“又不是沒當過爸,至于笑成這樣嘛...”
“不一樣嘛~”渾身充滿餍足與幸福的男人伸手揉着孕妻的後腰。
具體也沒說到底哪裏不一樣。
夏鹿笙想了想,回憶起一胎時男人小心翼翼生怕她一丁點兒不高興的模樣,搖搖頭也笑了。
“對了,你什麽時候放假,聞聞想去科技館,咱們早點去...”吃完飯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就被抱到沙發上用毯子裹着,又推了張放了水果和熱牛奶的升降桌在手邊,夏鹿笙随手打開電視,目光不時飄向開放式廚房後哼歌洗碗的背影。
許庭深手一擡,關上水龍頭,扭頭道:“下周上到周三,到時候我們一起回爸媽那接。”
“好。”電視裏的家庭劇又是婆媳撕逼,夏鹿笙按了好幾下遙控,換成喜劇電影,正專心看着,驀然又想到一件事:“诶,你說的新房子?什麽房子?”
昨晚情緒波動太大,夏鹿笙只記得最後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都忘了問一閃而過的疑惑。
許庭深抽了兩張紙仔細擦拭濕漉漉的手指,将餐桌上的手機拿起,走到沙發旁貼着人坐下,漫不經心道:“隔壁新開的樓盤不錯,空間比咱們家大了五十平,視野也好,我在那買了一套,本來想你生日的那天和你說。”
至于房子是登記在夏鹿笙名下,這點許庭深沒特意說明,沒必要。
“啊——”夏鹿笙形容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總之就談不上特別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挺奇妙的,就幹巴巴地又加了句:“挺好的。”
許庭深敏銳地察覺到懷裏人一瞬間低落的情緒,知道懷孕的女人因為激素影響很容易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聲音放柔了幾度,薄唇貼住眼前那精致小巧的耳廓,硬着頭皮袒露私心:“臭小子一直粘着你,說是喜歡小陽臺上有搖椅,新買的房子有四間屋子,每間都有陽臺,我就不信了,這小子還能找什麽借口...我想和你睡。”說到後面,似乎自個兒也覺得和親兒子争寵有點不好意思,聲線陡然低了不少。
夏鹿笙方才腦補了各種買新房的原因,萬萬沒想到就因為這種芝麻大點的小事,頓時驚訝地瞪大眼睛偏頭去尋那雙向來冷靜從容的黑眸。
看到那眼神閃躲,眸光閃過一絲窘迫,夏鹿笙這才真的相信那個大學裏叱咤風雲的男生領頭還是個暗戳戳小心思很多的男人。
輕笑出聲,夏鹿笙好笑地親了下那突然抿起的唇角,難得軟聲遞了個臺階哄道:“這胎你陪我?聞聞睡相不好,我擔心他踢到小寶。”
陪她?許庭深将兩個字在嘴裏嚼了一遍,很快反應過來,胳膊用力幾分,重重親向那會吐蜜的小嘴,喑啞着聲保證道:“嗯,我們一起。每天都陪你!”
兩個人的第一個孩子懷上時,感情還是若即若離不穩定的狀态,就連尋常夫妻間正常親密無間的擁抱和哄誘都極少...
一個太乖太懂事,一個想疼人又擔心言多必失。
就很尴尬。
春節假期就這麽在數着日子的甜蜜中到來。
穿着美拉德色系軟皮短靴,搭配軟糯輕暖的同色系羽絨服,夏鹿笙兩手空空地敲開公婆家的門。
身後,許庭深停好車,大包小包地從後備箱拎出好酒好茶和數個紅色的禮盒袋子。
“回來啦!”開門的是許父許景林,看到乖巧懂事的兒媳婦,硬氣頑固半輩子的老頭笑得臉褶子都出來了,趕忙将鐵門敞到最大,迎兒媳進門。
兩手滿當當,腋下還夾着三條好煙卻差點撞到沒有推力而自動合上的鐵門的許庭深:......
許家父母的房子是廈門近郊的小獨棟,帶院子那種。
離島內許庭深的那套房子相隔三個鐘頭的車程。
許景林和景蘭夫妻倆生了一兒一女,許庭深還有個親姐姐——許韶雨。
要說這個姐姐,夏鹿笙可是佩服得不行。
一人抗住了整個家族的催婚直到四十歲,而在四十歲這年,許韶雨遇到真愛又閃婚了...就很6!
一樓是大廳,趴在電視機前厚實地毯上玩玩具的7歲許不聞看到媽媽,一下子就蹦起來:“媽媽!”
夏鹿笙笑意很深,與迎上來的許韶雨夫妻問候幾句,很快抱起敦實的兒子,驚得剛放下禮盒轉身的許庭深一個箭步奪過兒子,握住她的肩膀緊張不已:“小心點!這小子多重啊!”
許父把兒子帶回來的活鮮放到廚房,一出來就聽到臭小子滿嘴胡咧咧,直接上前一掌打在兒子寬闊的後背,低斥道:“淨胡說!我乖孫哪重了!”
老一輩的人很忌諱這些,就像是鄉村經常給孩子小名取賤名,就是怕孩子不好養活。
許不聞給許夏小夫妻倆養得很好。
一頭烏黑發亮的短發,仿佛一池春水中的水草,活潑又生機勃勃;清澈的眼睛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閃爍着無盡的好奇與純真;小臉蛋肉嘟嘟的還未褪去嬰兒稚氣,皮膚白皙細膩,眉毛五官像極了許庭深。
穿上奶奶特意買的喜氣洋洋的紅色背帶短褲,肉乎乎的小腿就這麽蹬着,酷似夏鹿笙的眼睛笑得彎彎的,還不忘吐槽老父親:“爸爸被爺爺打咯!”
這是之前許庭深打他屁股教訓還被記仇了。
夏鹿笙知道這父子倆不對付,趕忙打圓場笑道:“爸,聞聞這短時間鬧騰了吧?媽呢?”
對上兒媳,虎着臉的老頭又春風拂面的笑容:“不鬧不鬧,聞聞乖!”又指了指廚房,樂呵呵道:“廚房呢,你媽知道你回來,今兒都是拿手菜!”
夏鹿笙拍了拍還在和兒子大眼瞪小眼的男人胳膊,與公公笑着又聊了幾句,轉身脫了外套就近搭在高背椅上,朝廚房走去。
廚房裏。
許韶雨和姜緒林挽起衣袖,颠鍋切菜,熱火朝天。
“媽,我來啦~”夏鹿笙探頭朝颠勺的婆婆笑,扭頭就湊到案板前:“姐,姐夫,還有啥我能做的不?”
許母今年62歲了,看上去還是五十多的模樣,頭發整齊地挽在耳後,揮着手邊笑邊趕人:“出去玩,快好了,別沾手了。”
許韶雨對于這個弟妹也是很喜愛,手裏滿是面粉,也是疊聲道:“這不用你,快出去陪陪大寶,這小屁孩一早就念叨你呢!”她身旁的憨厚男人附和般連連點頭,沒有說話。
夏鹿笙當然不可能就這麽出去了,打量一圈,總感覺差了點什麽:“咦,小彬呢?”
小彬是許韶雨和姜緒林的兒子,今年一歲。
氣氛突然凝滞一瞬。
夏鹿笙不明所以地又問了一遍。
這時,許不聞小朋友不知什麽時候蹿過來的,一下子攀住媽媽的腿,仰頭撒嬌:“媽媽~我好想你啊~”
“媽媽也想聞聞~”夏鹿笙心軟得不行,摸着兒子軟嫩嫩的臉蛋舍不得撒手,一時忘記了剛才的對話。
半小時後。
滿滿當當的餐桌。
在許母第二次扒給兒媳的螃蟹膏肉進了兒子的肚子,風風火火大半輩子的女人氣笑了:“臉呢?羞不羞!還和你媳婦兒搶吃的?這面前沒有吶?”
哄堂大笑。
許韶雨幫腔道:“有點眼色好不?你在家裏的地位還不如旺財呢!”
旺財是院子裏的老狗,品種不詳,有點像羅威納。
夏鹿笙咬着筷子悶笑,見身側的男人無奈地看她,臉頰紅通通的,沖他微微點頭。
許庭深眼神一下子亮了,觑睨了眼看熱鬧的親姐姐,又瞥了眼牛氣烘烘的老頭,最後目光看向自家老媽,一攤手丢了個王炸,明明是解釋的話語卻硬生生有股子顯擺的意味:“鹿笙懷孕了,不能吃螃蟹。”
寂靜一剎那。
下一秒,“真的?!”“小笙,你又懷上啦!”“恭喜恭喜!”
許母喜得直接站起身,将兒媳面前的菜盤挪了一遍位置,“來來來,別碰這些,媽再給你做。”不知想到什麽,一巴掌也是朝兒子呼去:“臭小子!不早說!”
許庭深只是一個勁兒地笑,沒有躲。
......
熱鬧驚喜的晚飯過後。
時間還早,零星還有悶重的煙花聲隔着窗子噗噗響起。
一大家子人都聚在客廳沙發上,剝小橘子消食。
夏鹿笙占據最舒适寬敞的單人沙發,身旁挨着昏昏欲睡的兒子拍哄着,偏頭去看電視上逗趣的相聲。
“诶,對了,姐,彬彬呢?你還沒和我說呢?”夏鹿笙咽下一小瓣許庭深遞過來的橘肉,随意問道。
她沒有兄弟姐妹,誠然,她早年離異的父母重組家庭後又生了好些個孩子,但她也不覺得那是她的家人。
而許家姐姐,她早在還沒堅定要與許庭深一直在一起時,就想成為家人。
許韶雨看了眼丈夫,沉默許久,艱澀地開口:“小彬病了。”
“啊?”夏鹿笙背坐直,身體前傾,皺眉問道:“什麽情況?那他現在人呢?”
“在醫院。”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握住妻子的手,甕聲嗡氣應道。
夏鹿笙頓住,忽然不知道要繼續說些什麽好。
這時,許韶雨勉強地笑了笑,開口有些艱難:“爸,媽,庭深,小笙,我想向你們借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