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決定
決定
學生們一般不走學校後門,于濁僅也就來過兩次,一次是剛入校那會兒參觀,一次就現在。
門衛不認識他,但瞥見他手上的血漬時凝眸,以及他背上外套蓋着的學生不知是男是女。
門衛:“這位學生怎麽了?”
于濁僅現編了個理由,“我同桌,剛才後背不小心撞到了尖銳物出血,家長來這接我們去醫院。”
“好,那快刷一下學生證,耽誤不得。”
“嗯好,謝謝。”
于濁僅單手刷學生證,蓋在姜劣身上的外套滑落到後腦勺,門衛眼疾手快接住,因此看到了姜劣的側臉,愣了一下重新把校服往上拉。
于濁僅朝門衛道謝。
車子停在一側的郝哥幫兩人打開後車座,于濁僅摟住姜劣的腰讓他靠着自己,避免背部觸椅。
姜劣用兩人聽得到的音量:“炎陽醫院。”
于濁僅朝郝哥轉達,“哥,麻煩去炎陽醫院。”
“嗯。”很沉悶的聲音,面無表情時不近人情。
于濁僅看向後視鏡,發現郝哥故意避開自己看路,哽在喉間的話脫口,“是校園霸淩。”
郝哥看了一眼後視鏡。
于濁僅對上他的視線:“我朋友是受害者。剛才趕回校就是去阻止,到那的時候教育局已經介入。而這位是我的新同桌,和校園霸淩沒有關系,背部出血是舊傷加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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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說瞎話這一套,于濁僅在接觸姜劣之後就掌握得越發爐火純青。
對于濁僅的坦白,郝哥沒有發表見解,只是瞥了眼他肩上閉眼的姜劣:“去醫院後回校還是去教育局?需不需要去作證?”
在郝哥的視線盲區,于濁僅握住姜劣冰冷的手,“不需要,我到那時教育局已經帶走受害者,他們沒看到我。”
郝哥沒再說什麽。
于濁僅偏了下頭,側臉碰到姜劣汗濕的額角,伸手幫他抹去。
拿出手機,發現陸譯炜已經發來微信:
13:16
[濁僅,申溯已經在醫院包紮,用了麻|藥後睡過去了,醫生說不久就會醒過來。]
[在用藥之前,他叮囑我讓你暫時不要過來,不能讓教育局發現你卷入這件事。]
13:23
[申溯爸媽來了,現在已經帶申溯回家,說是有家庭醫師,申爸申媽希望我們暫時不要去打擾他。]
于濁僅眼神哀傷,[好,今天謝謝你,等有時間請你吃飯。]
陸譯炜:[你現在在哪?沒受傷吧?]
于濁僅:[沒受傷,我到的時候你們已經走了,本來想發信息給你們,但是遇到一個同學背部受傷,現在去醫院的路上。你還在醫院嗎?炎陽醫院。]
陸譯炜:[你沒事就好,我現在已經回到家了,自己在外面記得買點吃的。]
于濁僅:[好。]
車子停在炎陽醫院門口。
姜劣說,“先到服務臺,說我找實習生齊習。”
于濁僅背他到那。
不到一分鐘,一個同齡男生走來,胸口挂着實習牌,名字是齊習,上面的照片和本人一樣英俊。
在看到姜劣後一臉問號,“怎麽又大駕光臨?”
姜劣冷了他一眼。
看齊習沒點醫者的自覺,于濁僅有些火大,但保持該有的禮節,“他後背出血,需要去哪個科?”
齊習像是習以為常,幸災樂禍道,“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在同一個地方二度創傷。”
于濁僅臉色更沉。
齊習陰陽後适可而止,“跟我來。”
幾人乘電梯到五樓,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聲,指示牌上也沒标明科室,看來這一層是專人病房。
齊習推開其中一間沒有标牌的房間,裏面寬敞通明,待遇算是VIP級別。
齊習朝于濁僅說,“先把他放床上。”
于濁僅本打算讓他趴着,失血過多恐怕坐不住,卻被姜劣碰了一下耳廓,“我坐着。”
只好攬着他的腰坐床上。
齊習仍舊不疾不徐,從醫用藥櫃拿出清洗工具,嘴上朝姜劣叨叨,“才剛清理過你都有本事再請我出山,你是我冤家吧姜劣。”
“閉嘴!”姜劣不耐煩低吼。
齊習不以為意,一張帥臉帶笑後更迷人了,“啧啧,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樣啊,這麽不識好歹……”
于濁僅打斷了那張損人的嘴,“請問傷得重嗎?”
齊習戴上醫用手套:“過來幫我拿碘伏。”
于濁僅站到姜劣面前:“我先幫他脫掉襯衫。”
齊習愣了一下挑眉:“不用。衣服被血染得差不多了,一剪刀剪了不是更好,是不是啊姜劣?”
“你一天少說點是會掉肉?”姜劣唇色泛白。
于濁僅臉色陰沉,直接上手幫姜劣解紐扣,姜劣能從他快速移動的雙手看出他生氣了,擡眼瞪齊習。
齊習無奈攤手,“好吧,看在你承認自己愚蠢的份上我就消停會兒。不過看看你這差別對待,不會良心不安嗎?上次我要幫你脫衣服,你說我笨手笨腳,直接拿過剪刀咔嚓幾下。現在我百依百順你又給我‘你特麽找死’的眼神。而對這同學,暫且是你同學吧,就秒變乖乖仔,啧啧啧,天壤之別啊天壤之別,我這是造了什麽孽才會這麽樂于助人……”
“可以了,醫生。”于濁僅拿着脫下的血衣。
齊習愣了一下,這态度轉變怎麽跟姜劣這小子一模一樣,難道……
齊習品出點意味,心裏一咯噔,“衣服就扔外面的消毒垃圾箱。”
輪到于濁僅怔愣,齊習沒有玩笑的跡象了。
直到衣服入垃圾箱于濁僅才反應過來,太明顯了,自己對姜劣的感情。
回到病床邊,齊習已經把姜劣身上的所有繃帶解開,于濁僅胸口一疼,那條條鞭痕無比刺目。
[18歲少年滿身傷痕被發現在酒店床上,經搶救無效死亡。]
公交車老師傅的這句話回響在耳邊,于濁僅握着碘伏的手不自禁攥緊。
站在一旁的郝哥在看到姜劣後背的傷痕後,整張臉陰鸷得吓人。
碘伏清洗過後,後背的鞭痕猙獰度少了很多,可病房裏的幾人臉色仍舊很差。
齊習放了一些藥後重新幫他纏繃帶。
于濁僅朝郝哥說,“哥,我晚點會直接回校,今天謝謝您。”
郝哥卻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于濁僅放下清理盤跟了出去。
齊習剪掉繃帶收尾,冷聲:“他是你的誰?”
“同桌。”姜劣淡淡一句。
齊習打開一旁的櫃子,裏面挂着整排同一尺寸的白襯衫,拿出其中一件,上面有廳斯奈校徽。
“你知道你不适合談戀愛的吧?”齊習把襯衫遞過去,突兀地說出這句話。
姜劣沒有回話。
齊習嗤聲:“裝聾作啞起來倒是挺熟練。”
走廊上,郝哥直言不諱,“少跟他來往。”
這種勸告不是第一次,于濁僅以為自己已經免疫,但從郝哥口中出來始終是不一樣的,他是個閱歷豐富的大人,他肯定也從姜劣後背的鞭痕确定了點什麽。
于濁僅淡淡回答,“嗯,我們只是普通的同桌。”
“濁僅,你們秦老師讓我這經紀人多關注你們青春期會萌芽的心思。”郝哥頓了一下,“你們會在不知不覺間依着性子走進所不知道的困境,等回過神已經來不及了。濁僅,有些人是不能靠近的。這句話,就算我不是你的經紀人,作為前輩我也會這麽跟你說。”
“我明白,郝哥。”于濁僅話鋒一轉,“但作為同桌,我暫時得陪他,等到他家人過來。”
郝哥:“嗯,這是當然的,周末快樂。”
于濁僅:“您也是。”
看着郝哥離去的身影,于濁僅突然明白他上次教導的權衡利弊。
“他需要吃點清淡的。”齊習走出房間,對門口的于濁僅說,“六樓食堂取,這是姜劣的餐卡。”
于濁僅怔了一下,接過,明明很輕卻壓得他快喘不過氣。
齊習:“他說你只是他的同桌?”
于濁僅面無波瀾,“嗯,同桌。”
再問下去也是白搭,齊習随便交代幾句:“吃完飯輸完液就可以出院,不過想住院也可以,他會自己辦理。今天周日,我是腦子抽了才來加班,現在我要下班去撒歡了。”
于濁僅:“嗯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麻煩我的又不是你,你不要這麽順口幫他攬。”話中有話。
于濁僅沒有中計,“你也不該這麽順口地把我歸類。”
齊習看了他幾眼,“周末快樂。”
于濁僅到六樓打飯,刷卡顯示姜劣的就餐次數,時間跨度從高一到幾天前。
取回飯菜後放一旁的茶幾上。
姜劣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唇色蒼白,“濁僅……”
于濁僅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使了狠勁兒。
姜劣頓時就明白歸因所在,“對不起。”
“對不起?”于濁僅冷聲,“你對不起我什麽?”
姜劣有些慌亂,他只會在面對于濁僅時慌亂,“沒有提前找個恰當的時間跟你坦白。”
“你怎麽就篤定我一定會原諒你?”
姜劣微仰頭,“因為你懷疑過,而最近在重新确定懷疑……但我不确定你能原諒我。”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有火上澆油的本領。
于濁僅覺得可悲,“對,我已經不知道該不該原諒了,也不知道你值不值得原諒。姜劣你知道嗎,上次你被請家長,我就在對面會議室,我看到了,看到那個女人湊近你,然後在儲書室,你帶着她的香水味吻我,我沒有計較,這就是大度吧,可笑的大度。前天你脖子上有紅印,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騙自己說她只是碰了你的嘴,只是碰了你的脖子。可是……可是今天你給我看這個?滿背的鞭痕!你讓我還怎麽騙自己?你不自愛我又該怎麽教你?!”
于濁僅抹去不争氣的眼淚,“這樣的你,我很讨厭!你有什麽需要是我幫不到的?你就那麽瞞着我?還是說你已經被虐待成瘾了?!瞞着我也是你的癖好之一了嗎?!”
說到最後口不擇言,把惡語往對方心窩戳。
“濁僅……”姜劣伸手拉他。
于濁僅甩開,“你別碰我!”
姜劣慌亂解釋,“我和她沒什麽,她需要發洩,我需要錢濁僅,就只是簡單的利益關系。我爸傷了腳,一直在腐爛。每天踏進家門,撲鼻的從來不是飯菜香,而是腐臭味。醫院說痊愈需要幾十萬,我沒有辦法,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濁僅。”
于濁僅眼眶泛紅,他沒有窮過,但上次看到姜劣在修理廠他就知道窮是什麽滋味了,可是……
“高一到現在都需要那麽一大把錢?”
姜劣沒想到話裏的漏洞被發現了。
于濁僅冷聲,“你還騙我姜劣!”
姜劣徹底亂了分寸,“我有不能說的苦衷濁僅,這次可以就這麽讓它過去嗎?”
他們之間各有秘密,這本不是什麽稀奇的,這件事就屬于秘密範疇,也知道不會得出什麽真實信息。
于濁僅只是失望,“就算有再大的苦衷,你也不該選擇這種方式……你不該的你知道嗎?人如果放棄了自己,那他還能守得住什麽?你還有自信守得住我嗎?”
姜劣愣了一下,慌亂握住他的手腕,“……不會了濁僅,CaCa回來了,以後我會繼續到勺芋兼職,不會再這樣了?”
于濁僅扳開他的手,擡步就要走。
姜劣扯開輸液管,赤着腳下床從後面抱住人,“我錯了,我錯了好不好?不會有下次了,原諒我好不好?”
于濁僅看着胸前那青筋發腫的手背,許是剛才扯得太用力,他就是這麽不自愛!
眼紅得滴血,下一秒轉身摟住他的脖子吻上去,發了狠地吻,間隙哽咽着,“你就這麽對我……你就這麽對我姜劣!”
姜劣捧擡他的下巴,溫柔低語,“不會了,不會再這樣了,不會再有下次了……以後你到勺芋監督我,你去監督我好不好?”
于濁僅鼻尖泛紅,“不會有下次了姜劣,你再不自愛,我們就到此為止……”
“好,我會聽話。”
姜劣一下一下吻去他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