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直覺告訴宋予,這裏不适合久留。
她放下帶血的木桶,環顧四周,看到那些喪屍還在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特意放輕腳步往回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按理說,喪屍雖然喪失了思維能力,沒了智慧,變成了連傻子也不如的行屍走肉,但他們的五感都還在,甚至比一般人都有所提升,如果井底下不久前死了人,血量那麽大,血腥味應該多少會吸引喪屍過去才對。
可她停住腳步,再看那些喪屍,渾渾噩噩的在院子裏三步,怎麽都不像是聞到了這股血腥味的反應。
除非,那下面的不是人。
又或是更可怕的事實:井底下的死人已經被感染了。
因為已經被感染了,所以他們即便是流了再多的血,都無法引起同類的注意。
喪屍是不會吃喪屍的。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那些喪屍沒有理會那口井的原因。
宋予暗道不好,倘若井底下真是喪屍,那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水源就沒了,不僅如此,像這樣的家用水源,一般都來自于地下同一處水源,如果這裏的水源受到了污染,也就是說,別的水源多半也遭了秧。
畢竟,誰都不知道,喝下死過喪屍的水會發生什麽事。
也許會受到感染,從而變異,也許不會。
但誰會去賭這麽一個可能呢?
宋予氣得想罵街。
Advertisement
原地思考了一會,她還是決定将那口井先清理出來再說。
他們現在隊伍裏一共也就四人,一半都是病號,短時間內是別想出城了。
出不了平京城,物資暫且往後放,沒食物也能再等等,但水源是一刻都等不了了,沒有水就意味着他們随時随地都要面臨着脫水的危險。
許朝顏正高燒不退,沒水,沒退燒藥,等她自行退燒又太冒險,一切都是未知數,不論如何,宋予還是難以避免要盡快找到幹淨水源。
此時是深夜,宋予摸進了旁邊一間屋子裏,這裏沒燈,看不見屋裏什麽情況,她很快又退出來重新回到院裏,到外面将屋子的窗戶打開,借着微弱月光稍微能看清屋裏的大致格局。
這裏應是這家的廚房,四面牆,有兩面都砌了竈臺,其中一個竈臺放着大鐵鍋,鐵鍋上是木鍋蓋,她轉身将門關上才走過去揭開木蓋,裏面竟然蒸了饅頭!
宋予大概數了數,有十來個,拿起一個湊近一聞,沒怪味,多半能吃。
在這種時候,這些饅頭已是不小的收獲,他們從逃出皇宮到現在可全都是滴水未進,白天為了找藥還經歷了一場激烈打鬥,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忍着想把食物全部吃掉的沖動,宋予重新将蓋子放了回去,處理外面那口井才是要事,這些食物她會等要離開的時候再帶走。
目光一掃,宋予看到了另一個竈臺上的木墩,木墩上放着一把大菜刀,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着油光,切菜用的木墩上還放着一小塊切碎的肉。
宋予記得,剛才她發現這屋子的時候,門是半開着的,院子裏有好幾個喪屍,那木墩上的肉怎麽看都不夠一人份量,這一點,跟十多個饅頭的數量對不上,恰好可以說明,在她進來之前,不是進來這間廚房,而是進到這院子之前,就已經有別的人進來過了。
因為如果進來的是喪屍,這些生肉不可能會剩下,一定會被他們全部吃得幹幹淨淨才對,所以進過廚房的那個人,要麽身邊沒隊友,要麽就是情況緊急,沒來得及把全部食物一并帶走。
總之,絕不會是因為這人心地善良,為了給下一個進來的人留下一點活命的機會,所以才沒把全部食物帶走。
要說是和平年代倒是有可能,但在這樣爆發感染,随處都充斥危險的時代,這樣的人一定不多。
饅頭是面食,不帶血腥,生肉雖然經過沖洗,但還是會帶血腥氣,人也許聞不出來,但喪屍的嗅覺強大,理應可以聞到。
怪就怪在這一點。
宋予從翻進這院子到現在,好幾次都注意到有喪屍從廚房門口經過,卻沒有一個喪屍停留過。
這太奇怪了。
宋予沒有繼續愣在原地思考,直接從衣服上撕下一點碎布條,抓起木墩上的碎肉走了出去。
她将碎肉往廚房門口一扔,故意發出聲音,引起院裏幾個喪屍注意,在他們快要接近廚房門口的時候,她慢慢關上門,走到了窗邊查看。
喪屍走過門口,喉嚨裏發出“嗬哧嗬哧”的聲音。
幾個喪屍男女老少皆有,像是一家人先後遭了秧,在自家受到感染變了喪屍。
宋予不知該說這種算是幸運還是倒黴:如果注定要死的話,也許跟家人死在一起也算一種幸運。
她的上半身都籠罩在陰影裏,月光只能照到她的衣角,但在她的視角看出去,可以清楚看到在門口晃蕩的幾個喪屍确實如她所想,沒有停留,而是直接經過了門口。
宋予甚至看到他們的腳踩在那些碎肉上面,經過了踩踏的碎肉變成了一灘黢黑爛泥。
她驚呆了。
因為這一幕完全違反了她對喪屍的認知。
在現代,人受到感染會死亡,死亡後變異成為喪屍,喪失所有作為人的智慧,成為一個不會思考,只能依靠本能捕食獵物的喪屍。
但據她所知,這些人在變喪屍之後,體內最原始的本能會提升。
比如聽覺、嗅覺。
他們對鮮血和曾經的同類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望,在她見過的所有喪屍裏,無一例外。
但他們剛才竟然無視了地上的碎肉,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然而上一秒卻這麽發生了。
宋予意識到事情不對,目光掃過院子裏的一切,她很快發現了疑點。
沒錯,就是數量。
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因為變異的時間不長,又一直待在院裏沒出去過,他們的五官和衣着尚且完好,宋予可以大概判斷出這些人的年紀。
中年男女有一對,宋予估計那是這家的主人,走在前面的那對男女白發蒼蒼,她猜測他們應是那對稍微年輕的男女的父母,最後還剩下一個最年輕的女人,她估摸女人大概只有二十出頭,頭發披散着,跟另外兩個女人不一樣,她們的頭發是挽着的。
宋予有點印象,這是古人為了區別單身和已婚女人。
她看那個年輕女人的穿着不像是仆人,對于這幾人的身份大致有了判斷。
一家五口,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父母和女兒,井底的也許是這家的仆人,也許是別的什麽人,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那個拿走木墩上的生肉,并用了一些特殊方法讓這些喪屍失去嗅覺的人。
那個人,也許此時正躲在某個角落觀察她。
而木墩上留下的碎肉,鍋裏蓋着的饅頭,也許只是為了引她進廚房。
當下的平京,爆發感染,沒了昔日繁華,夜晚也不再燈火通明,任憑宋予怎麽看,這院子就是普通的院子,四周就是除她以外,空無一人。
難道是我想多了?
宋予開始懷疑自己。
但她很快打消這個可能。
越是這種可能一不小心就會危及性命的時刻,她就越是應該小心再小心。
她轉身走到竈臺邊,抓起那把菜刀,輕手輕腳走出門外。
敵在暗,她在明,她在這廚房裏頭待的時間越長,越是會讓自己變得被動。
宋予決定,化被動為主動。
那個人,她要親手找出來。
她要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到底是對是錯。
她要看看,那人就究竟是什麽來頭。
院子旁邊的屋子是廚房,她已經确認,廚房外面不遠處是井口,井口斜前方的圍牆開了一個圓拱形的小門,她是從那裏走出去的。
走出這扇小門,宋予來到一個長方格局的石子步道,兩旁種着竹子,如今氣候不冷,竹葉冒了不少,一進步道,能見度便低了,她走的不算快,邊走邊聽四面八方的動靜。
她想,如果她是那個躲在暗處的人,現在估計已經在謀劃怎麽把人抓住了。
不過這個人做的這一切,她暫時沒想出個合适的動機,可越是這種找不到動機的人,危險性越大。
“我已經看見你了,你是自己出來,還是要我把你揪出來?”宋予的聲音不大不小,在靜谧的夜晚顯得有點陰森。
宋予攥緊刀柄,跨出最後一步,走出步道,迎面又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回廊。
難怪現代修建這種山水別院的很少,到了晚上,又不點燈的話,在這種地方住久了,确實有點駭人。
宋予表示非常不理解。
她沒有走上回廊,而是在說完那句話之後,立馬停住腳步,靜靜等待。
等了起碼有半分鐘,她終于聽到了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宋予沒回頭,說:“我勸你最好別想着偷襲,你打不過我。”
練過的和沒練過的人,就連走路姿勢都不同,何況是腳步聲。
沒練過的人,一般下盤不穩,腳步自然也虛浮,即使偷襲,那點三腳貓功夫也很容易被人化解,激怒一個練過的人,如果沒有做好一擊必殺的準備,最好的方式就是什麽也別做,以和為貴,方可長命百歲。
然而那人腳步一頓,宋予轉身看去,也許是出于人的本能反應,她的腦子還沒做出反應,身體先一步反應過來,條件反射似的手起刀落,砍中了身後那人的手臂。
“咣”一聲脆響,她感覺菜刀狠狠震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這人的衣袖裏多半是藏了什麽東西,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那個在醫館碰見的怪物男,但眼前這個雖然算是個男人,但身材完全跟怪物男沾不上邊。
她動作一頓,旋身一記飛踢,将那人踹倒在地,怒道:“你個毛頭孩子你是要死啊你!”
宋予之所以說“算是個男人”,是因為此時此刻倒在地上的男人看着不過一米七左右,體型偏瘦,看長相似乎都沒成年,剛才她轉身一刀砍下來的時候,他擡手擋了一下,滿臉驚恐。
宋予第一感覺是:這孩子看起來像是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