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第27章 27

【二十七】

她發現應修慈搞冷場子的能力是一絕,且全然不在乎外界反應,心理波動非常平穩。最關鍵的是,抽離的也快。

葛總跟段舟齊的視線不約而同緩緩下移。

衛汀雨不喜歡被注視的感覺,掃了眼他們交疊在一起的手,不着痕跡地掙脫開來。

腕骨關節相對脆弱,她不喜歡被人抓緊的感覺。

應修慈也沒再多講什麽,沖葛總淡淡颔首,轉身就離開了。

他人一走,空氣都松動了些。

“衛汀雨——”

段舟齊剛一開口,就見衛汀雨望了過來,這一眼幾乎沒有溫度。

她的瞳仁顏色很深,但在他的記憶裏,總歸是亮的,覆着輕快的笑意。

但直到這刻,段舟齊才發現,那好像只是薄而脆的冰面,一敲即碎的假象。

“以後別這樣了。”

衛汀雨臨走前甩下簡短的三個字。

“沒意思。”

世上沒那麽多巧合,她一貫不信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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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舟齊提前知道信息,才會選了這個地方,連房間都挨的這麽近,隔音效果再差一點,就能達到現在這個效果。

她讨厭被人算計。

“您好,這邊請——”

引路的服務生将她帶到樓梯口,這裏是二樓,從欄杆上往下望去,有兩圈盤旋的木質階梯。

衛汀雨:“謝謝啊。不過不用麻煩了,我記得路。”

服務生話音沒落,只見身邊的客人已經跨……不,更像是飛出去了,手一撐欄杆,輕盈矯健地跳到了中間平臺上。

衛汀雨在西圖瀾娅餐廳門口追上了人。

她順理成章把應修慈攔下,張張嘴卻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西圖瀾娅餐廳門口的階梯有四格,衛汀雨站在下面兩格,兩度試圖開口,應修慈也不急,安靜等着,看她能說出什麽花。

遠處時而傳來夏夜蟬鳴,寂靜彌散在兩人之間。

直到衛汀雨突然蹙了眉,她的後腦勺跟長了眼一樣,任何異常都會激起她本能的不安。

五秒後,衛汀雨作出了判斷。

有人從暗處看着這裏。距離可能不超過八百米,雖然用在這不合适……但這是長狙極其輕松舒适的範圍,這讓她很不舒适。

應修慈顯然也注意到了。

衛汀雨餘光一掃,看見他的視線正打算擡起,越過她肩頭——

“應總!”

衛汀雨又上了一格臺階,笑容甜美地仰頭望着他,把人的視線吸引過來後,又抓過他的手環到自己腰上。

“你能不能給我買那個啊,我真的喜歡!”

她手暗暗一使勁兒,把男人拉到了她下面的臺階。

他們位置對調,這樣應修慈就背對着外側了。

身後西圖瀾娅餐廳那領路服務員看到彈眼落睛,趕緊轉身,拖着自己同事離開了。

就說兩邊兒不會無緣無故鬧矛盾!不過,現在紅顏禍水的要求真是越來越高,體育不好還追不上大老板呢!

“看來錢總不會白花的。”

應修慈微笑,搭在她腰際的手一用力,兩個人之間距離所剩無幾,他才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

“那當然。我這邊講究一個賓至如歸,物超所值。”

衛汀雨的笑容更深了些,手臂暧昧搭過男人脖頸,右手五指微張,虛護在對方後腦勺上,話是跟他說着,視線卻已經落了出去。

黑暗中,微微的泛光一閃而過,細微又難以察覺。

是鏡頭,八成是長焦。

衛汀雨無聲松了口氣,右手撤開前,穩準狠地比了個中指。

她從臺階上跳下來,禮貌詢問。

“應總,我要去吃夜宵了,有家新開的 tacotaco 是墨西哥的傳統食品,用玉米粉制作墨西哥薄餅(tortilla),卷成 U 字型後,烤制。 将已熟的肉餡、蔬菜、芝士醬等餡料配搭一起食用。——百度。店,您有興趣嗎?沒有的話我就先——”

“有。”

應修慈說,好整以暇地側了側頭,如願欣賞到了衛汀雨僵住的笑。

“等我一下。”

應修慈說着,已經邁開長腿走向那輛黑色 S680,把西裝外套脫下來,遞給了司機。

一轉頭,跟衛汀雨撞個正着。

“不坐車嗎?”

衛汀雨指了指他身後。

應修慈:“不了。你平時怎麽去?”

衛汀雨:“公交車,地鐵,共享單車,摩托……啊,沒騎來。”

應修慈沉默了幾秒,似乎陷入了短暫的反思。

“我們談的價格,如果你想追加,随時歡迎。”

“好啊好啊。”

衛汀雨腦子轉的飛快,沒一會兒,反應過來其中潛臺詞了,又補充道:“我有駕照,沒車,本來想攢錢買我喜歡的,後來太忙,給耽誤了。”

應修慈嗯了一聲。

沒多久,衛汀雨叫的豪華網約車來了,她掌心攤開做了個請的姿勢,心在滴血。

這地方滿偏的,她想去的最近那條夜市街,至少也要開四十分鐘,車費是一筆巨款。

上了車以後,衛汀雨生無可戀地縮在副駕上,連話題都不想找了,對今晚的事也沒心解釋。

應修慈問了她就答。

“換住處了嗎?”

“先住我一個叔叔那了。不好意思打擾邵助那邊。”

“好。”

就此無言。

車在黑夜裏平穩地行駛,到目的地前,衛汀雨直接睡過去了。

她去的這家夜市很熱鬧,靠近本市的護城河,附近一大片居民樓,能燈火通明的熱鬧到淩晨兩點以後,摩肩擦踵的

不過穿着襯衫西褲來逛的不多,加上應修慈本來就招人眼目,衛汀雨走在他身旁,感覺到巨大的視線壓力,不由得默默拉開距離。

她真是欣賞應修慈穩健的心理素質。

衛汀雨自己喜歡藏在角落,不被任何人注視最好,說到底,多少是有點慘痛經驗的,仇家多了,唯愛給別人放冷槍,不喜歡在明處。

反觀一下仇家只會比她更多的這位大哥,仗着自己請得起她這種優秀人才,完全不在意任何目光。

她拉開了點距離,他們時不時會被人潮沖散t,但就是這樣,竟然也沒走丢。

衛汀雨略略失望,但來都來了,還是得請人一頓的,畢竟也不知道……

他今晚聽到了多少。

為了忘卻尴尬,衛汀雨走一路喝了一路啤酒,又在實驗性質的小攤上買了幾杯果酒,還有一杯麥芽威士忌。不過應修慈都拒絕了。

到了目的地,老板都認識她,爽朗一笑:“小衛!還是老樣子啊,哎喲,又喝了點?”

“嗯嗯,多做一份,加……兩根腸,兩個……蛋!一串裏脊!你有忌口嗎?”

衛汀雨扭頭問他。

應修慈搖頭。

“喲,還帶着男朋友來哦?真是帥啊!”

老板啧啧贊嘆,對着衛汀雨豎了個暧昧的大拇指,意思是有點東西。

“不是不是,”

衛汀雨撐着攤位,手都擺成風扇了:“我老板。”

拿起兩份煎餅果子,衛汀雨遞給他一份,等走出幾步路,離開了攤子,應修慈才舉起袋子晃了晃:“taco?”

“哎,應總是有遠見的,您能理解世界大同吧?文化都是共通的,taco正統在山東。”

衛汀雨咬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來,說不清醉還是沒醉,但她自認為腦子還是清醒得很。

應修慈沒話好講,也笑了。

兩個人就在人群中走着,沿着長街邊逛了下去,被兩邊的人潮擠撞,肩偶爾會碰到一起。

月色漸漸高懸。

喧鬧中的人間煙火氣,看得她話也少了。

衛汀雨低頭吃着。剛才她把脆餅先抽出來,喜歡的總想留到最後吃,但現在她吃完了,都快忘了脆餅,因為在等。

應修慈肯定有事要說,他不會無緣無故浪費時間。

“票定好了,一周後,先飛紐瓦克,你把要辦的事,包括趙荷英,還有你家人那邊都安頓好。”

他說。

另一只靴子落地了。

“好。”

衛汀雨掰着脆餅,把它碾碎在指腹。

“要查的地方基礎資料你應該看過了,有什麽想說的?”

應修慈說着,把衛汀雨從道路外側捉過來,躲過了一個莽撞的滑板少年。

“KuPuc不是這幾年發展起來的,它的前身是當地三巨頭之一,貨是市上最新一批、技術也在更疊,加州邊境有不少跟他們相關的案子,警察都管不了,也有被買通的,直接用被收繳的貨賄賂就行。”

衛汀雨說起這個,神色冷淡了許多,想了想,又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緩和了神色,平鋪直敘道:“如果你是想複原當年發生了什麽,或是了解細節方面,都還有機會。但其他的,我不能保證。”

“不用。失蹤到了一定年限,法律上就算作死亡了。”

應修慈垂眸看着她。

“這點我知道。有一點,我希望你也知道——”

“有風險,可能會死?”

衛汀雨把袋子裏的脆餅碎倒進嘴裏,才回望過去,笑得眼眸微眯:“正常。我會讓你活着的。”

這雙眼睛深處,燃着冷然的焰,像要一把燒至時間盡頭。

又含着平靜的坦然,可以溶掉所有惶然不安。

應修慈凝視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他忽然伸手,修長微涼的指尖從她額際輕撫而過。

一只差點降落的蜻蜓倏爾間離開了。

那觸碰很輕,但又似細微的電流竄上她背脊,衛汀雨微微一愣。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

“好。”

應修慈收回手,重新看向她。

“應氏的資源你随取随用。”

他給出了一個很有分量的承諾。

衛汀雨當然能聽出來。

但她不想把氣氛弄這麽沉重,笑着挑了挑眉,開了個大膽的玩笑,“包括你嗎?”

為了讓玩笑意味明顯一點,衛汀雨眼神從上打量到下,從襯衫收束在西褲中的線條滑下去後,落在了男人挽起的袖口上,小臂青筋微突、結實修長,她視線微微一縮,立馬收回了吹流氓哨的想法。

衛汀雨輕咳一聲,甩了甩頭,試圖清醒一點:“走吧,到前面再——”

“包括。”

應修慈說。

人潮洶湧來去,路燈盞盞連起,人聲鼎沸中,衛汀雨的大腦都宕機了一秒。

“随時随地。”

應修慈雙手垂落在西裝褲裏,淡聲補充了句。

“但到了那邊,不用管我,保護好你自己,做好該做的。”

衛汀雨心情複雜地笑了笑。

有點禮貌的客戶都會說點客套話,她自然不能當真。

但另一邊,又覺得似乎可以當真,畢竟應修慈不愛說廢話。

那這是幹什麽,資本家良心發現嗎?

兩種想法在她腦海裏混亂的打架中。

衛汀雨瞪圓了眼睛,仔細端詳着面前的人,陷入了沉思。

不對,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世界嗎?

“你怎麽過去的,就怎麽回來。”

應修慈撂下一句,剛想走,突然被人撲了上來!

衛汀雨往他脖頸上一挂,雙腳離地,吹了聲興奮的口哨:“這樣過去!!我們就有兩條命了!打不死!”

應修慈被勒到半死之前,眼疾手快地把人橫抱起來:“……你喝醉了?”

“怎麽可能!”

衛汀雨一個鯉魚打挺,振奮地重回地面。

然後就地睡了。

人來人往的繁華夜市中,在無數道熱切的注視中,應修慈三十來年的人生裏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

他真的做了一個正确的選擇嗎?

“應修慈!”

衛汀雨突然猛地坐起,目光炯炯有神地直視着他,語氣堅定:“選擇我是正确的!!你太幸運了你!”

在她再次挺屍之前,後腦勺被穩而溫柔地接住了。

一道溫和帶笑的男聲非常悅耳,似乎是從很遠很遠的遠方傳來的。

“我知道。”

這是衛汀雨沉睡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那別愛好 sm 啊,傳出去對你不好。”

衛汀雨已經分不清謠言和現實,掙紮着拍了拍男人的臉,語重心長囑咐完,又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算了,上了年紀,不講究那些細節了。能來都不容易了,你開心就好。”

說完衛汀雨才放心躺屍。

應修慈沉默良久,在衆人震撼的眼神交流中,把人撈在臂彎,輕松抱起來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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