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學長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親手拿到的。”

江隐與華晴一怔,轉過身。陸先寧站在他們面前,不卑不亢的模樣,一雙眼睛清澈明亮。

“我出來找學長,很抱歉不小心聽到你們的對話。但是,我一定要說清楚。”陸先寧看向華晴,認真道:“華晴小姐,你這麽聰明,一定也明白‘輕巧地受到贈予’與‘竭盡所能地努力’二者之間有多大的區別,這應該也是你不喜歡李斯約而更青睐江隐的原因之一。”

華晴抱着手臂,面色漠然:“我從不掩飾對蠢人的不屑。但現實就是,無論一個人再聰明,再努力,一旦他出身平凡,天塹就無法跨越。”

“可無論一個人再光彩萬丈,再如何高貴,去除了外物的加身,人就是一個個普通的、有七情六欲的人。”陸先寧說:“我不認為出生就在高處的人,有任何資格可以瞧不起向上奔跑的人。”

華晴:“陸先寧,你太天真了。你真的以為除了你自己,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嗎?加諸在你身上的任何一個标簽,都是你的一部分。你從小看到大的風景,你習以為常的一切,你以為江隐都和你一樣體會過嗎?他只是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就耗費了不知多少時間和精力,而你從出生起就什麽都不需要做,你想要得到什麽,全世界都會送到你的手裏!”

江隐沉聲開口:“好了,不必再......”

陸先寧攥住江隐的手腕,站在他的前面。

“我感激我的父母給予我的一切。但我在看向自己的時候,只看到一個平凡的,脾氣不好的,不懂事的陸先寧。”陸先寧緊緊捉着江隐的手,望着華晴一字一句道:“但江隐很冷靜,沉穩,每一件事情他都可以處理好,任何困難在他手裏都可以解決。他永遠都會想好下一步、下下一步怎麽做,從來不氣餒,不放棄。”

“我知道自己天真,但在我看來,比起那些與生俱來的看似高貴的東西,和學長在一起讓我更期待未來的到來。因為學長就是這樣的人,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麽現實和殘酷,他都不會被過去束縛,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在讓他變得更好。”

“我想在學長身邊,和他一起變得更好。不是外人以為的好,而是真正的,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不再随波逐流,也不被外物裹挾。”

氣氛不知何時安靜下來。

華晴忽而笑了一下。她一撫耳邊的長發,淡淡開口:“既然你這麽想,那我也不多說什麽了,無論如何,先祝福二位吧。”

一直安靜聽陸先寧說完的江隐此時才反手握住陸先寧的手,對華晴說:“謝謝。”

“我很期待你們未來會如何。理想化的愛情,呵......不過我現在倒是有一點理解,江隐為什麽會喜歡你這位小朋友了。”

華晴走了,林伯森和李斯約也離開了餐廳。

陸先寧一激動就說了好多話,現在想想又覺得自己全是長篇大論,挺尴尬。“學長,我們回去吧。”

江隐卻握住他的手腕,他拉回來。兩人手指扣着,兩人站在無人的走廊拐角,身影重疊。

“還是和以前一樣伶牙俐齒。”江隐的聲音很輕,含着一絲笑意。

陸先寧:“那當然啦,她那麽盛氣淩人,面對情敵,我是一定不會輸的!”

“你沒有情敵。要說有,也是我有。”

“你哪有?在哪裏?我怎麽不知道?”

“宗霖是誰?”

陸先寧揮起拳頭:“華晴姐姐的表哥,我都能叫他叔叔了!他以前是我爸爸的合作夥伴。”

兩人找到停車場的車,江隐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讓陸先寧坐進去,繞到另一邊上車。

他關上車門,繼續:“你真送他畫了?”

陸先寧難得可疑地支吾了一下,江隐看向他,幹脆把車熄火,一手搭在方向盤上面向他:“還送了很多?”

“不能說是我主動送的。”陸先寧争辯:“是他要的。”

江隐盯着陸先寧:“他要你就給?”

陸先寧不情不願地坦白:“我那個時候生病嘛,心情不好,爸爸有時候不在身邊,宗霖經常來利爾茨陪我......散散步,吃個飯什麽的......我也很少和他說話,只是那個時候太孤單了,就想有個人陪在身邊......”

江隐不說話了。陸先寧說:“他鼓勵我打起精神生活,問我可不可以每周畫一幅畫送給他。我當時也覺得這個辦法會有用,就答應了。”

反正都是随手畫的東西,送出去就送出去了,陸先寧自己完全沒當回事。至于李斯約所說的宗霖一直珍藏着自己的畫,還不肯給人看——陸先寧真的很懷疑這是胡謅的。有這麽誇張嗎?

江隐重新發動車子,“嗯”一聲:“他對你很好。”

陸先寧看江隐臉色:“一般好吧。”

江隐看起來神情還很正常。夜晚車流繁華,車裏開着暖氣,陸先寧窩在座位上聽車載音樂,差點睡着了。

到家後已是晚上九點多,進門後兩人自然地親了一會兒,已經習慣了這個“晚上回家的吻”。陸先寧快樂地去洗澡,江隐收拾好他丢下的衣物,順便打掃家裏的衛生。

江隐有點潔癖,家裏時刻保持幹淨整潔。但自陸先寧住進來後,家裏開始在各個角落多出點淩亂的畫風,以及看似風格完全不搭的用品,比如餐桌的卡通小獅子立座,牆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粘上的史萊姆吸盤和飛镖,沙發上獨一個的哭哭貓枕頭,坐在電視機上手指大小的小玩偶等等。

一開始江隐會疑惑地研究這些出現在視線內的神奇玩意,沒想到才過了一周,他就已經完全習慣了。

他回到書房放置東西,他的辦公桌上放了一束鮮花,用漂亮的玻璃瓶裝着。花是陸先寧買的,陸先寧會定期過來更換。

他的電腦旁就放着陸先寧送他的那幅畫。嬌嫩淡粉的冬櫻,靈動的花瓣如随時都會從畫框裏飄到他的桌上。

晚上睡覺的時候,江隐攔腰摟過陸先寧,沒讓他摘下助聽器。

陸先寧扭過頭:“學長?”

“陸先寧。”江隐的額頭抵着他的腦袋:“我也只有一幅畫。”

陸先寧忍不住笑起來。他轉過身親一親江隐,笑個不停,覺得江隐特別可愛。

他想起什麽,煞有介事道:“你才不止一幅畫呢。”

他從江隐懷裏爬起來跑下床,江隐起身:“去哪?把衣服穿好。”

“等我!”

陸先寧跑出房間,不一會兒抱着個本子回來,蹬掉拖鞋爬上床。江隐把他抱回懷裏,就這片刻的功夫,陸先寧的手腕就變涼了。

陸先寧拿來的是自己的畫本。江隐認出來,是他高中時的那個舊畫本,陸先寧拿給他看過一次,江隐還記得他看到的最後一張畫是淮山的一片楓樹林。

陸先寧一頁一頁往後翻,翻到楓樹林的那一張,再往後翻,第一張赫然畫的是伏案辦公中的江隐。

“這張是你工作的時候。”陸先寧每往後翻一張都給江隐介紹:“這張是你在聽課;這張是你從教學樓裏走出來的時候,陽光正好照在你的身上;這張是,嗯......”

江隐擡手按在畫上:“是我在看你。”

畫上的江隐正看着執筆畫下他的那個人,漆黑的眼眸,俊美的臉龐,藍色點綴窗外的天空。

“不......應該是我想象裏的你。”陸先寧敲敲自己的腦袋:“現在記性不好了,有些畫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畫下的。”

江隐握住他敲自己腦袋的手放下來,拿過他的畫本慢慢翻看。陸先寧真畫了不少,有的是速寫勾勒出江隐的輪廓,有的添上了色彩,每一張都是寥寥幾筆就表現出江隐的神态,就像已經在心中描摹過無數遍,因而可以輕易地躍到紙上。

“好啦,後面都是你,別看啦。”陸先寧搗亂似地把畫本拿走:“看起來我好像一個跟蹤狂。”

江隐沒讓他弄亂畫本,一手合起畫本放到床頭櫃上,順手關上燈。

“可以送給我嗎?”江隐問。

江隐的懷裏太舒服了,又溫暖,又好聞。陸先寧懶洋洋地窩着,故意逗江隐:“那你說,‘我特別喜歡陸先寧的畫,希望陸先寧可以送給我’。”

“陸先寧和陸先寧的畫,我都喜歡。”

陸先寧頓住,心跳忽一下加速。江隐的呼吸離他好近,鼻梁輕輕蹭過他的額頭,在黑暗中的聲音剝離了低冷,含着點溫柔。

“一起送我嗎?”

陸先寧的心髒怦怦跳,他咽下唾沫,江隐低頭吻他的臉龐,到唇。陸先寧溫順地仰起臉,迷糊“嗯”一聲。

“你都這樣說了,也不是不可以......”

陸先寧不知為何,因這一句話心動得這麽厲害。吻從唇到下巴,綿密地游移到脖子,陸先寧被親得一個勁往江隐懷裏躲:“好癢......!”

江隐抱緊他單薄的肩。陸先寧的耳朵貼到江隐的胸口,他聽到有力的心跳聲,速率竟與自己的不相上下。

有時陸先寧對世界會有不夠樂觀的感受。當小時候得知父親和母親确定離婚的時候,那時的他無法理解。

後來遇到江隐,一次又一次的追逐、被推遠,像永遠也無法抵達的岸邊。

再後來生病了,每一次父親不在身邊,或在想起江隐的時候,都是一場重複的孤獨。

再到今天華晴的那番話,和林伯森他們對待江隐的态度,不是高高在上,便是虛僞做作。

人的心分明是血肉,卻是世上最厚的牆。分離,錯過,悲傷,不被理解,不被接納,盡是沮喪。

可在這樣的夜晚裏,心跳的聲音就像許多不曾宣之于口的語言,只要側耳去聽,就能聽到鮮活的回響。

就像世界給他的一場溫柔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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