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去觀雪樓

第4章 去觀雪樓

“奴婢有罪,但憑老夫人處罰,只求老夫人保重身子,不要因為奴婢動了肝火。”

老夫人望着眼前跪着的謝栀,沉默不語,只不斷轉動着手中那串壽山石佛珠。

好半晌,她才嘆口氣道:

“罷了罷了,原是我糊塗,錯領了意思,也叫你受委屈了,起來吧。”

謝栀提着裙擺站起身,一張白皙如凝脂的臉靜如潭水,瞧不出任何心思,仿佛在等待宣判。

“本以為你終究會是三郎的人,也沒怎麽向院裏的人瞞着,下人也都敬着你,可如今這般,你也不便在我這兒多待了,沒得叫院裏的人輕看了你。”

老夫人望着她的雙眼道。

謝栀心涼了半截,卻忙回話,

“是,謝老夫人恩典。”

“你去前院的觀雪樓當差吧,那兒清靜,平日裏也只有族裏的子弟會去查閱典籍,沒有外頭那些紛紛擾擾,對你再好不過了。”

觀雪樓是裴府的藏書樓,足足有三層樓高,因着樓宇高聳,視野開闊,乃是冬日裏賞雪的好去處,故名觀雪樓。

不過除了冬日府上人會前去觀雪樓賞景外,平日裏還算清淨。

觀雪樓裏有不計其數的藏書,亦不乏許多名家孤本,族中子弟常常到此翻閱。

謝栀喜歡看書,得知自己接下來當差的地方是觀雪樓,而非什麽漁陽縣主之流的庭院,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奴婢多謝老夫人的大恩大德,萬死無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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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栀走後,周嬷嬷心中仍有不虞,嘆口氣道:

“老夫人,您對荔淳這丫頭也太好了,照我說,她既不能得世子歡心,便是一枚廢棋,随意處置了也就是了。”

老夫人又飲了口茶,望着她笑道:

“你這老貨,當真糊塗得很!”

周嬷嬷一愣,上前問,

“老夫人這是何意?老奴倒是不解。”

“方才三郎來時,雖然沒說什麽,可那眼神時不時便往荔淳身上瞟,瞧着卻沒有厭惡的意思。”

“可世子方才解釋過,說因着那日是亡母忌日,想起先夫人在時樂善好施,想為母親積福,這才随手将人救下。”

周嬷嬷将裴渡方才說過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你不信?老身我看人可從未錯過,那仰山臺就在去觀雪樓的必經之路上,且瞧瞧吧。”

周嬷嬷眼睛微睜,一臉驚訝,

“老夫人原來早就想好了?”

“三郎這孩子自小便沒了母親,公主看不慣他,他那個薄情的父親便将他送到外祖家去,這一住就是十多年,哎,若不是公主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怕是這孩子都不會回來承襲世子之位。”

“他的日子過得苦,難得半年前帶回來這麽一個人兒,荔淳若是有出息,能替我陪在他身邊,我也不會虧待了她。”

“老夫人別傷懷,咱們世子爺如今出息可大着呢,才剛做了兩年的刑部侍郎,聖上對他也是多加贊許,怕是過不了多久,便會越過咱們府中的幾位老爺去喽!”

周嬷嬷忙奉承起來,逗得老夫人轉悲為笑。

謝栀搬到了觀雪樓後,日子過得也算無波無瀾,這裏藏書極多,且平日少有人來,十分清淨。

她常常在書閣中看書,遇上看不懂的地方,便提筆記下。

雖然不能去家塾了,但在此處,倒也有了許多樂趣。

這日,她正同往常一般,跪坐在觀雪樓三層一處靠窗的幾案邊翻閱一本《水經注》,一旁半開的直棱窗透進幾抹陽光,照在謝栀的側臉上,瑩潤生光。

樓梯處傳來兩道腳步聲,謝栀急忙放下書卷,往拐角處望去,恰好對上了那人的目光。

他資質雍容,目光清寒,身邊還站着一位郎君,亦是翩翩貴公子模樣。

謝栀忙起身行禮,

“見過大人,見過五郎君。”

他身旁的那人喚做裴泓,為三房所出,序五,因着裴泓常常去春晖園給老夫人請安的緣故,謝栀遠遠見過幾次。

“還以為這藏書閣的下人都是些老家夥,竟來了個這麽貌美的小娘子?”裴渡還未說什麽,裴泓便先開口調笑。

謝栀聞言,将頭埋得更低,生怕被他注意,

“五郎君謬贊。”

這位五郎君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浪蕩子弟,不過十八年華,屋中已經收了四五房妾室。

因着如此,雖然裴府乃是鼎盛之家,可沒有哪家父母願意将女兒嫁與他,這也是三房夫婦的一大心病。

“廢話什麽?取書吧。”

裴渡适時開口。

裴泓今日來,原是為了這觀雪樓中的一本古書,名喚《航海經》。

三房夫人平生喜愛詩書,這些日子纏綿病榻,無聊得很,恰好今日想起此書,便要喚人來取。

而裴泓為表孝心,想讓她同意自己的一個外室入門,便親自來了。

書童引着裴泓去了遠處,而裴渡卻逡巡着,走到了謝栀方才坐過的那方幾案前。

他身形高大,幾乎擋住了窗臺處透進來的光。

謝栀只覺眼前忽然暗了下來,見他盯着案上的字稿瞧,她忙走上前,慌慌張張地收起字稿。

“這宣紙是走時老夫人賞的,可不是奴婢偷的……墨、墨也是奴婢使了銀錢找外院的小哥上街捎帶的。”

似乎是怕裴渡誤會,謝栀急急忙忙地解釋,邊說還邊将懷中的字稿攏緊了幾分。

裴渡聽她一口一個奴婢自稱,忽然想起半年前她因父罪被貶為奴籍時,自己帶她上京的路上,長明偶爾喚她“荔淳”時,她那一臉抗拒的神色。

如今……倒是習慣了?

裴渡暗哂一下,也是,人都是識時務的。

她還算聰明。

想起方才看見字稿上那些除了謄錄下來的句子,還有他看不懂的鬼畫符,裴渡不由得出聲問,

“你方才,在看……”

謝栀下意識地順着他的視線往幾案上看,只見那本《水經注》還大剌剌地敞開着,有風吹過,那薄薄的紙頁便自個兒翻了一頁。

“大人,這觀雪樓并沒有不叫下人借書的說法,奴婢借閱這本書,也是找樓下的佟錄事登記過的。”

長平侯府對待下人恩威并施,但讀書一事卻十分寬宥,下人們也可以來樓中借閱書籍。

裴渡一噎,他不過随口問問,卻忽然發現經過上次那事,這侍女對他似乎有了敵意。

難不成,她之前真的不想借着老夫人攀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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