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巨大的浮空舟穿過雲層, 自樵縣上方行過,上虞白鳥旗在風中翻卷,威嚴肅穆。

飛舟之內, 聞人昭在水鏡面前微微躬身, 而鏡中之人, 正是上虞如今的國君聞人骁。

“出現在不思歸的神秘少女,你當真不曾看出她的來歷?”聞人骁開口, 語氣中帶着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聞人昭微微垂着頭,姿态恭謹:“是臣下見識短淺。”

“能輕易便把七境修士一身修為廢去, 至少也應邁入九境。”聞人骁自顧自道。

但天下間,何時又多了這麽一位九境修士?

姬瑤與人族現存所有九境都無相似之處, 難道是他們中有人隐匿身份而為?但以九境修士的實力, 要取大夏龍雀, 又何須隐藏什麽?

何況,那把大夏龍雀最後還是落在了上虞手中。

若不是為了大夏龍雀,又是為了什麽?

“随國不惜派出七境修士前來争奪,或許大夏龍雀, 比寡人預想中, 更重要幾分。”聞人骁的目光再度落在聞人昭身上。“那個令大夏龍雀認主的陳雲起, 又是何來歷?”

聞人骁想過大夏龍雀的歸屬或不會如自己所願,卻獨獨沒有想到, 最後會是一個出身鄉野, 毫無身份的庶民成了它的主人。

陳雲起在杏花裏這十餘年間的經歷已經為聞人昭查清, 離開不思歸後,他便第一時間便派人去探查此事。

“他于十四載前随父母遷于樵縣杏花裏落戶, 現年十六。十年前父母亡故,家中餘一妹, 兩年前,幼妹病逝,只餘他一人。”聞人昭徐徐向水鏡中的君王回道。

因時間有限,屬下只來得及調取陳雲起一家戶籍,再走訪杏花裏确認,還未及追溯至他父母與淮都陳氏的關系。

“不過一鄉野庶民,也能得大夏龍雀奉之為主,世間之事,果真奇妙。”聞人骁語氣不明地感嘆了一句。

聞人昭沒有接話,這個時候,他最好什麽也不要說。

聞人骁也不在意他的反應,轉頭看向身旁之人:“國師,此番,你是不是棋差一着?”

“天命無常,本非人力輕易能改。”諸明含笑回道,“臣也不過世俗凡人罷了。”

聞人骁笑了一聲:“好在最後,大夏龍雀還是我上虞之物。”

“不知昭卿對此,可有不忿?”

有諸明谶言,對大夏龍雀出世知情者都以為,景弈會成為它的主人。

而他是聞人昭的兒子,哪怕他并不喜歡這個兒子。

“只要未曾外落他國之手,大夏龍雀奉誰為主有何區別。”聞人昭平靜回道,好像他的兒子是否成為大夏龍雀的主人,并不重要。

聞人骁笑了一聲,不知對這個答案算不算滿意:“既是如此,待回到淮都,陳雲起便暫住武寧君府,令他入千秋學宮進學。”

大夏龍雀的主人,有資格令上虞國君記住他的名字。

聞人昭明白他的意思,低頭應是。

“随國膽敢派七境修士入我上虞,好在他被那不知名姓的大能廢了,倒是省了寡人許多事。”說起宋複月一行,聞人骁的語氣陡然冷了很多。

不過任宋複月如何謀劃,此番不僅未能得償所願,反而損失慘重。先是一名七境被姬瑤廢去全身修為,之後哪怕五名六境修士齊齊向謝寒衣出手,還是被他在重圍中折斷宋複月手腳,帶着師弟全身而退。

“這位蓬萊道子,倒真是不負盛名。”聞人骁意味不明道。

諸明笑意不改:“蓬萊傾盡資源培養的天才,又怎會是尋常人物。”

是啊,那可是蓬萊,昆侖州第一仙門,自上古遺留下來的薪火之地。

聞人骁想起之前蓬萊傳信,将派弟子前來淮都千秋學宮進修,不知來的會是誰。

他腦中思緒繁雜,面上卻不曾顯出,只對聞人昭道:“今日之後,不思歸便圈為王族私産,旁人不可擅入。”

秘境中的先天道韻雖然完全溢散,但其中靈獸靈植卻不會就此消失,這是一筆上虞國君也無法視之尋常的資源。

如今欽天宗已然敗落,依附于聞人王族才能在淮都得一容身之處,聞人骁自是毫不客氣地将不思歸遺留的資源盡數收入自己囊中。

“臣,領命。”聞人昭躬身,向水鏡中的君王遙遙一拜。

同一時間,淮都陳氏府內,接到陳肆傳訊的陳家家主失手打碎了茶盞。

大夏龍雀……

侍奉在旁的仆役立刻上前,迅速将一地碎瓷收拾幹淨。

陳家家主終于恢複了平常神色,他示意房中衆人退下,這才自坐榻上起身。行至窗前,他負手而立,雙目幽深不可直視。

大夏龍雀竟然出世了……

武寧君之前匆匆離開都城,應該為的就是此事。

不知這把兇刀最後落在了誰手中?陳家家主将手按在窗邊,神情冷峻。

這兩年間,上虞着實發生了不少變故,當今這位君上野心勃勃,又深厭世族掣肘,陳氏不受其重用日久。加上如今族中青黃不接,後輩禀賦多是尋常,他淮都陳氏早已不複從前榮光。

而今越氏又将重回淮都,只希望他那個流着一半越氏血脈的女兒,能順利修複陳氏與越氏的關系。

當年越氏落難,陳氏為不受其牽連選擇袖手旁觀,越氏心中定然有怨。

想到這裏,陳家家主不免沉沉嘆了一聲,對于素未謀面的女兒是何模樣性情全不關心。

他忽然又記起一件事,當日越氏還未沒落時,曾為這個還未出世的女兒與蕭氏定下婚約。蕭氏十三子雖生來跛足,但以如今蕭氏聲勢正盛,若能與其聯姻,對陳氏自是有利無害。

越氏重回淮都,其與蕭氏從前有舊,如此想來,這門親事未必沒有重提的可能……

陳肆還未帶着姬瑤回到淮都,陳家家主就已經打起了賣女兒的主意。

*

聞人昭一行乘飛舟自樵縣上空離開時,陳肆正好背着姬瑤,與姚靜深一道走入城中。

前往淮都本不必經過杏花裏,既然姬瑤已經在身邊,他自然沒有必要再繞路前往,是以徑直向樵縣而來。

陳肆未曾想起陳雲起,他已經完全忘了這個人。畢竟在他看來,陳雲起不過仆婢之子,根本無關緊要,他只需要将姬瑤帶回淮都便夠了。

只是背着姬瑤走了兩三日,陳肆已是滿身怨氣,但礙于自幼族中教導,占着個兄長的名頭,實在做不出撂挑子不幹的事兒。

所以他進了樵縣第一件事,便是去買車駕。

樵縣也屬偏遠之地,陳肆也不指望能在這裏尋到什麽靈駒妖獸,加之他着急早日回到淮都,只能退而求其次,尋了兩匹還算不錯的尋常良馬。

買下車駕,陳肆牽着馬艱難地擠出趕集的人潮,累得滿頭大汗。這還是他第一次吃到這樣的苦頭,陳肆出身大族,這等瑣事只需吩咐一聲便有下人安排妥當,何曾需要自己親自動手。

所以還是要早日回到淮都!

回到暫時落腳的茶肆,只見屏風後姬瑤和姚靜深正相對而坐,桌案上放着幾只茶盞,姿态甚是清閑。

看到這一幕,陳肆目光中頓時帶上幾分不善。

他将缰繩交給茶肆迎客的仆役,大步走入其中,先拿起桌案上的茶盞一飲而盡,再将其重重拍了下來,準備好好說教一番這個剛認的妹妹。

在這番舉動後,姬瑤的目光終于落在了他身上,陳肆正準備以兄長的身份說教,卻察覺她身上氣息,将要說出口的話立時便頓住了;“你你你……”

他指着姬瑤,瞪大了雙眼,好半天也沒能說出話來。

姚靜深看得失笑。

“你為什麽二境了?!”陳肆終于把自己的舌頭找了回來,大約是因為太驚訝,最後幾個字破了音,隔着屏風也引來幾道好奇的目光。

也不能怪他這樣驚異,他不過買個車駕的功夫,原本才入引氣的姬瑤,竟然已經突破了二境。

這怎麽可能?!陳肆簡直覺得匪夷所思,這太荒謬了吧!

他第一次見她時,她還只是個身無靈力的凡人,如今不過月餘,竟然已經成了二境修士。十四歲的二境修士不算少見,但在月餘便接連突破兩個大境界,放在哪裏都是足以令人驚駭的水平。

要知道,陳肆七歲開黃庭,如今也不過是二境後期的修為。

“二境可辟谷,不是少了許多麻煩麽。”姬瑤徐徐開口。

對姬瑤口味的誤解,導致陳肆每日都會為她特意準備幾枚竹炙實,他納戒中就屬這種果實最多。

陳肆大約不會想到,姬瑤有意将修為‘突破’至二境的理由這麽簡單粗暴。

最後,還是姚靜深開口為姬瑤找好了理由:“阿稚修行的功法有些特殊,厚積薄發,所以之前多年遲遲不曾踏入引氣。”

真的?陳肆狐疑地看向姚靜深,他神情很是誠懇,渾然不像說了假話。

這話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

陳肆不由信了,他打量姬瑤一番,倒是把之前想說教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

喝完茶,陳肆将姬瑤背上車駕,無論如何,至少他之後不必再背着她行路了。

不過姚靜深沒有陪姬瑤坐進車輿,反而打算同陳肆一起坐在車轅上駕車。

“前輩入車輿坐吧,我一人駕車即可。”陳肆對于姚靜深的态度還算頗為尊敬。

姚靜深笑了笑:“你從前應當未曾馭使過車馬吧?我正好可助你一二。”

他說得也有道理,陳肆點頭謝過。

比起那位不可捉摸的姑娘,還是眼前少年好騙啊,看到完全沒有懷疑自己話中真假的陳肆,姚靜深忍不住在心中感嘆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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