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赤紅绡紗如雲似霧, 在日光下折射出奇異光彩。
這是南海鲛人紡出的赤霞绡,水火難侵,不染塵埃, 只是一尺便需數萬靈玉。而百裏萦如今所着衣裙, 通體都以赤霞绡所制, 其上更是繪制有無數符文,靈光隐現, 堪比一件上等的防禦法器。
“阿姐,你今日可真好看!”
婢女為百裏萦簪上釵環, 鏡中女子雲鬓朱顏,眉心花钿灼灼如血, 看着這一幕, 百裏秋忍不住感嘆道。
百裏萦本就生得桃李之貌, 而今又正值最好的年華,此時作盛裝打扮,便是與她日日相對的百裏秋也不免生出驚豔之感。
玉柔站在一旁,她名義上是百裏清漪的妹妹, 出現在這裏也是應該。此時看着百裏萦, 她眼角微微泛紅, 似有千言萬語想說。
這是她的女兒……
百裏萦對她這番柔腸百轉的複雜心緒毫無興趣,起身冷淡一禮:“姨母見諒, 我與秋前去待客, 失陪。”
話裏話外都透着一股疏離, 說完,也不待玉柔回複, 便示意百裏秋一道離開。
百裏秋對玉柔這個自幼不曾見過幾面的長輩顯然也沒有多少尊敬,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 擡步跟上了百裏萦。
望着二人帶着侍女離開的背影,玉柔心中難掩失落,但當着周圍侍奉的仆婢,也不能表露太多情緒,只能強作無事。
再忍一忍,只要等百裏清漪死了,她和自己的女兒之間便再不會有阻礙……
她的目光逡巡過周圍靈光熠熠的擺設,這些,都屬于她的女兒——
百裏清漪的生辰宴在府中聽泉臺舉行。
聽泉臺建在水上,周圍樓闕林立,高低錯落,當中以浮空梁橋相連,因生辰宴之故,梁橋上以紅綢靈花相飾,行走間幽芳陣陣。
站在飛燕閣向下望去,可将聽泉臺景象盡收眼底。此時雖還尚早,應約赴宴的各大仙門世家已經先後到來,百裏氏賓客盈門,一片熱鬧喧騰之景。
“阿姐,你看,來了好多人。”百裏秋自上而下望去,府中仆婢正引着衆多仙門世家長老弟子自各處穿行而來。
人聲嘈雜,寒暄間聽泉臺上的來客越來越多。今日來客衆多,為了不令百裏氏失了顏面,處處都需小心,府中仆婢來往奔忙,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卻也各有條理,并未生出什麽混亂。
百裏萦淡淡嗯了一聲,和一派天真的百裏秋不同,她眼底是如同燎原大火般燃起的野心。
今日,她會在這些仙門世家子弟面前喚醒昆山玉碎,名動九州!
除了這件事外,如今的百裏萦眼中已經看不見其他。
她帶着幼妹走下飛燕閣,聽泉臺上也開始漸次響起奉禮的唱和聲。
“上虞長樂趙氏獻禮,賀百裏家主生辰!”
“燕國秋原君獻禮,賀百裏家主生辰!”
“徐林陣師獻禮,賀百裏家主生辰!”
“随國洞庭湖居獻禮,賀百裏家主生辰!”
“上虞大司徒獻禮,賀百裏家主生辰!”
……
一句接一句的唱禮聲響起,始終不曾停歇,每一句中提到的都是聲名煊赫的仙門或世家。各色靈物如同流水一般被擡上,幾乎令人目不暇接。
陳肆特意尋了個不早不晚的時間來赴宴,有百裏氏準備的素輿,倒不必他再背着姬瑤行走,至少在待客上,百裏氏做得很是周到。
三人席位當然是在末座,如果沒有百裏顯那張請柬,只憑三人如今修為,連入席的資格也沒有。
陳肆将姬瑤從素輿上抱起,見她跪坐下身,又勤勤懇懇地為她整理好散開的裙擺。
他的動作當真越發熟練了,姚靜深心道。
他掀袍跪坐下身,并未因敬陪末座而生出什麽不滿。
陳肆也坐下身來,看着眼前熱鬧場面,他不免有些感慨,即便是淮都陳氏,要想請來這樣多聲名顯赫的仙門世家也并非輕易能做到。
看着随唱禮聲奉上的各色靈物,他心中不免慶幸自己并未透露身份,否則倉促之間,他要如何尋來一份能匹配淮都陳氏身份的生辰賀禮。
而以散修身份赴宴,便是奉上的賀禮簡薄些也無妨。
“也不知傳說中的天階靈器昆山玉碎是何模樣?”陳肆很是好奇,他曾聽說過昆山玉碎之名,卻不曾親眼見過。
據傳昆山玉碎本是器靈複蘇的仙器,因損毀嚴重才跌落為天階下品,為百裏氏所藏,至今已有數百年,百裏氏族中始終不曾有子弟成功将其喚醒。
“待宴開之後便知。”姚靜深含笑回道。
今日能有如此之多仙門世家勢力彙聚于此,很大程度便是因為百裏清漪許諾會在宴上拿出昆山玉碎。
正在說話間,只見前日上門要收姬瑤為弟子的老者帶着雲岫與數名仆從而來。
見他行來,原本已經入座的修士也站起身來,向他躬身行禮:“徐林陣師。”
在場六境修為的修士不過三五,百裏清漪的生辰宴,還不到能驚動六境修士的地步,老者是因與百裏氏相交甚厚,才會親自來此。
面對衆多上前問候的後輩修士,老者神情淡淡,連話也懶怠多說兩句,皆由身旁雲岫代為回複。
六境修士,當然有資格這樣做。
帶着雲岫等人準備入座,老者餘光注意到坐在末席的姬瑤三人,神情微微一凜。
他心中已經認定,姬瑤絕非散修,或許是出自昆侖州的隐世仙門,否則難以解釋她能拿出連自己也不曾見過的陣石。
如今,她或許是有意隐藏身份。
短短兩日,老者從石中陣紋獲益頗多,心知自己得了不小好處,他沒有故意裝作不識,遙遙向姬瑤一禮,神情鄭重。
因他猜測姬瑤是刻意隐藏身份入世歷練,并未上前攀談,引來更多目光。
見姬瑤端坐原地,全然不打算動作,姚靜深只能起身回禮。
看來她拿出的陣石,只怕比自己原以為的更玄奧幾分,否則不會令六境陣師這般慎重相待。
陳肆看得有些傻眼,那位前輩為何要向陳稚師父施禮,他不過是個三境修士而已……
難道他隐藏了實力?陳肆打量着姚靜深,實在有些摸不着頭腦。
雖然老者只是遠遠一禮,但作為六境修士,他一舉一動都被人關注着,哪怕聽泉臺上修士衆多,遮擋了視線,還是有修士注意到了姚靜深。
“徐林陣師方才是在同誰行禮?”
“難道是那個三境修士?”
“怎麽可能?!一個坐在末席的三境修士而已,如何值得徐林陣師另眼相待!”
若是大仙門的弟子,也不會入座末席了。
“只是巧合吧?方才好像有洞庭湖居的長老自後方走過,徐林陣師許是在同這位長老見禮……”
“沒錯,末席坐的不過是些散修,如何會識得徐林陣師。”
數道目光明裏暗裏打量着姚靜深,口中竊竊私語,大約是覺得一個低階散修不會識得六境的大陣師,最終也沒有人上前,要與姚靜深結識一二。
姚靜深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這樣如坐針氈的滋味兒了,他看向姬瑤,對上她平靜無波的眼神,只能深深地嘆一口氣。
他再次深刻地認識到姬瑤為何要找個師父。
她實在需要一個替她背鍋圓謊的冤大頭。
好在此時,随着一聲鐘鳴,停留在他身上的窺探目光終于散去,擡頭望去,只見數名青衣女使敲響安放在水面四周的編鐘,樂聲清脆悠揚,湖水随之漾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百裏氏的生辰宴将要開始了。
姬瑤眼中多了幾分興味,她等了幾日,這場好戲,終于到了開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