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白銀鹽
第12章 黑白銀鹽
事發突然,儲文仁來不及躲避,只能用手擋,爆裂的碎片如刀槍劍雨般向人襲來,将他手背劃出數道猙獰血痕。擔心着外面的人,他簡單包紮了一下就站起去救季明靈。
然而他往外一瞧,季明靈安然無恙。
窗戶破碎的瞬間,季明靈都沒做出反應,圍巾就迅速向上一躍,展開成為一張牢固的網,替他擋住了所有攻擊。
“你這個也太偏心了,都不顧我的死活嗎。”儲文仁無奈地伸手,等季明靈抓着圍巾跳回窗內,他才召出燈籠魚投射強光,檢查地上的玻璃碎片是否還殘留着暗勢力。
“已經逃走了。”
傳聲兔找了把掃帚,季明靈接過,将地面打掃幹淨後,才說:“我看到她的臉了,是白馨。”
儲文仁訝異:“你說什麽?白馨不是死了嗎,怎麽會躲在窗戶裏監視我們?”
異能者被殺死後,大多有兩種結果,一種是抱着怨念化為暗勢力的爪牙,若夙願不平,就不會隕滅。另一種則是遭到重創,徹底消亡幹淨,再無法踏入輪回之境。
救援隊的醫療結果顯示,白馨在墜樓後就已經徹底失去生命體征。
“不清楚,可能是兇手複活了她,也可能她自己就是兇手。”季明靈面色複雜。
儲文仁明顯不相信這一說法:“她的異能檢測記錄裏沒有【超重】。”
證據不足,誰也不好果斷推測,季明靈只能說:“先走吧,這上面全是窗戶,她随時可能再來。”
“嗯。”這一點儲文仁倒是認同,他現在覺得樓上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也不怕黑了,跟着季明靈去地下室。
畫室沒人來過,還是原樣,季明靈走回到畫板那裏,蹲下看了看。最中間的位置有一塊地板凹陷情況嚴重,剛才被顏料盒擋住,仔細一看可以發現是橢圓形的,撒了幾點木屑。
兜裏的通訊設施振動起來,是張校長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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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已經在教學樓這邊了。沒什麽大事,真的,放心吧,好好休息。”
越是優秀的學校,競争就越激烈,掌握實權的主任只在意學生的成績和能力,并不會分出多餘的精力,去關心學生的心理狀況。
請他來辦事的張校長雖然無法介入具體政策的實施,但比其他人都要關愛孩子,哪怕七中不識好歹的人一抓一大把,他還是兢兢業業地主持着動員大會,每到節日都會給孩子們準備禮物。
昨天張校長來門衛室的時候,就帶了一大袋剛買的西芹菜。不是給他自己降壓吃的,而是因為好幾個學生外出上課的時候傷了腿,需要消腫。老校長挂念着學生,都顧不上自己的老寒腿,特地出來買菜。才跟季明靈說過學校需要幫助,就有學生跳樓的消息傳來,老人家犯高血壓暈了過去,現在住了院,還在擔心着他們這邊的情況。
靈光一現,他摸着地上的凹痕,問:“對了,白馨同學是不是每天都拄着拐杖來上學?”
得到了預料之中的回答,季明靈收起老人機,擡頭看向儲文仁。
“學弟,你挺懷舊啊。”儲文仁搶先調侃道。
他無視了這句,說:“我知道這是誰的位置了。”
儲文仁自然聽到了他剛才的通話,搶答道:“白馨的呗,這塊地就是被她的拐杖磨出來的,然後呢?”
“張校長說過七中的教室都是自主選位置,白馨性格內向,怎麽會選這麽一個地方畫畫。”
“可能是老師安排的?”
“藝術課都是選修的,學生在完成異能修煉後為了放松心情,會到這邊的地下室随便塗鴉,這其實是個社團,壓根兒沒有老師看管,”季明靈指着畫板,說,“看這裏,全是小刀的劃痕,她壓力很大。”
儲文仁第一次看畫的時候只關注了那棟古式建築,沒有注意到其他細節,現在仔細一瞧,這幅畫愈發陰沉,扭曲的線條和壓抑的色調都在暗示着作畫者情緒不佳。
“莫非,她被孤立了?”
季明靈抿着嘴,眉間凝結了冷意:“嗯。”
恰好此時主任那邊問話結束,儲文仁收到了幾個有重點嫌疑的學生接受調查的視頻。他坐下來,和季明靈一起看。錄像中,和白馨有過交流的學生都眼神飄忽,躲躲閃閃的,一看就很心虛。
這些參與過繪畫社團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排擠過白馨,讓她單獨坐在中間的位置,他們一群人聚在後面竊竊私語,甚至偷拿她的拐杖。
“他們的确參與了霸淩,可惜的是,并不能稱為直接導致她死亡的兇手。”
儲文仁做過一年偵查員,任何人面部再細微的表情都瞞不過他,看出這些年輕人有沒有撒謊更是輕而易舉。
季明靈附和一聲。
這幾個學生純屬是擔心學歷上沾上污點,以後無法正常通過正式考試,影響未來發展。
不過,他們只敢稍微美化自己做過的事。
至于是否謀殺了同學,這件事沒人撒得了謊。
然而,這個層次的壞,恰好在惡的範圍之外,讓人恨又無可奈何。
季明靈從側面得知,白馨因為傷病的事比較自卑,總是獨來獨往。她的愛好是繪畫和攝影,異能名叫【鏡像折疊】。
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線索了。
問話的作用不大,只是讓他們見識到七中光鮮的表面背後有多醜陋罷了。
“學弟,有什麽想法?”儲文仁揉着眉心問。
默默看完了所有視頻,季明靈面無表情地評價:“相由心生,七中的學生長得都不怎麽樣。”
儲文仁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噗嗤一聲笑起來:“在你眼裏,只有第一中學的孩子最漂亮吧。”
“那當然,我們家孩子可比這些歪瓜裂棗好多了。”護崽頭號選手一點都不謙虛,自豪承認。
“聽說你們家學生都特喜歡你,本來無法無天的,動不動就跟人打架,自你去當門衛後就都乖得很?”
“聽誰說的?他們一點都不乖,總是讓我煩神。”季明靈無語。
儲文仁知道他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微微一笑,删除了傳送到他空間裏的文件。
“等等,社團一共是十個人才對吧。”他看着提示語,突然發現有地方不對勁。
“剛才我們看了幾個?”季明靈對數字不太敏感,記得不是很清楚。
“七個。後排八張椅子有人坐過的痕跡,中間是白馨的,應該還有一個學生沒有接受問話!”
儲文仁找到副主任的通訊接受點,追問是不是漏了一個學生。
對方隔了一會兒才回複說:“還有一個學生正在閉關準備管理局入職考試,他絕對不會有問題。”
“難道他有不在場證明?”
“雖然白馨同學死的時候,他還沒有離校,但是有旁觀者可以證明他們之間并沒有過多接觸。”
季明靈一腳踹開椅子,罵罵咧咧地說:“說謊!讓那個躲在後面的家夥給我趕緊滾出來。”
儲文仁揮揮手,讓他稍安勿躁。
“我也在管理局裏面,審案子的時候可沒聽說過學校還可以這樣包庇學生,還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如果查不出來,無法給白馨家人那邊交代,學校會很麻煩。”儲文仁保持着圓滑的技巧,同老狐貍斡旋。
副主任沉默了一會兒,才為難地說:“我等會兒去跟其他幾位老師商量一下,那個學生是主任的兒子。”
“……”
季明靈臉色更差了。
儲文仁指着另一邊緩緩移動的門,轉移他的注意力:“還是我們自己先找找看吧,剛才你說情況比較複雜是什麽意思?有樓上那個玻璃窗恐怖嗎?”
“沒有那麽恐怖,但是你得先把燈籠魚收回去,裏面不能有光。”
“為什麽?”
“存放了黑白銀鹽,”季明靈說到一半改口道,“就是洗照片的地方。”
儲文仁好奇地走進旋轉門,繪畫室之後出現的房間是洗照片的地方,室內昏暗,布置得很整潔,工作臺上是一摞厚厚的照片。
白馨用了異能,照片可以保持大約三秒的動态效果,時光沒有在相框中靜止,反而溫柔地流動着。
鏡頭裏的少年安靜地坐在圖書館寫作業,手邊放了幾支筆和繪畫本,色調單一卻不枯燥,攝影的人一定很喜歡他,才會這樣精心找好角度,留下他最好看的樣子。
“拍的都是同一個人啊,”儲文仁放輕腳步,頗感興趣地看着牆上的精致相框,“小夥子還挺帥,估計就是那什麽主任家兒子吧,她暗戀他?”
季明靈無心參與他的八卦時間,提醒道:“這裏是白馨的鏡像空間,她肯定很重視這些相片,你別亂動,要是她發現了會生氣的。”
“這裏沒有窗戶和鏡子,她肯定沒法再攻擊我們了,說不定還在樓上躲着呢,不怕。”
儲文仁表面裝得風輕雲淡,但還是很謹慎地管好雙手,不輕易觸碰這間房間裏的東西。
季明靈找着鏡像折疊的安置點,白馨是個細心的女孩子,把空間藏在畫裏。本來他不想看到跟繪畫有關系的事物,還是圍巾拽着他到椅子上坐下,季明靈才發現玄機。剛才在窗邊也是,他一點都沒感受到有人埋伏,如果不是圍巾提示,他可能還是一頭霧水。
這小東西怎麽會這麽聰明,比他們兩個人還敏銳。
儲文仁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大叫起來:“不得命,這倆人好像有點意思啊!”
季明靈翻了個白眼。
“學弟你看啊,這些照片好多都是側面和背影,雖然像是白馨偷拍的,但是每次這小夥子都會放個面朝外的繪畫本,他肯定注意到她了!”
“不就是巧合而已。”季明靈嫌棄他腦補過度。
“不!每次翻開的內容都不一樣,他是故意給她看的!”儲文仁揮舞着雙拳,激動得像個發現自家不開竅小孩終于開始談戀愛的老父親。
季明靈無奈地被人拖到照片跟前,盯着照片角落拍到的繪畫本,發現還真是如此。
感情無處安放的儲文仁眼中居然泛起了熱淚:“太含蓄了吧,這就是青春嗎。”
季明靈:“……”你戲太過了。
從左到右,每一排照片中都藏了一幅小小的黑白漫畫。
主角是垃圾桶邊上的兩只流浪狗,它們一個是獨眼,一個瘸了條腿。風吹日曬,饑寒交迫,還經常被人踢打,它們只有彼此,在每個深夜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渺小的動物過得很簡單,天晴的時候一起去公園玩耍,天冷的時候窩在報紙堆裏看雪。
直到一天,漆黑的汽車停在街邊,戴着白手套的手拖走了還在睡覺獨眼狗。
瘸腿的狗一直在追,摔倒了好幾次,身上都是血,卻依舊沒有放棄。可是它怎麽可能趕上汽車的速度,最終頹唐倒下,眼睛還一直盯着朋友消失的方向。
到這裏,相片展覽戛然而止,季明靈盯着漫畫,默默将其和白馨的暗戀故事對應起來。他太過專注,以至于都沒發現照片裏的人消失了。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牆,每張照片裏都只剩下空落落的桌子,少年不知所蹤。
“那個男孩子呢?”他問儲文仁。
身邊卻沒有一點聲音,扭頭發現室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怎麽會這樣?一個大活人和照片裏的人像相繼蒸發,他卻一點都沒察覺。
剛才就像是被吸引進了那一連串的漫畫之中,無法感知外界的任何變化。
身後桌上的照片轟然倒塌,冰冷的氣息裹挾上來,季明靈聽見牆內響起年輕的聲音。
“你找我嗎?”
【作者有話說】
百度了一下“暗房”之後看到一個新詞語就用在文章裏了——黑白銀鹽,即黑白照片。以下內容來自百度:“銀鹽印刷是一種無墨的照相化學印刷方法,通過數字數據調制光束,在相紙或膠片上直接産生連續調的圖像,或者間接通過對塗有給體材料的鹵化銀進行曝光顯像,再傳遞并固着在承印物上。”小時候媽媽經常拿着老相機帶我出去玩,拍照片,再去市中心洗照片,現在都換成手機照相啦,但還是很懷念翻閱大相簿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