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惡言

第16章 惡言

“不知道從哪兒闖入的暗勢力沖破了大門的第一道防線,主任這下可坐不住了,帶着一幫人趕過來商議,有的忙了。”

儲文仁在前面領路,說話的意味仍然不太清楚,像是煩惱,又像在偷着樂。

季明靈懊惱地說:“怎麽還要我賠錢?至于弄這麽大陣仗,不就是炸了他們一座樓嗎。”

儲文仁停下腳步,眼神奇怪地看着他:“啊?你在說什麽?主任是來找他兒子的啊。”

季明靈:“哦……”

在幻境裏沉浸得太深入,一下子回到現實,聽儲文仁提到主任,他下意識以為是那個撞見郭清祈和自己“早戀”的教導主任。

在走廊裏吹了一臉冷風,意識回籠,季明靈打了個寒戰,裹緊圍巾。

“你還沒睡醒呢?”儲文仁看他還沒睡醒的模樣,打趣道。

“剛才夢到被高中主任訓話了。”

“這不是巧了嗎?我昨晚也夢到老高罵我,說我成天就知道談戀愛。他還想拿教具打我,不過沒中哈哈哈。”儲文仁居然說得很興奮,仿佛那是個多美的夢一樣。

到了亮堂的地方他看到季明靈臉上罕見地帶着紅暈,笑着問道:“你房間暖氣開太過了吧,臉這麽紅。”

季明靈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等儲文仁轉過臉去,他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額頭。

仿佛還殘留着溫度。

失落感遲遲不去,好幾次深呼吸,心裏還是扭作一團,酸澀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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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巾蹭着他的臉,晃來晃去擺出兔子耳朵的形狀,逗他開心。季明靈忍俊不禁,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儲文仁查看着靜默空間裏的通知,剛收到監控視頻,暗勢力在嘗試破壞大門後沒有更多動作。

“這麽緊急的情況,管理局第一反應不是派增援,而是下令召集七中的領導,務必确保辛百安全,看來有什麽重要機密在那孩子手上。”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暗勢力來之前怎麽一點預兆都沒有?”

儲文仁指着那團渾濁的黑影讓他看,做起推測:“雖然數量不多,威脅程度中等,但不管怎麽說,守衛那邊都應該及時通報。你說,到底是暗勢力善于隐藏,還是這座學校有人故意不讓我們發現?”

自從來了構造複雜的七中,季明靈感覺自己的敏銳度降了好幾層,無法及時察覺外界變化。儲文仁的問題着實難住了他,他個人自然是傾向于認為學校內部有問題,但拿不出證據。

“先去會議室。”

主任和其他學校內部重要人士都已聚齊,每張面孔上都暫時缺失了往日的精明神采,皺紋裏寫滿了擔憂。

儲文仁和他們一一握過手,季明靈知道沒人願意和自己打招呼,也懶得找存在感,在角落默默聽老家夥們說話。

“因為我孩子的事,諸位費心了。”主任欠身示意。

幾名教師趕緊站起來:“您別客氣,應該的!當務之急啊就是把辛百帶回來,不然管理局那邊可不好對付。”

“是啊,這孩子早上不是還在閉關嗎?怎麽跑出來的。”

“送辛百離家前我就覺得不對勁,又說不上哪有問題,畢竟他還是挺聽話的,一直沒再跟那個女孩聯系。我也不是沒擔心過,要是他裝乖,面上不言語,淨在肚子裏憋主意,再去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一道,若是異能出了問題,通過不了灰瞳的審核,那可太丢人了。”

“實在不行就把責任推到白馨身上,都是她的陰謀,正好叫她家人別再鬧。”副主任瞥了眼一旁的儲專員,壓低聲說。

饒是表情管理能力完美的儲文仁,聽了這話,都沒忍住眼中的厭惡。

明明是鮮活的人命,卻在談論中被擺上了棋盤,當成籌碼。

季明靈把耳朵藏進厚厚的圍巾,通過這些只言片語,補全辛百的家庭構成。

面對勢利自私的父母,從小就要承受巨大壓力,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讨厭的事情。辛百的經歷,在這一片并不算個例。

那副畫浮現在眼前,灰暗的基調和突兀的彩色相互交織,正如兩個孤獨的人相會在同一處。

如果預知了對方的死亡,就算違背天命,落到粉身碎骨的下場,再多痛苦折磨都不在乎,只想替他受下。

他知道答案了。

回神,聽見老古董說:“儲專員,或許你之前有所聽聞七中內部的一些事,其實我們已經和管理局達成了共識,不論我們對學生采取什麽措施,都會确保安全,不會造成惡劣影響。希望你按規矩辦事,離開後不要進一步傳播不實言論,也麻煩你的搭檔對此守口如瓶。”

莫名其妙被提到,季明靈擡頭,發現老東西們停止了議論,開始把矛頭指向他們。

儲文仁正表情冷漠地對着七中的職員。不知道是什麽話惹得儲文仁不快,用沉默表明對抗的立場。

見他就是不講話,教職工們便看向季明靈:“你不打算表個态?”

他最煩別人這樣對自己講話,抱着雙臂沒好氣道:“不勞你們提醒,我就是一普通打工的,這點破事有什麽值得跟別人提的?而且,如果不是張校長親自找我,我也不會到你們學校來。儲專員和我不一樣,經過管理局的專業培訓,得了任命來到此地調查,辛苦一整天傷了手,到現在都沒痊愈,結果一句感謝得不到,還要被你們這樣堤防?”

主任趕緊打圓場:“不不不,我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讓你們理解,學校一直重視學生的優質發展,不管我們做什麽,都是為了孩子們好……”

“說反了吧,七中在乎的只有優質學生的發展吧?”

主任被嗆了一下,臉上挂不住,又沒法撕破了罵,只能轉開話題:“還是先帶我們去那個地下室看一看吧。”

季明靈可不想讓這群老骨頭幹涉進來,他搖搖頭。儲文仁總算開了口:“這一天都是我和季明靈在調查,對于教學樓那邊的情況,還是我們更了解,為大家的安全考慮,還是先在這裏靜候佳音為好。”

“先走一步。”

用力關上門,季明靈推了推儲文仁的肩膀。

“怎麽了?突然那麽生氣。”

“又走神了。”儲文仁不用問他就知道。

“嗯。”

“之前有學生失蹤的事,不是白馨幹的。”

“這我知道。”

“主任為了找到辛百的替代品,對學生使用了暗勢力的招數。”

季明靈從沒想到會是這樣:“他怎麽敢?”

“辛百是天生灰瞳,但一只眼睛受過傷,主任擔心管理局嫌孩子異能不純粹,不收他,那他們一家砸過的錢豈不是白費了?所以主任偷偷物色合适的學生,若是誰出現了更有天賦的特征,就竊取那個能力換給自家兒子。之前失蹤的學生,都是被騙到外面接受了異能檢測,不合格的人都按時回校了,并且什麽都不記得。因為學校找了一些研究暗勢力的人,抹除了學生的記憶。”

聽儲文仁這麽一說,季明靈總算明白。

即使是聲名鵲起的七中,也還是有這麽多見不得光的角落,他們只看到錢和權,放任孤獨和惡念如影随形,吞噬年輕的心髒。

儲文仁接着說:“他們以為滴水不漏,偏偏主任答應了會付報酬,又突然反悔,不肯兌現承諾,反而威脅說要把使用暗勢力的人告到管理局去,甚至還想直接滅口。被七中擺了一道,那幫人可不是好惹的,這不,就來反撲了。”

“太可笑了。”

他們回到教學樓,燈籠魚緩緩游動,将每一層照亮。

白馨不可能一直帶着人藏在地底下,季明靈閉上眼感受着風流動的速度,想起自己之前動手的時候留了點力氣,沒把天花板掀翻。

天臺有個玻璃棧道,他們直接飛躍上去,儲文仁還是有些後怕,行動都躲在季明靈身後。

上空是學校設下的限制區域,為了确保白馨不會擅自逃脫這棟教學樓,異能的痕跡清晰可見,波光粼粼像是一汪潭水。

“這破設計誰想的,恐高人表示譴責。”儲文仁完全不敢看腳底,索性抱着燈籠魚漂浮在空中。

季明靈蹲下來,将手掌貼在一片玻璃上,輕聲說:“出來。”

耐心地等了一會兒,他挪開手,和底下的女孩對上視線。

“別離她那麽近啊!”儲文仁擔心地提醒。

季明靈揮揮手,和人打招呼:“晚上好,辛百。”

儲文仁驚了:“你叫她什麽?”

“辛百啊。”

女孩陰冷地看着他,伸手擊碎數塊玻璃,季明靈快速躲開。

她站了上來,地面又快速恢複,沒有一點破壞的痕跡。看來這片區域已經完全聽命于她了。

“你怎麽知道。”她問。

季明靈聳聳肩:“雖然這麽說可能會傷了你的心,但你真的不怎麽擅長僞裝。”

女孩和他對峙着,剛要沖過來動手,就被嚴嚴實實地遮住臉,圍巾用力纏緊了她的脖子。她掙紮着去調動玻璃板想讓季明靈墜落,卻不知季明靈使用了【臨摹】,已将玻璃棧道的主宰權收入囊中。

呼吸不暢,她痛苦地咳嗽起來。

“把辛百放出來吧。”季明靈說。

男孩從一塊玻璃中翻身上來,他搖搖晃晃地過來拉住季明靈的手,央求道:“都是我的錯,我跟你們走!”

“他為你做了這麽多,你就心甘情願地放棄前程?白馨。”季明靈轉頭,一字一頓地說。

儲文仁瞪大了眼:“學弟,你是不是睡傻了,這不是辛百嗎?”

“跳樓假死、躲窗戶裏攻擊我們的人,是辛百,”季明靈抓着圍巾的尾巴,讓它力氣放輕點,“他和白馨靈魂互換了。”

其餘三人都安靜下來。

季明靈說:“異能者就算死了,心性起伏也不會太大,校長說過白馨一直都是善良的孩子,絕不會貿然出手傷害他人,所以我才說你演得太不像了。”

女孩仰起脖子呼吸了幾口空氣,心虛地看他一眼。

“而且,直到最後關頭才闖入暗房,之前一直在樓上游蕩,好像不知道還有樓下這個藏身之地一樣。白馨裝得稍微像一點,”季明靈放緩了一點口吻,解釋道,“但因為你左腿有傷,拄拐杖的時候,右腳和左手會更用力,哪怕換到了辛百的身體裏,也還是很難适應過來,走路重心會放錯。”

“嗯。”真正的白馨點了點頭。

季明靈收起圍巾,溫和地說:“不過還是要和你們道聲歉,因為需要調查清楚,所以構建了幻境,看到一些你們為彼此做過的事。”

儲文仁插話:“我也看到了,太感人了!”

兩個高中生互相看一眼,又不好意思地別過臉。

“靈魂互換的危險程度僅次于時空跳躍,你們怎麽想到用這一招的?”

“我想治好白馨的腿傷,打算用異能幫她,沒想到白馨也想把眼睛給我。我爸得罪的那幫人探聽到我們的想法之後,就強行轉換了我和白馨的靈魂。”辛百解釋道。

儲文仁唏噓不已。明明是大人犯的錯,代價卻落到了無辜的孩子身上。

這個報複手段十分殘忍,因為轉換得不夠徹底,兩個人的靈魂受到了嚴重侵蝕。

“使用暗勢力的人施加了一層惡言咒,我們沒法對任何人說出真相,只能假裝自己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那你現在怎麽……”儲文仁說了一半,後背一陣寒意。

惡言咒只會在死亡降臨的一刻失效。

白馨握住了辛百的手,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對不起,都怪我太任性。”

“因為我知道時間不多了,所以想自己主動終結,但是受了惡言咒後,就不受控制,寫了【超重】的咒語,差點傷到你們,非常抱歉。”辛百也愧疚地看着他們。

儲文仁鼻子一酸,剛想做點什麽,只見身邊騰起了熊熊烈火。

“又不是你們的錯,憑什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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