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看一眼吧
第36章 再看一眼吧
如同春天回歸，萬物複蘇，體內冰封的力量随之蓬發而出。
月光逐漸顯得凄涼，染上了血色。這裏的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山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村莊。
“看，我沒騙你吧？”郭清祈牽着他的手，語氣頗為得意。
季明靈簡單地應了一聲。
這裏很荒涼，像是無人居住。地面幹涸已久，找不到任何植物生存的痕跡，估計村民是看這裏條件艱辛，難以維生，全部搬遷走了。
擔心會有可怕的東西突然闖出來，季明靈緊繃着一根弦，掃視四周。相比起他，郭清祈就輕松很多，不慌不忙的，神态自如，像是在飯後散步。
不過，他還是保留了那個習慣。
雖然慢悠悠地走着路，但郭清祈三步趕得上別人兩步，所以身體位置始終比季明靈靠前一些。
季明靈一下就注意到了。不管怎麽加快步伐，還是趕不上。好像回到了高中時候，郭清祈在前面大步開路，游刃有餘地排除潛伏的危險。
只要這個人在，他沒有慌亂擔心的必要。
并沒有因此感到幸福，季明靈喊道：“慢一點，我跟不上你了。”不想永遠只能這樣，看着他的背影。
“好。”某人嘴上答應，卻沒有減速。
季明靈有點着急：“我都說了，你不用為了我事事沖在前面。”
郭清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他。
季明靈的眼眶有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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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一不留神你又會不見了。”
心中酸澀一片，郭清祈趕緊退回去，緊摟着他。
“抱歉，我只是習慣了……以後不會走那麽快，讓你不安了。”
季明靈靠在他肩上，夜晚太冷，郭清祈身上也是一樣帶着寒意。
怕冷的他，卻一點都不想掙脫。
“季明靈？”郭清祈看他一動不動，又睡着了一樣。
“我沒睡着，就是想抱抱你。”
饒是郭清祈這種撩慣了的勇士，都禁不住這樣的直球攻擊。
“哦，我還以為你又累了，走不動，想讓我背你呢。”
“別小瞧我。”季明靈拍了他後背一下。
郭清祈自在地笑，抱着季明靈左右搖晃，跳起一支曲調慵懶的舞。
“對了，你确定外面的時間靜止了嗎？”盡管郭清祈再三保證過他們在這裏不會耽擱現實中的任務，季明靈還是不放心。
“我不會騙你的，你就別老想着你的好學生了，他們都大了，沒那麽脆弱。”
季明靈不滿地捏他的臉，說：“你怎麽比我還了解他們似的？我就讓你給我個準信兒，是不是不管我在這個夢境待上多久，醒來後回到現實，時間不會變化？”
“你就放心吧，絕對不會出事，外面的時間是靜止的。”郭清祈抓着他的手腕，邊說話邊趁機摩挲光滑的肌膚。
季明靈抽回了手，拉着他的衣角繼續趕路。
反正都上這條賊船了，反悔也沒用。
郭清祈被他的想法逗樂了：“我這兒怎麽就是賊船呢？”
“啊，不要老是偷聽我的心聲！”
“好好好，再往前走一會兒就快到了，你注意着。”
他們看見了一片沙場，戰火紛飛，馬蹄聲愈發響亮。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不用刻意去嗅，就能感受到瘋狂厮殺的程度。
作戰到了尾聲，屍橫遍野，雨血混雜在一起，地面泥濘不堪。
幾個收拾殘局的人正在嚎哭，聲音裏透着絕望。他們仰頭，恨恨地望着頂上灰蒙蒙的天空，含糊不清地咒罵。
戰場中還殘餘了一個突兀的存在。
居然有頭老虎蹲在不遠處，守着一個已經失去了呼吸的人。
傷痕累累的它耷拉着頭，時不時用鼻尖碰一碰那人的手，想要和往常一樣，得到溫柔的愛撫。可是，那個人無法給它任何回應。
“它是？”季明靈轉頭問郭清祈。
“亡魂獸。”
原來【夢魇】曾經的實體是一頭虎。
郭清祈展開聯想，将自己所了解的事件以動态圖像的方式分享給季明靈。
神跡逐漸沒落的時代，人類不滿神庭無情專斷的統治，企圖向神權發起挑戰，但還是無法逾越天生的鴻溝。
凡人受到了上天的懲罰，土地寸草不生，甘霖久久不至，失去了糧食和水源，人類陷入絕境。
到了這個關頭，就算是之前沒有反抗想法的人，都不得不加入隊伍，因為就算他們繼續躲在家裏，也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走出去，至少能獻出一點力量。
【夢魇】的主人是混血，但這個身份沒有為外人所知，因為他夾在對立的陣營之間，兩頭都不讨好。被神庭抛棄後，他就在凡間隐姓埋名，學了門手藝勉強度日。
後來爆發了沖突，他向往和平，不願參戰，便被排擠到了妖物作亂的地帶。
憑借天資，他能和非人類的生物交流，不僅沒有被妖物傷害，反而成為了它們的朋友。
【夢魇】就是混血兒最照顧的一只動物，他每天都帶着老虎出去，教它如何躲避人類的陷阱，幫忙救助其他受傷的動物。
別人避之不及的猛獸，對他而言卻是特別的。
這頭老虎不需要吃肉，每天都跟着他吃素，居然都沒有消瘦下去。
就算他受了傷，血流不止，老虎也絲毫不會受影響，反而鎮定地幫他找草藥治愈傷口，從未有傷害他的想法。
他們相互依賴，無需言語就已經是最重要的朋友。
比起利用這些有靈智的生命去戰鬥，他更希望保護好它們，打算等世道重新安定下來，換個地方定居。
可惜，他沒有等到那麽一天。
逃難的人發現了混血兒與妖物“勾結”的事，回去向人告發，引起了整村人的暴怒。
他們威脅混血，如果他再不參戰，就殺光他養的那幫畜生。
其實妖物并不壞，之前從未傷人，只是外表習性與人類不同，就遭到了人類的排斥和诋毀。它們一退再退，還是難逃一劫。
半夜，混血放跑了所有妖物，唯獨老虎不肯離開。
村民給的最後期限來到，他被逼無奈，領着老虎上了戰場。
結果自然是慘敗。
男孩為救老虎，撲過去替它擋住了穿心一箭，死前還在擔心他家老虎以後該怎麽辦。
因此他不能瞑目。
亡魂獸默默地看着面目全非的主人，眼睛濕潤。
季明靈深有感觸，仿佛蹲在那裏守着死者的老虎就是自己。
原來這裏，就是亡魂獸不願走出的噩夢。
他走過去，輕輕地為死者阖上雙眼，念了一段火族慰問亡靈的咒言。
“請您安息。”
季明靈跪在毛茸茸的大貓旁邊，輕撫污血沾濕在一起的皮毛。
老虎沒有感覺到他的靠近，還在緊緊注視着主人。
郭清祈不語，只是陪在季明靈身邊，沒有提醒他抓緊時間封印【夢魇】。
此刻是老虎最沒有防備的時刻，但也就只能延續這麽幾秒。很快，它就要陷入瘋癫狀态，轉換為亡魂獸報複人類。
郭清祈已經提前掌握了【夢魇】的技能，卻沒有出手将這一招用在老虎身上。
經歷過無數次心痛，與心愛的人分別，他無法以同樣的方式傷害其他生命。
“是它！都是這種妖怪惹出的事端，害我們打輸了仗！”
那幾個幸存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舉起長矛，要殺死老虎。
季明靈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幻境，過去時空的人類看不到他和郭清祈。
但是，他為什麽可以觸碰到死去的男孩和亡魂獸？
在他感到驚愕的時候，老虎已經站了起來，張着血盆大口對那些人嘶吼着，不許他們靠近主人。
奇怪的事發生了。
危險關頭，它仍舊沒有轉化成亡魂獸，保持着自己正常的形态。
“難道還不是這個時間？”
“你繼續看。”郭清祈拉他起來，彎腰拍了拍季明靈褲子上的灰塵。
老虎沒剩多少力氣，很快就倒了下去，被拖了回去。
人類試圖扒開老虎皮囊，然而尋常刀刃根本無法刺破它的外表。
“早就聽說這個東西不一般，是哪個天神的專屬戰獸，根本不會被弓箭傷到，那個蠢貨還想為它擋傷害，這下死了吧，活該。”
“可惜了，要是可以穿這虎皮作戰，肯定能贏。”
“等會兒找機械師來看吧，希望能改造成功，以後就可以利用它去打仗了。”
“就剩我們幾個了，還有希望嗎？”
“那也不能坐以待斃啊。”
幾個人頹然地躲在木屋裏，一邊被扔在的老虎看似陷入了沉睡，尾巴卻輕輕卷起了麻醉針管。
門外有人叩門。
在村民起身的時候，老虎躍起來撲殺了他們，只留了機械師的性命。
它拖着機械師的衣領，拽着人回到沙場。
主人卻不在了。
它倉皇跑去，四處轉着，明明空氣裏還有混血的氣味。
老虎成了找不到家人的孩子，茫然無措地原地轉圈。它記得很清楚，就是這個位置。
失去光明前，只看見尖銳的針頭。
它嗚咽着，腦海裏全是他的身影。
再也不會有那個人對它笑着，誇它是個好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