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流離

第51章 流離

對于季明靈的出現，儲文仁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吓得一頭撲回自己的小窩，羽毛亂抖。

這種形态下的他感官自然沒那麽靈敏，或許是不小心忽視了他人的靠近。但核桃要比他敏銳得多，真有人近身，核桃是不可能毫無察覺的。

他瞥了眼核桃，對方臉上也帶着明顯的戒備。

雖然沒察覺到對方身上的危險氣息，核桃還是仔細護着口袋裏的儲文仁，不露聲色地調動起指尖的靈力，以防面前的人突然發難。盡管季明靈的模樣沒有改變，但現在的他讓他們感到格外陌生。

上次見面的時候校園還沒有這麽混亂，季明靈和郭清祈特地邀請他們過來做客。季明靈等了郭清祈那麽多年，終于破鏡重圓，可以說是苦日子熬到頭，看起來就跟泡在蜜罐子裏一樣。食堂布置得很溫馨，夥食比管理局要強很多，除了郭清祈這家夥還是那麽愛秀恩愛這一點讓人有些惱火以外，儲文仁由衷地替他們高興。

可現在物是人非，季明靈身上再也找不到一點幸福的影子，整個人丢了魂似的。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狀态，眼神空洞，喃喃自語着：“危險……我要去救他。”

“誰？”儲文仁頓了頓，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不會是郭清祈吧？”

“灰色需要繼承，管理局都在等龍重現……這個局十年前就布好了，我早該知道的，他們一直用那個數字威脅他……”季明靈并沒有直接回答，依然自顧自地念叨着旁人難以理解的話。

當他們都不敢靠近季明靈的時候，只有小兔子義無反顧地飛過來，趴到他冰冷的肩頭，想向這個無助的人傳遞一點熱度。

季明靈緊閉雙眼，正同時感受着愛人正經受的痛苦。

太疼了，思緒都不受控制，有個聲音一直在嘶吼着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我已經努力逃跑了，還是會變成這樣？

一陣風刮過，門輕輕打開了。

“我出去一趟，買點東西。”郭清祈背對着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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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買什麽東西？我去就好了，外面變化這麽大，你又不熟悉路。”他當時在忙着修儲物櫃，地上灑了一堆零碎的螺絲。

“沒事，就在不遠的地方，那邊不是開了個新的自助能源補給點嗎？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郭清祈聲音如常，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撒謊。

“那好，我這邊還有一會兒才能修好，就不陪你了，早去早回哦。”

“嗯。”郭清祈早就推開了門，卻遲遲沒有走出門衛室。

“鑰匙帶上了嗎？”季明靈側趴在地上組裝着零件，半天沒聽到走動的聲音，還以為郭清祈沒準備好出門的東西。

“帶了，外面好像有點起風，我加件外套吧。”郭清祈折返回來，從椅子上拿了一件季明靈的外套，慢慢地将扣子一粒粒系上。

郭清祈蹲在他身邊，就這麽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小心手別被紮到，”季明靈戴着手套将那些靠近郭清祈的釘子掃到另一邊，“我還是先跟你一起出門吧。”他扔下螺絲刀，皺着眉有些煩躁，今天特別沒有手感，翻看說明書琢磨半天都沒成功，想中途放棄又覺得不甘心。

郭清祈靠在他肩上，笑着打了個哈欠，說：“真不用，我又不是小孩了，你這麽怕我走丢呀？”

“怎麽不是，你不是小圍巾嗎？”季明靈反問道。

“走啦。”郭清祈揉了揉他的頭發，披上外套出了門。

過了一會兒，門才緩緩合上。

一直到天黑，他都沒有回來。

等季明靈後知後覺趕到外面的時候，只見到了破碎落地的機械蝴蝶——灰瞳一直在監視着他們。

他這才明白郭清祈這段時間失眠的原因。

好幾次半夜起來看到他疲憊地靠在床頭，眼裏沒有一點睡意，季明靈很擔心地問他怎麽了，得到的回答只是做了噩夢而已。

“沒事，睡吧。”郭清祈重新躺下來，摟着他，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哄他入睡。

是該怪那晚的月光太暗，沒照出愛人眼底的疲憊，還是該怪自己的粗心，遺漏了這一次次的線索。

或許郭清祈早就向他發出過求救的信號，可他卻一心忙着準備畢業典禮，沒有發覺。

“小季你聽我說，別害怕，我們會幫你的。”

任憑儲文仁怎麽呼喚，季明靈始終沒有做出回應，眼睛一下都沒有眨過，像是被定住諵楓了。

“現在怎麽辦？”

核桃嘆了口氣：“先把他帶走，找個藏身之處，不能讓管理局的人發現。”畢竟季明靈是那邊的重點觀察對象，帶他回去必定要受到各種刁難。郭清祈此刻又不知所蹤，但根據季明靈的話來推測，大概率和灰瞳有關。

核桃幹脆利落地拆下了身上的任務追蹤設備，一頓快速的操作，銷毀了此次的雲端記錄。

儲文仁有些猶豫，剛想制止他，核桃就搶先道：“別說你一個人承擔後果，這是我們倆的事。”

“你又用讀心術了？”儲文仁撇嘴。

他确實是想放棄将功補過的機會，豁出命也想幫季明靈一回，但他不願意連累核桃。核桃這麽有天賦，不應該跟着他犯錯。

“沒有，我猜的。”核桃實話實說。

“升職加薪的機會不要了？隔壁特遣隊的隊長可是一直想選你當妹夫來着。”儲文仁半開玩笑道。

核桃皺起眉，默默收緊了後槽牙。

“我不要，也不當。”

儲文仁趕緊正色道：“逗你玩的，你只能跟我結婚。”

核桃揉了揉他的頭頂，不知道是不是帶着氣，力道稍微比之前大了一些，但也只是把他頭毛揉亂了而已，不疼。

“好了，現在走吧。”正事要緊，他們停止交談，抓緊時間處理眼下的問題。

核桃讓季明靈也縮小成口袋鳥類的樣子，正好跟儲文仁當舍友。儲文仁調整了下坐姿，好讓季明靈可以靠在自己肩頭休憩片刻。

不多時核桃就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可以屏蔽管理局監管信號的地方，簡單造了一座隐形堡壘，可供他們容身。

定音乖巧地趴在草地上，留意着季明靈的一舉一動。

變成火雀後的季明靈稍微有了些精神，可能是出于新形态和新環境的好奇心，他開始在地上小範圍地活動，但是行動軌跡沒有任何規律，似乎還是不認識周遭的人和事，跟誰都沒有互動。

“你是根據我們的屬性來施變形咒的嗎？”核桃揮動着淺白色的翅膀，指了指季明靈身上鮮紅的羽毛。

“最初是可以主動操縱的，但由于太容易給人造成不可逆的創傷，經過多方勢力約束，如今經過修改的變形咒只能根據被施咒人潛在的精神體來改變形态。意思就是，變形咒反映出的是一個人原始具備的狀态，而非施咒人能決定的。”

儲文仁恍然大悟：“所以這不是你希望我變成的樣子，而是我本來的樣子？”

核桃點點頭，很認真地回答：“如果可以，我會讓你變成一只小貓。不過你這個樣子也可愛，我很喜歡。”

儲文仁有些吃不消他這麽一本正經地誇贊，別過頭轉移了話題：“嗯，這樣經過限制的咒法倒是不錯，畢竟誰也不希望突然被變成一只癞蛤蟆。”

“我見過，真的有人是青蛙。”

最讨厭青蛙的儲文仁沒忍住打了個顫。

“那你自己呢，試過嗎？”儲文仁好奇地問。

核桃搖搖頭：“變形咒沒法對自己施。”

“那你教我，我來。”儲文仁躍躍欲試。

核桃很慢地念了一遍，儲文仁立刻就記住了，有模有樣地學着念完，卻沒有任何變化。

“哎？為什麽？”

儲文仁不信邪地重複了一遍，核桃依然還是一個人。

“難道是我的異能還沒有恢複？”看來回聲的殺傷力真的很強，讓他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核桃轉了轉手指，将他變了回來，抱着他坐到沙發上，将手邊的牛奶遞給他，“沒關系，回去再試試看。”

“嗯。”儲文仁抿了一口甜香溫熱的奶，感覺寒意被驅散了不少，“你可真是行走的百科全書，那麽多咒法都背住了，平時也沒看你怎麽翻書。”

“都是小時候無聊翻着看的。”核桃擦了擦他的嘴角，眼神溫柔。

“……小時候，多小？”儲文仁坐在他腿上，一手端着牛奶杯，一手玩着核桃的袖子。

“三歲吧。”核桃很平淡地丢下這個讓人震撼的數字。

“……”儲文仁沉默了。

三歲，那個時候的自己吃飯還要家裏人追着喂，核桃卻已經開始在學習之路上狂卷了。“請問你小時候都吃啥，這個記憶力是真實存在的嗎？”

“就是正常的飯菜。”

核桃不知道又從哪裏變出來一堆青草餅幹和粗糧，放到矮矮的小茶幾上。

“你像開動物園的。”儲文仁說。

“以前看前幾個世紀的影像，特別想當飼養員，可惜等到我們出生的時候，諵楓動物都滅絕了。”核桃遺憾地說。

幸運的是他們還有守護獸，它們永遠不會因為人類錯誤的決定而消失。

“如果能穿越回過去，我一定要救下它們。”

“或許在平行時空，它們都在快樂地生活着，不會流離失所，更不會遭到肆虐的獵殺。”儲文仁握住核桃的手，輕聲說道。

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向茶幾邊上的小兔子。

定音一直在照顧季明靈，長耳朵輕盈得像微風吹拂過的嫩草，默默陪伴着小火雀。

短暫的寧靜格外珍貴，儲文仁依偎在核桃身上，差點就要睡着了。

身邊人本來放松的肌肉突然緊繃起來，儲文仁睜開眼，警覺起來：“怎麽了？”

核桃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

“……”他們齊齊望向門外。

有人，正在這處本不應該被發現的堡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