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有些刺鼻,不太好聞。
江可凡醒過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單人床上,床單和被子都是雪白的, 天花板也是。
頭痛的像是下一秒就會炸開一樣,他用了幾分鐘才緩過這股疼痛,在清醒後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伸手去翻找母親的照片。
可擡起手卻發現雙手纏着白色的紗布, 一動便有陣陣刺痛傳來, 這才想起來他的手在與顧向南争執的時候壓在了碎玻璃上, 鮮血淋漓。
傷口明顯已經被處理過了, 不止是雙手,還有腿上和腳上的全部纏着紗布, 看樣子也經過了處理。
他忍着疼想要繼續翻找母親的相片, 但忽然發現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他離開家穿的那套, 而是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江可凡頓時就急了,顧不上身上的傷口, 撐着床就要坐起來尋找自己的衣服。
就在他快要下床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房間外響起,幾秒後,一個穿着黑色襯衣的青年從外面走進來,那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鏡, 身形高大, 看上去讓江可凡非常眼熟。
四目相對, 江可凡的動作微微停頓。
“醒了啊?”見到江可凡的動作,青年随口問道。
江可凡坐直了身體,沉默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你找什麽?”戴眼鏡的青年繼續追問。
這次沒有得到什麽回應,江可凡維持着他剛進門時的動作,垂着頭,不言不語,默不作聲。
得不到回應青年也不生氣,在江可凡床位旁邊另外一張空着的床邊坐了下來,拿起床上沒翻完的厚重文件繼續看了起來。
江可凡看到他的舉動後,低着頭,片刻後張了張嘴,終于開口道:“是你,把我送到醫院的嗎?”
他的聲音因為發燒加上剛醒過來的緣故有些嘶啞,沒了往日的清朗,聽起有些刺耳,不算太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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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眼鏡的青年聞言,視線從資料上移開,伸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搖了搖頭,果斷否認了:“不是。”
“……那,是誰?”得到否定答案後,江可凡猶豫了一下,又問。
“我大哥。”青年如實說道。
聽到這個答案,江可凡的呼吸一窒,他想起來面前這個戴着眼鏡的青年是誰了,他是林思寧的弟弟,那個從小被林家收養的繼子,陸遠舟。
而他口中的大哥,自然只會有一個,就是林思寧。
林思寧,救了他……?
林思寧怎麽會救他,他和顧向南已經那樣了,林思寧為什麽要幫他。
江可凡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林思寧會出手幫他的原因,是因為奚落嗎,還是嘲諷,亦或者是看笑話?同情?
無論哪一個,江可凡都不願意接受。
得到答案的江可凡加快了動作,忍着疼從病床上走下來,皺着眉在房間裏翻找,想要趕緊找到母親的相片,馬上離開這裏。可他越是焦急,就越是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本就還在發着高燒的江可凡因為自己的動作很快身上就出了一層冷汗,盡管他已經強迫自己忽略掉頭和傷口的疼痛,努力集中精神尋找自己的東西,可是這些客觀存在的東西根本不是江可凡想要忽視就能夠忽視的。
而陸遠舟就坐在那裏,冷眼看着江可凡掙紮着在房間裏翻找東西。
別說上前幫忙了,恐怕江可凡即便此時跌倒在地板上昏過去,陸遠舟都不一定樂意上前扶他起來,頂多也就幫他按個呼叫鈴,叫醫生過來而已。
今天是他的生日,陸遠舟早早的就把工作給處理完了,就是打算跟他大哥一起出去吃頓飯,什麽事情都已經準備好了,結果卻在餐廳門口不遠處遇到了那個和顧向南有一腿的小助理。
更可怕的是,這個小助理居然在他大哥面前裝暈!
陸遠舟真是生氣啊,真的,眼睜睜看着自己精心準備的生日晚餐就這麽泡湯了,他大哥居然真的被這個小妖精給騙住了,要送他去醫院。
氣炸了。
于是原本的溫馨晚餐就變成了醫院一夜游,他們連飯都沒吃就這麽在醫院坐了幾個小時。
陸遠舟能給江可凡這個小妖精好臉色才有鬼,不拔了他的輸液管都已經夠給面子了好嗎。
刨除晚餐的事情不談,陸遠舟也對江可凡沒什麽好印象,他和顧向南的事情在圈裏鬧得人盡皆知,雖然是在林思寧宣布取消訂婚後才傳出來,可是訂婚儀式當天顧向南和江可凡之間的互動陸遠舟可是看在眼裏的。
要說兩人沒什麽貓膩,鬼才信。
在明知道顧向南有未婚夫的情況下依舊和他暧昧不清,這種行為不是插足是什麽,無論有什麽理由有什麽苦衷,都不足以成為破壞別人感情的借口。
執意要破壞,唯一的原因就是自私。
在這樣的前提下,陸遠舟自然對江可凡沒什麽好感。
雖然幾個月前剛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陸遠舟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态,但最近兩個月以來林思寧對他的信任和幫助早就已經讓陸遠舟徹底倒戈,果斷站在他大哥的身邊。
眼看江可凡馬上就要支撐不住倒下了,門外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耳尖的陸遠舟一把就将手裏的文件扔床上,站起來小跑着到江可凡身邊,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這才讓江可凡搖搖欲墜的身子暫時穩住了。
門被推開,從門外走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林思寧。
他手裏拿着一個保溫杯,看樣子應該是剛剛去接水了。
林思寧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風衣,比起西裝革履少了幾分嚴肅,多了幾分随性,唯一不變的是林思寧身上獨有的氣質,哪怕他只是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也依舊是人群中的焦點。
“已經醒了啊。”
如同陸遠舟一樣,進門後林思寧問的也是差不多的內容。
在林思寧聲音響起的時候,扶着江可凡的陸遠舟立刻就感覺到他的身子一僵,手臂上的肌肉緊緊繃在一起,垂在兩側的雙手攥成了拳。
如果不是林思寧在這裏,陸遠舟會立刻松手讓江可凡自生自滅。
他大哥不計前嫌的救了人,被救的人不但不感激,反倒是對他大哥生頗有敵意,真是可笑至極。
林思寧走進病房,将手裏的保溫杯放在了床頭櫃上,而陸遠舟也趁着這個時候把江可凡拎小雞崽一樣拎到了床上,當然,他的動作自然不會有多溫柔。
被扔在床上的江可凡垂着頭,沒有去看林思寧和陸遠舟,交握在一起的雙手因為過于用力指節已經泛白,原本白皙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見。
“既然你醒了,我們就先走了。”
等待着嘲諷和奚落,以及更加不堪言語的江可凡,等了許久,最終卻等來了這樣一句平靜至極的話。
林思寧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起伏,就像是随口問一句‘今天吃飯了嗎’這麽簡單,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陸遠舟一聽,伸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經十一點鐘了,按照他大哥的生物鐘,往常這個時候已經入睡了,可今天卻連晚飯都還沒吃。
想到這裏陸遠舟看着床上呆坐着的江可凡頓時更加不順眼了。
江可凡怔怔的看着林思寧的身影,整個人都有些懵,沒有責罵沒有羞辱,就是這麽平靜至極的一句話,風輕雲淡的就把江可凡好不容易撐起來的屏障擊的碎成粉末。
所有的自尊和不甘心,都變得那麽蒼白無力。
因為,林思寧從始至終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過,他心胸豁達,即便在知道他和顧向南的事情後,依舊伸手幫了他,自己斤斤計較,當做寶貝的東西,在林思寧眼裏,一文不值。
不知為什麽,江可凡忽然就想起了幾個月前,就是這個人,站在萬衆矚目的舞臺上,神色平靜的把顧向南給踹了。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不想要就扔了。
潇灑又決絕,堅定且毫無轉圜的餘地。
所以無論顧向南去找了多少次,用了什麽方法試圖與林思寧取得聯系,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扔掉的東西注定不會再被撿回去,而顧向南這個已經被扔進垃圾桶的人,居然還奢望着想要拂去身上的污垢,重新站在林思寧身邊。
江可凡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笑自己,也笑顧向南。
他愛顧向南愛了這麽多年,可憑心而論,他愛的究竟是顧向南這個人,還是站在林思寧身邊,被林思寧一手調/教出來,戴着無數讓人豔羨光環的顧向南?
褪去了林思寧給的那一個個閃亮耀眼的光環以後,顧向南真的是他想要的那個人嗎。
江可凡不知道。
林思寧快要走出房間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江可凡忽然開口了。
“等一下!”
林思寧腳步微微停頓,卻沒有回頭。
“……謝謝。”
江可凡的聲音裏帶着哽咽,他的尊嚴他的愛情他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全部都在這一聲道歉後,搖搖欲墜。
“沒事。”
聞言,林思寧應道,随後邁步走出了病房。
房門被關上的瞬間,病房裏響起了一道低低的啜泣,剛還是還有所壓抑,可後來聲音越來越到,直到最後,變成了崩潰的大哭。
早已經站在門口等着的陸遠舟非常自然的接過了林思寧手裏的保溫杯,湊過去問道:“大哥,你餓嗎?”
“有點。”
林思寧其實不太餓,穿越以後雖然這具身體還很年輕,但上輩子養成的養生習慣一是半會兒卻是改不掉的,非但沒有改掉,反倒是一直延續下來了。
晚上林思寧其實不怎麽喜歡吃太多東西,不過小狼狗眼中的渴望已經快溢出來了,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時恐怕得把尾巴搖到天上不行。
所以,林思寧索性順了陸遠舟的意,點頭應下了。
話音剛落,就見陸遠舟的眼睛頓時比剛才更亮了,立刻道:“那我帶大哥去吃飯吧,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東西很好吃。”
林思寧失笑,在陸遠舟期待的目光中,又點了點頭。
就在兩人快要走出病房的時候,林思寧手插在風衣的口袋,忽然翻出了一個東西,拿出來一看,這才想起來忘掉了一件事情。
那是一張照片,照片裏的女人面容姣好,笑容柔婉,只是看着照片便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只是這照片上有很多的裂痕,用透明膠拼湊在一起的,有的地方皺皺巴巴的,即便勉強撫平了,可依舊在上面留下了印子。
照片是醫生從江可凡手裏拿到的,當時他被送往醫院的時候,手裏就死死地攥着已經被撕碎的照片,醫生嘗試了好幾次才終于将這些碎片拿出來。
陸遠舟也看到了林思寧手裏的照片,便自告奮勇道:“大哥給我吧,我給他送過去,跑着去,很快的。”
雖然他非常不想再看到江可凡,但比起自己,他更不願意江可凡再出現在他大哥面前。
林思寧聞言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很讨厭他。”顯然是把剛才在病房裏那一幕看清楚了。
被戳穿了的陸遠舟有些尴尬,沒有反駁,只是壓低了聲音含糊道:“他和顧向南在一起,近渣者渣。”
聽到最後那個詞兒,林思寧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小狼狗的腦袋,給他順順毛。
“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說完,拿着照片重新朝着病房走去,幸好發現的及時,走的還不算太遠。
林思寧原路返回到病房,推開房門發現江可凡的液體已經被重新紮上了,他躺在病床上,高燒還沒退,臉色慘白的快要能和床單一個顏色了。
雙眸緊閉着,看上去非常脆弱不安。
對此,林思寧心裏其實沒有太大的波動,路都是自己選擇的,和顧向南在一起是江可凡自己願意的,那麽無論他在顧向南那裏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得自己受着。
林思寧不會同情江可凡,他會救,只是剛好碰上了,加上江可凡對他而言有用,所以會救。
不過,也就僅限于此了,勸說和寬慰林思寧永遠不是會做的事情。
走進房間,林思寧将照片放在了床邊的鐵質床頭櫃上,壓了一個角在臺燈下,确保不會被風刮走。
做完這些後,林思寧轉身離開。
但他還沒走兩步,卻忽然聽到一道聽上去有些虛弱的聲音。
“林先生。”
江可凡睜開眼睛,有些吃力的叫林思寧的名字。
林思寧轉頭,看着床上臉色蒼白的江可凡,知道他有話要說,目光平靜的看着他。
“想請問您……有沒有興趣做一筆前景可觀的投資。”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可凡的聲音有些微喘,中間間隔的兩秒,分了兩次才完成的說出來。
聽到江可凡的話,林思寧忽然感覺有些好笑,他也确實彎了下唇角:“資金當然有。”
江可凡心中微微松了口氣,對接下來要說的話也有了幾分的把握,藏在被子裏的手微微彎曲,傷口帶來鑽心的刺痛讓江可凡本因高燒而有些昏沉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他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虛弱:“是這樣的,我們公司最近有一款武俠游戲馬上就要上市了,這款游戲我們公司用了兩年多的時間研究開發,目前已經非常完善,與現在市面上的主流游戲相比,我們這款游戲……”
“抱歉,我并不打算給顧向南的公司做任何的投入。”
江可凡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林思寧打斷了。
前未婚夫的現任男友向自己推銷價前未婚夫公司的項目,希望得到他的幫助,争取達到合作共贏?這小夥子還真敢想。
被拒絕的江可凡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抿了抿唇,咬着牙又一次開口道:“我認為林先生是個非常理智的人。”
“憑借您的眼光,相信您一定能夠看出向南這個游戲所能帶來的利益,從利益上來看,您沒有理由直接拒絕我。”
見林思寧沒有說話,江可凡急促的喘了口氣,在對方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硬着頭皮繼續道:“從理智的角度來看,這是絕對是一個雙贏的項目,希望您能夠認真考慮一下。”
他話音剛落,便見林思寧輕輕笑了。
林思寧搖了搖頭,輕笑道:“不可否認,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顧向南目前研發的那款游戲,我認為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江可凡的眼睛亮了亮,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思寧繼續說下去。
“但很抱歉,我依然不會改變主意。”
可現實往往總是很殘酷,在剛剛看到希望的下一秒,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落空,江可凡不得不從夢境當中跌回了現實裏。
他咬了咬嘴唇,裹着紗布的手上傷口好不容易稍稍愈合,現在卻因為無意識的用力已經裂開,止住的血又一次從傷口處湧出。
“為什麽?”江可凡問,他的聲音滿是不解和焦急。
實際上會冒險問出這個問題,江可凡絕對是經過深思熟慮,不是一拍腦袋想起來的,他敢問就代表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林思寧會同意,可是現在話題不過剛剛開了個頭,就已經被林思寧給拒絕了。
這完全超出了江可凡的預料。
林思寧唇角的笑意微斂:“因為沒必要。”
“……沒必要?”江可凡喃喃的重複着這三個字。
可是,怎麽、怎麽會沒有必要呢!
江可凡是看着顧向南為這個項目孤注一擲的,對于那款游戲,江可凡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的,只要能夠成功上市,前期宣傳足夠到位,他們的游戲說不定會在端游界開啓一個全新的地圖。
研究開發已經進入到了尾聲,此時投資根本不需要再有大筆資金用于研發上,只需要負責好宣傳和基礎的維護、優化就可以了,一旦游戲取得成功,所能夠帶來的利益絕對是相當可觀的一筆數字。
之所以顧向南拉不到投資,舉步維艱,并不是意味着這個項目有問題,其實是因為林思寧和林家的勢力,自從在之前那場高調的訂婚儀式上顧向南被甩了以後,在圈內外都出了名。
有林思寧在這裏站着,只要他不松口,大家總是有所顧忌的,沒人敢輕易伸手與他們合作,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顧向南四處借錢卻四處碰壁。
如果不是林思寧放了話出來,單憑游戲的質量和技術,想要拉來投資不說随随便便,但卻也絕對不需要發愁。
所以江可凡隐隐猜測,林思寧可能是想要讓顧向南向他低頭,逼的他走投無路,不得不跪着來求他。現在他都已經低了頭,如他所願了,為什麽還會被拒絕呢?
江可凡想不到林思寧為什麽能夠無動于衷。
“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富商的話,我會答應你。”林思寧淡淡道。
這句話讓江可凡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
是啊,林思寧是林家的掌權者,而林家是B市數得上名的豪門世家,這樣的豪門并不是一時的好運能夠形成的,豪門之所以被稱之為豪門,并不只是因為有錢而已,有錢只是最基礎的東西。
更多的,是因為他們的底蘊。
作為這樣一個豪門的家主,真的有必要為了所謂的利益,為了所謂的合作共贏,為了那幾個億甚至是十幾個億就低頭和他們合作嗎?
林思寧沒有絲毫猶豫就給出了答案。
不可能。
因為不需要。
這個游戲所能夠帶來的價值,林思寧從頭到尾都未曾看進眼裏過。
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江可凡剩下的,只有苦笑了。
他清楚的明白,林思寧不可能出資給他們了,除非林家現在馬上瀕臨破産,可這樣一個豪門就算真的要破産,也不是他們能夠想的。
沒必要,真的沒有必要啊。
“……我明白了,謝謝。”江可凡心如死灰,徹底絕望。
林思寧卻是從風衣的口袋取出了一張小卡片,遞到了江可凡的面前。
江可凡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林思寧的名片,他動了動唇,不明白林思寧的意思,不是都已經拒絕了嗎,怎給他名片?
“我很欣賞你的能力。”
“如果沒地方去的話,可以來找我。”
林思寧離開後,房間裏重新恢複了安靜。
江可凡怔怔的看着手裏那張名片,名片設計的很簡單,只有名字以及一個電話號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多餘的墜飾。
耳邊是林思寧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口中是化不開的苦澀。
他為了愛顧向南,已經差不多放棄了一切,哪怕剛才和顧向南争執,哪怕最寶貴的照片被怒極之下的顧向南撕了粉碎,但江可凡依舊沒有多說什麽,他甚至沒有趕顧向南離開,不是不能,而是……舍不得。
顧向南是他追逐和暗戀了那麽多年的人,盡管顧向南最近一直在做讓他失望和絕望的事情,他依然不願意輕易放手,甚至還會下意識的幫顧向南找借口,找理由。
就是不知道這份隐忍和對顧向南的感情能夠持續多久,需要多久才能被磨滅了。
沒地方去的話。
顧向南真的會把他推向那麽一個境地嗎?
江可凡很想篤定的告訴自己,不會,他喜歡的那個人不可能會那麽對待他。
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真的不會……嗎?
江可凡最後也沒能将那張名片給扔掉,而是和自己母親的照片放在了一起。
他希望永遠也用不到這張名片,可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他希望就可以的。
林思寧送完照片出去的時候,陸遠舟正百無聊賴的站在他們剛才分別的地方等着,夜間的溫度有點低,最近B市大風預警,盡管穿的不算薄了,但暴露在室外的鼻子依舊被凍得有些發紅。
看上去滑稽的同時,又有幾分可愛。
見到林思寧從裏面出來,原本沒什麽表情的陸遠舟眼睛一下就亮了,大步迎過去,問道:“可以走了嗎大哥?”
“走吧。”林思寧揉了揉小狼狗的腦袋,聲音裏帶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
依舊是陸遠舟開車,夜晚的B市雖然依舊燈火通明,但是路面上的交通比起白天要好很多,尤其深夜更是難得的通暢。
車子在大路上行駛了大約二十分鐘後,拐進了一條看上去有些逼仄的小路,這條小路僅能堪堪容一輛車子通過,若是放在白天,陸遠舟是斷然不敢就這麽開車進去的。
可現在是深夜,這條小路又有些偏僻,人煙稀少,陸遠舟就嘗試了一下。
值得慶幸的是運氣比較好,一路非常通暢并沒有遇到什麽尴尬的堵車,這條小路雖然很窄,但卻距離卻很長,再加上這邊又沒什麽燈光,僅憑車燈需要慢慢往前開。
用了将近十分鐘才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一片黑暗當中,一個不大的四合院門前挂着兩個喜慶的紅燈籠,點亮了門前的黑暗。
下了車陸遠舟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解釋道:“這家店我朋友帶我來過,雖然店面不大,但是東西很好吃。”
林思寧也不介意,在陸遠舟的帶領下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四合院不大,但布置的非常漂亮,擺滿了各式的花草,當然,最讓人矚目的,還是院子中間的一顆不高的小樹,那樹看上去剛剛栽種下去不久,不足半人高,上面光禿禿的葉子還沒長全,與院落裏其他生長旺盛的花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林思寧卻一眼就認出來這棵樹,是石榴樹。
林思寧抿了抿唇,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這是什麽樹?”
“這個啊,是石榴吧。”陸遠舟聞言,開口解釋道。
偏着頭看了一會兒,林思寧收回視線,笑了笑:“進去吧。”
就在這時,從一旁的房間裏走出來了一個看上去大約六十歲左右的老者,在看到院子裏站着的兩人時,老者明顯一愣。
陸遠舟顯然與這位老者很是相熟,在看到老者出來後立刻就打招呼道:“孫伯。”
被稱為孫伯的老者回過神,看上去有些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小舟怎麽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過來了。”
陸遠舟腼腆的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給兩人簡單的介紹了一下。
從見到老者的第一眼林思寧就敏銳的感覺到老者對他的态度很奇怪,戒備又有些敵視,雖然老者隐藏的很深,但依舊沒能逃過林思寧的眼睛。
将陸遠舟剛才與老者之間簡短的交流和腦海裏接收的那些書裏劇情結合一下,老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這個老人叫孫幸,在書裏同樣是個炮灰,他是陸遠舟父母在世時的摯友,從小看着陸遠舟長大,陸家夫婦去的又早,私底下孫幸是把陸遠舟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幫着陸遠舟一起給摯友報仇,最後扳倒了林氏後,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原本算是陸遠舟的一個金手指,奈何陸遠舟并不是這本書裏面的主角,所以主角攻顧向南重生了以後,連帶着他身邊的人也一并被報複了,所以孫幸最後并落得什麽好下場。
所以……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小狼狗這是把自己帶到了他的老巢來了?
這心也太大了。
想通了這些,林思寧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都不知道該誇陸遠舟坦誠呢,還是罵他太傻了呢。
其實別說林思寧想不通了,就連陸遠舟自己也沒能想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把林思寧帶到孫伯這裏,明明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對立的,可他就是想要帶林思寧過來,想要在這裏和他一起過生日。
這是他母親生前留下的房子,除了林思寧以外,陸遠舟從沒有帶任何人來過這裏。
就像是心中的一塊淨土,不允許任何人染指。偶爾累的太狠或是發生什麽事情時拿不定主意時,陸遠舟就會開車到這邊,哪怕什麽也不做,只是待在房間裏睡上一覺,或者坐上一天,煩躁就會消失大半,剩下的只有平靜。
有時候陸遠舟想,這可能是父母在安慰他吧。
陸遠舟活了二十七年,從沒有想過把這裏和別人分享,甚至就算将來有了伴侶,陸遠舟也不會帶過來。
可今天見到林思寧的時候,他卻忽然迫切的想要帶他到這裏坐坐。
這個不大的四合院是陸遠舟很寶貝的東西,但他想要和林思寧分享。
就當是他難得的一次任性吧。
在與孫伯簡單聊了兩句後,陸遠舟帶着林思寧一起進了主屋,房間裏的擺設并沒有很華麗,恰恰相反,這裏上到整體裝修,下到房間裏的家具擺件,看上去都非常古樸,帶着一種時光留下的厚重與滄桑感。
可以看得出來,這裏的一切都被保存的非常好。
陸遠舟把林思寧帶到了一間大約二十平米的房間,燈光亮起,房間裏擺着一張長方形的木桌,只看材質便知用料十分考究,上面雕刻的花紋即便是拿到現在,也要稱贊一句古樸大氣。
“大哥你愛吃什麽,孫伯的手藝非常好,你一定會喜歡的。”幫林思寧拉開了椅子,陸遠舟沒有立刻坐下,而是開口詢問起了林思寧的喜好。
活到林思寧上輩子那個歲數,口腹之欲已經沒那麽重要了,相比起那些在別人看來非常美味的美食,幾乎全部都不在林思寧的食譜當中,他的飲食是由專人負責的,每天都是根據他的身體狀況進行搭配的。
所以,對于食物,林總并沒有什麽太大的要求。
只不過看到陸遠舟眼中的期待,考慮到環境和材料問題,林總開口點了幾個比較常見的菜式。
默默記下了大哥的喜好,陸遠舟轉身出去跟孫伯交代了一下。
菜上的很快,都是些家常小菜,并沒有多麽華麗繁複,但卻色香味俱全,不得不承認的是,陸遠舟确實沒有撒謊,孫幸的手藝真的稱得上那番誇贊。
這頓晚餐吃到一半的時候,林思寧忽然從懷裏拿了一個盒子出來。
盒子不大,大約有成年人手掌大小。
林思寧将盒子推到了陸遠舟面前,下巴微揚,輕聲道:“生日快樂。”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盒子,陸遠舟愣了愣,他有些不敢置信,呆坐了半天也沒有伸手去動那個黑色的盒子。
“打開看看。”
見陸遠舟久久沒有反應,林思寧唇角微彎,聲音裏帶了些許的安撫。
第一次收到來自大哥的生日禮物,陸遠舟有點小激動,心裏默默地為自己今晚的這趟行程動手點了個贊,他真的是太機智了!
用力點了點頭,陸遠舟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情緒,将手搭在了看上去價值不菲的長方形盒子上。
盒子質感很好,不過陸遠舟此時卻沒空注意這個,他手微微用力,将緊閉的盒子打開。
待他看清楚盒子裏面的東西時候,陸遠舟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還有一點小驚悚。
只見盒子裏赫然放着一把線條流暢,通體呈啞黑色的……槍。
是的,他大哥在他二十八歲生日的當天,送了他一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