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直到林思寧拉着行李箱離開, 已經很久以後。

陸遠舟呆呆的站在原地，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木的。

他感覺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可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做，陸遠舟以前的感情生活基本是一片空白，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陸遠舟的前半輩子雖然坎坷，但卻也很簡單, 他記事比較早, 所以知道父親的離世與林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他之前一直在着手調查這件事情, 除此之外就是學習和工作, 一直想的都是如何給父母報仇。

別說談戀愛了, 就連工作的時間他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會對林思寧産生感情，這是陸遠舟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對林思寧的感情曾讓陸遠舟糾結了很久, 一邊是仇恨，一邊是愛，換做是誰都無法輕易做決定。

可一直到林思寧三十五歲生日的一周後, 林父忽然約他見面談談。

也正是這次的交談，當年那些塵封已久的事情終于再次攤開在了陸遠舟面前。

當年林父的意外離世, 沒辦法将對錯歸結于任何一個人身上, 如果非要說有錯, 那麽兩人都有錯。

林父與他父親雖是多年好友, 但兩人的身份從一開始就不同, 林父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利益至上本就是商人本色。

而他的父親卻是個有些理想主義的工程師，兩人在某些事情上會有沖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那場意外發生的時候，也是兩人之間的沖突最嚴重也最激烈的時候，以至于後來陸父出了意外，所有人都認為是林父從中作梗，對陸父下的手。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連林父自己都快要認為是自己害了老友，如果不是他請老友來公司幫忙，可能老友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如果當初他能夠往後退一步，事情可能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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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有如果了，老朋友年輕的生命徹底停在了那一天。

所以，盡管那場意外并非林父所為，林父卻始終覺得自己愧對老友，心中有愧，對于事業上那些争強好勝也就淡了，那些曾經追逐過的東西，現在看上去早已經不再重要了。

若非當時林思寧年紀尚小，林父早就将公司轉給林思寧了。

這也是為什麽林思寧剛一成年就接管了林氏，而在得知林思寧将公司轉給陸遠舟時，林父也并沒有太大抗拒的原因之一。

在老友離世後将孩子接到了自己家裏撫養，給他最好的生活，讓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可這孩子與自己并不親近，甚至是非常抵觸自己的。

這些林父都知道，也知道其實這個孩子心理是埋怨自己的。

這些他從不會強求，更沒有去試圖解釋，因為即便這麽多年過去了，陸父的死亡對他而言打擊依舊很大，也依舊讓他非常愧疚。

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酷似老友的孩子，尤其是随着年齡的增長，遠舟這孩子變得越來越像已逝的老友。

外界衆說紛纭，林父從來沒有解釋過，對于老友留下的這個孩子，林父心中也是有愧的。

這次如果不是兒子在生日前夕打電話找他談，這個心結林父可能會一直帶到棺材裏，窮其一生都無法釋懷。

與林思寧的幾次交談之後，林父這才終于決定，将當年的事情全部告知陸遠舟。

也正是因為從林父那裏得知了當年那件事情的真正情況，陸遠舟心裏在短暫的茫然之後，留下的只有欣喜和一種難言的後怕。

對，就是後怕。

那天聽到林父說，他本是打算将這件事情帶進棺材裏的時候，陸遠舟心裏就止不住的一陣陣後怕。

很難想象，如果林父沒有告知他當年的真相，如果他沒有喜歡上林思寧，那麽他的一顆心都撲在了複仇上，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待到真的報複了林氏，報複了林父，讓林家公司倒閉，家破人亡以後，才猛然得知這些所謂的仇恨只是個誤會，根本不複存在，那麽……

陸遠舟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同樣，他也無法想象林家遭遇他瘋狂的報複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也正是從那以後，陸遠舟在面對林思寧時，不自覺就帶着幾分讨好，這當中還帶着幾分彌補和感激。

于陸遠舟而言，林思寧就像是一束光，帶着他走出了暗無天日的仇恨深淵，在一切錯誤還沒釀成之前及時将他拉了出來。

不知為什麽，和林思寧在一起以後，陸遠舟總是會夢到一些畫面，那些畫面零零碎碎斷斷續續的，起初只是畫面，後面就變成一個個片段。

這些夢裏的片段實在太真實了，就像是真正發生過一般，讓陸遠舟甚至有段時間快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在夢裏，自己畢業後并沒有受林思寧邀請進入林氏工作，而是發展起自己的公司，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去。

林思寧也并沒有和顧向南那個渣男解除訂婚，相反，那場訂婚儀式成功舉行後，林思寧徹底将顧向南帶入了自己的圈子，整合了很多資源人脈介紹給了顧向南。

而夢裏的自己盡管早就已經看透了顧向南渣男的本質，卻并沒有開口提點林思寧，反而眼睜睜看着他一步步淪陷，越陷越深。

他為了給父親報仇，加快林氏破産的速度，居然不惜和顧向南合作，兩人合謀林氏。

唯一不同的是，顧向南是為了利益，而夢裏的他只是想要看到林氏破産，覆滅。

最後，陸遠舟看到夢裏的自己成功了，林氏真的因為資金鏈斷裂宣告了破産，林思寧身上背了幾十億的負債。

當看到林思寧被巨額的債務和未婚夫壓得喘不過氣時，陸遠舟感覺心像是被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後又被人狠狠碾碎。

在夢裏陸遠舟眼睜睜看着林思寧為了湊錢不停跟人低頭，也看到林思寧去找顧向南想要求一個真相。

這樣的噩夢一直持續了很久，久到陸遠舟那段時間連閉上眼睛的勇氣都沒有，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身邊的林思寧。

直到确定他完好無損的躺在身旁，才總算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就在陸遠舟好不容易調整好了心态，很久沒有做過那樣的夢後，又是一個晚上，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這次夢裏的自己正在辦公室裏處理工作，明明一切看似很正常，可陸遠舟心裏卻沒由來的一陣陣心慌。

也不知道這樣枯燥的工作進行了多久，忽然，窗外傳來了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響。

夢裏正在處理文件的自己擡頭向窗外看去，就見像是有什麽東西正以極快的速度從上空墜落，接着，一道劇烈沉重的聲音響起。

‘自己’放下文件，走到落地窗前向下看去，就見原本幹淨的地面上，此時滿是猩紅刺目的血漬。

血泊當中躺着一個人。

……

陸遠舟從夢中驚醒的時候，感覺臉上有些濕漉漉的，喘着粗氣跑到洗手間，發現鏡中的自己渾身已經被冷汗浸濕，臉上滿是眼淚。

雖然理智上陸遠舟清楚的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夢境，可這個夢真的太真實了，真實的就像是真的發生過一般。

而如果他沒有愛上林思寧，沒有接受林氏，沒有得知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那麽陸遠舟真的無法保證是否會按照夢境當中那麽做，在仇恨的旋渦裏越陷越深。

除了這些以外，陸遠舟的腦子裏還總是會閃現一些畫面，讓他松口氣的是這次畫面裏的人不再是他和林思寧。

而是一個看上去非常淩厲的男人，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貴氣，讓人忍不住想要向他低頭。

雖然那張臉讓他有些陌生，但那男人身上的氣場卻讓他感覺非常熟悉。

畫面裏男人或站或坐，或嚴肅或冷淡，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出現在不同的場景當中。

唯一相同的是，無論男人在哪裏，他身後總是跟着一個沉默寡言的青年。

如影随形。

那青年的目光始終在男人身上，那樣的眼神陸遠舟也很熟悉，就像是……像是他看向林思寧時的目光一般。

本以為畫面裏的兩人終有一日會在一起，只是忽然有一天，畫面裏的男人身後，再也不見青年的身影。

在陸遠舟困惑的時候，眼前又一次出現了一副畫面，這次畫面裏的場景是在一座墓碑前，那個淩厲如刀鋒一般的男人站在墓前。

他一手捧着一束白色的風信子，另一只手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

不知為什麽看到這一幕，陸遠舟只覺得心中一陣陣說不出的酸楚，酸的他眼眶都紅了。

照片有些模糊，陸遠舟只能依稀辨別出墓碑上的名字，似乎是……

路遠。

……

兩個截然不同的夢，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同樣悲傷的結局。

從那之後，陸遠舟再面對林思寧，面對這段感情時，總是不自覺地開始變得小心謹慎。

親眼目睹過那樣慘烈的結局，所以分外珍惜着現在所擁有的，拼了命的想要将這樣的美好一直留在身邊。

因為失去過，所以小心翼翼的維持着這段感情。

因為擁有過，所以更加明白這份感情和那個人有多溫暖，足以暖過世界上任何事物。

有時候陸遠舟甚至在想，只要能夠一直陪在他身邊，別的東西都不重要了，他什麽都可以放棄。

只要能夠在一起，能夠看見他，什麽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付出都由他來做，所有的困難和痛苦都由他來扛，而他的思寧，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