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宿命
宿命
“啓禀陛下,審判洛司徒謀反一案已有結果。”
賀行止穿着一身幹淨寬大的緋紅色官服,雙手持着笏板站了出來,恭敬謙和地朝殿上君王俯首作揖,聲音不輕不重恰好傳遍整個朝堂。
此言一出,瞬間引起了所有朝臣的注意。
關于當朝首輔謀反一事,早已成為群臣之間關注的焦點,有的害怕被牽連,有的則想趁機上位,總之是各懷鬼胎。
元洗硯對此也很是重視,立刻追問道:“審判結果如何?”
站在元鳳旁邊的是當朝太師賀仰止,同時也是禦史大夫,身着象征着權位的紫色官服,整個朝堂除他之外僅有武官中的為首之人身着紫袍。那人輕飄飄睨了他一眼,他也在此時走了出來,賀行止便主動往後了一步讓出前方的位置,而後用眼角餘光關注着前方的賀仰止。
他比其弟賀行止要年長許多,但風雅不減,而且還比賀行止更多了份從容,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啓禀陛下,洛相謀反一事應是被人栽贓陷害,臣已查明,洛相與叛将陸從之間只有過正常的調遣文書,而那些密謀的書信皆是僞造,是有人模仿他二人的字跡。”
說罷他一揮手,殿外便進來一位官吏呈上了那些卷宗。
“請陛下過目。”
賀仰止說完便不再多言,靜候君王翻閱卷宗。
元洗硯将其一張張仔細觀閱,除了他們的供詞以外,那些被搜集出來的密謀書信也在其中,還有洛成仁本人的手跡,方便做對比。
良久之後,元洗硯終于翻閱完畢,但他沉默不語,眼睛還盯着那封密謀信。
君王的态度讓人捉摸不透,群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君王對此是何看法,因此皆不敢出聲,唯有一人耐不住性子率先開口道:“陛下,若是有人仿造陸從的字跡也就罷了,可是洛相身居高位發布文書皆是他人代筆,只需他蓋上印章,因此洛相的手跡除了他身邊人以及聖上,其他人怕是都沒怎麽見過吧,如何能仿造得如此一致?”
衆人皆尋聲看去,說話之人正是謝太尉。
也只有他敢在此時發表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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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君王微皺的眉頭就可以看出,這密謀信屬實難辨真僞,關鍵就看君王如何判定了。而謝約現在權傾朝野,他的話也沒人敢反駁。
“只需在其身邊安插個間諜,要得到洛司徒的手跡并非難事,謝太尉你說是也不是?”
群臣都靜默之際,有一人的聲音兀自在殿內響起,清朗且有力,毫不客氣地将謝約的話反駁了回去。
并且他所言明顯意有所指,只不過沒有直接捅破。
衆人心想是誰這麽大膽敢與謝太尉唱反調,擡頭一看原來是陳王元鳳,那這就再正常不過了,他們只需要安安靜靜地旁觀就好了。
元洗硯凝眸看向元鳳,仍是意味不明的眼神。
朝中人大多趨炎附勢,見風使舵,此時洛成仁處于劣勢,除了元鳳之外竟無一人站出來幫他說話,元鳳也只能暗嘆世态炎涼人心不古。
“洛相手握重權,高處不勝寒,觊觎首輔之位的人數不勝數,想謀害洛相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數,還請陛下明鑒。”就在元鳳勢單力薄時,一直未參與任何派系鬥争的賀仰止突然出言附和元鳳,一字一句都帶着他獨有的威信力,幾乎壓過謝約的氣場。
他并沒有偏向洛成仁,只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來審視實情。
有了極具威信的賀仰止帶頭,其他畏懼強權的朝臣也大着膽子挺身而出,紛紛為洛成仁說話——
“洛司徒身居高位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他若有謀反之心,又何必等到現在。”
“章大人所言極是,況且密謀這麽大的事情,洛司徒不至于疏忽到連密信都處理不好,這其中怕是就如賀太師所說,是他人僞造栽贓陷害。”
“陛下,司徒大人是忠義賢良之士,臣也認為他絕不可能密謀造反!”
……
一系列的言論都是在為洛成仁說話,連綿不斷,直到殿上元澈一個冷厲的眼神看過來,他們這才靜默下來。
元澈雖然能讓他們閉嘴,但已改變不了風向,元鳳趁機站出來,以萬般誠懇之态朝殿上俯首:“父皇,洛司徒執政多年,從未有任何過錯,清正廉明忠義仁厚,并且愛民如子,他又怎會生出謀逆之心?兒臣懇求父皇明察秋毫,還忠良賢臣一個清白。”
一旁的元澈當即反唇相譏:“七弟,你是他的女婿,你當然為他說話,可這不是講情分的時候,而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存亡,你已經不小了,連這點是非曲直都分不清?”
他完全是以一個兄長的姿态訓斥元鳳,從氣勢上壓他一頭,但元鳳并不會輕易受制于人,他依舊從容自若,正欲出言反擊,一直沉默不語的元洗硯突然開了口:“可是七郎所言也不無道理,可見情分,也可見公正。三郎,你作為兄長不該如此看輕自家皇弟。”
元澈一訓斥起元鳳,作為父親的元洗硯便立即出來袒護,元澈也心知不能與其硬碰硬,便暫時低頭偃旗息鼓:“父皇所言極是,但謀反事關社稷安危,當慎之又慎。”
他暫時做出了退步,元洗硯便沒再理會他,轉而對殿下垂首站着的賀仰止說道:“賀太師,書信确實能夠僞造,但洛相究竟有無謀反,還需反複審查。若确實查不出洛相謀反的證據,那便不可定其謀反之罪,朕也希望洛相并無謀逆之心。”
君王面容上可見憂愁,此事也令他心力交瘁。
當朝執掌大權的首席宰相要謀反,這着實是動搖國體的大事,況且邊疆的叛軍還未平定,可謂內憂外患。再者,臨安洛氏是中原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其勢力遍布四方,若是處置不當,他們為了避免遭受牽連大有可能與叛軍聯合,屆時局勢将無法控制,所以君王還是更希望洛成仁并無謀反之心。
待到平定叛軍,穩住臨安洛氏一族,然後再一點點去削弱洛成仁的勢力。
元洗硯這等于是下了一個洛成仁無罪的判決,謝約瞬間就沉不住氣了,他擡起雙手就欲開口進言,但是被殿上元澈的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元洗硯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從心底希望洛成仁沒有謀反,再打壓洛成仁就是不識趣了。
元澈很清楚這位父皇的脾性。
謝約雖心有不甘,但還是遵從了元澈的指示。
朝會結束,群臣紛紛離殿。
元鳳剛走出天授門就見前方不遠處立着一道人影,似乎已等候多時,他便穿過群臣快步走上前去。
“如何?”洛凰率先開口問道。
元鳳沒有了方才殿上的莊重嚴肅,面對洛凰時眉眼溫和,許是想安慰她,他說話的語氣都很輕柔:“禦史大夫已經查明,密謀的書信是僞造,只要不再生變故,洛大人很快便會無罪釋放,只是這背後栽贓陷害之人一時還無法查明。”
聽到這話,洛凰懸着的心總算放下,臉上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那便好,只要我父親和兄長他們沒事就好,是誰栽贓陷害以後再慢慢查。”
路過的群臣看見洛凰,也紛紛向她點頭致意。
洛凰的視線掠過他們,驀然看見走在最後面的元澈,目光交錯的那一刻,洛凰仿佛看見他眼中劃過一絲陰暗的笑意。
他随群臣一樣從她身旁走過,雖目視前方,可洛凰明顯感覺到他在看着她這邊。
從皇宮回來後,洛凰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元澈那一絲笑意不簡單,洛凰一回想起來就感覺瘆得慌,這次洛成仁謀反事件恐怕沒那麽簡單就能結束,元澈肯定不會罷休。
可是元澈究竟還會有什麽後招?
洛凰眼望着屋檐下搖晃的風鈴,猛然想到了一個人——錦華公主元櫻。
她很有可能成為變數。
為了以防萬一洛凰得先發制人,她随便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出府,剛走出院門就遇見了雲皎月。
“你去哪?”
雲皎月問她,洛凰沒有理會,只管快步向府外走去。看她這般火急火燎,雲皎月雖然疑惑但也沒再多問,沒有猶豫便選擇跟随洛凰而去。
前腳剛跨出王府大門,洛凰就見豔陽之下有人策馬而來,未見其面貌,但望其身形洛凰就知他是元鳳。雖然心中焦急,但看見他到來洛凰便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等他,少年翻身下馬輕盈落地,看見洛凰他卻沒有急着向她而去,腳步仿佛有一絲猶豫。
“七郎,你是從宮中回來?”洛凰率先開口道。
元鳳點了頭。
他從陽光下走進陰影處,不知是不是光線變化的原因,洛凰看見他的眼中好似有一片陰雲,揮之不去。
洛凰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是不是東宮又出手了?”
“你都猜到了?”
元鳳對此也并無多少驚訝,但他這句話一出,瞬間就讓洛凰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終究是晚了一步。
洛凰沒再追問,她已經預料到了事态的嚴重性。
現在她也不着急了,因為着急也沒用了,洛成仁謀反一事再生變故,恐怕如今的局勢已經難以挽回了……
“皇姐錦華公主私下向父皇進言,列舉洛司徒謀反的種種可疑跡象,父皇便又對洛司徒生了疑心。太子與謝太尉那邊也不知使了何種手段,竟讓禦史臺的下屬官吏站出來指認賀太師,說是賀太師早已與洛司徒串通好,徇私枉法,企圖在朝中一手遮天,父皇因此怒不可遏……洛司徒與賀太師都是父皇極為倚重的朝臣,得知他們串通謀反,父皇一氣之下不待查明真相便直接定了洛司徒的謀反罪,而賀太師也被扣押,此事的審判權直接交到了太子手裏……”
洛凰細細聽着元鳳的講述,這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她心間,無一不是在宣判洛氏家族的死刑。
朝堂上的局勢真是瞬息萬變,讓人措手不及。
不待查明真相便直接定罪,連朝中最有權威的太師賀仰止也遭受牽連,案件的審判還交給了東宮和謝氏一族,這就意味着洛成仁謀反一事再無翻案的可能……
書中的結局,逃脫不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