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顧景南家

關上門,阻隔了一切視線,徑直走向沙發。

顧景南家并不是很大,一百多平方的公寓,但功能還算是比較齊全。除開基本配置的房間之外,還有書房、健身室。

打開電視,顧景南直奔體育頻道。現在這個點,剛好是籃球比賽的直播。

在比賽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一道略顯冷淡的嗓音也跟着出現,“換臺,CCTV-2。”

那聲音剛落下,另外一個充滿了生氣的聲音又緊接着響起:“我不!”

電視裏,場內場外氣氛熱烈,觀衆搖旗吶喊聲嘶力竭,選手左右沖撞拼盡全力。電視機裏面的世界越是熱鬧,就越把電視機外的世界襯托得愈發冷清。

更加詭異的是,發出兩個人的聲音的房間裏,實際上只有一個人——顧景南。

沒有開燈,厚重的窗簾是拉上的,房間裏一片昏暗。唯有電視機的亮光發出來,照在雪白的牆上。

詭異而冷清。

那道相較于顯得冷淡的聲音忽然低低的笑了,像是在笑不懂事的孩子一般。“你知道古猿進化成|人,花了多少時間嗎?”

“你問這個幹嘛?”充滿活力的聲音嘟囔道。“肯定又要嘲笑我了。”

優雅的聲音似乎是被愉悅到了,“兩千多萬年。”

“從原始人,到文明人,又花了多長時間?”

充滿活力的聲音遲疑道:“三十萬年?”

又是一聲輕笑,“小傻瓜,是三百萬年。”

“哦。”想表現出冷漠臉,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內心的好奇,明知道這和以前一樣,是一個坑。但他還是忍不住乖乖地往坑裏走,“你說這個幹什麽?”

“人類花了如此長的時間才變成文明人,而你,卻實在是辜負了這漫長的進化。”帶着明顯的揶揄,當然還有十足的親近。

“靠!”經歷過無數次嘲笑,他已經能夠準确get到對方想要說的是什麽了。這是說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暴揍人的習慣,是一個野蠻人。

“什麽你啊我啊。”顧景南氣沖沖地說道,“我們是一個人!”

說完之後,顧景南似乎也覺得有哪裏怪怪的。當“我們”和一個人聯系起來時,是有一點奇怪。

沒那麽多時間讓他奇怪,顧景南滿含笑意的聲音再次響起,“嗯,好,我們是一個人。”

聽見這句笑意明顯的話,顧景南突然就不氣了。“看你的《經濟信息聯播》去吧。”說完後,他立即換了電視頻道,并且仿佛為了故意表現出什麽,然後又把遙控器重重地摔在沙發上。

當然了,沙發很軟,摔得再重也沒用。

“我們一起看。”顧景南的安撫意味十分明顯。

一個人,一張面孔,兩道聲音,兩種性格。

顧景南知道他們是人格分裂患者。只不過,不同于其他患者人格之間的互掐,他們主副人格之間相處十分融洽。嗯,畢竟這樣單方面壓制,也算是融洽的一種。

略顯年輕,充滿生氣與活力的,是主人格。另外一個冷淡、優雅的,是副人格。

兩人格以這樣的狀态搭伴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了。準确來說,自從顧景南的母親死後,他就變成了他們。

不過在最開始的時候,副人格出現的頻率十分低,幾個月才出現一次。可随着年歲的增長,副人格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最近這段時期,主人格幾乎随時随地都能夠感知到副人格的存在。

出現是出現,出現并不代表取得身體的控制權。

顧景南的副人格并不在意這個,也不像其他人的副人格那般致力于搶奪身體的控制權。顧景南的主人格也無所謂,并不擔心副人格搶去了自己的地位。

因為主人格說得對,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再把時間線拉到過去,和顧景南一起度過寥落時光的人,只有顧景南。

千萬年都過去了,更何況這短短的四十分鐘呢?随着片尾舒緩音樂的流出,一幀幀各地自然美景的出現,宣告着節目結束了。

這個時候,主人格想看的籃球比賽還沒有結束。但他依然沒有離開財經頻道。因為在《經濟信息聯播》結束之後,是《央視財經評論》。這個節目,副人格也是要看的。

至于籃球賽?

反正有重播呢~

他會陪他看枯燥無聊的財經節目,他也會陪他看莫名其妙的籃球賽。

趁着廣告時間,主人格離開沙發,蹑手蹑腳地來到冰箱,準備悄悄地拿出一聽可樂。可還沒等他的罪惡之手伸出,副人格就正好抓個現行:“嗯?”

主人格卻知道,可惡的副人格從一開始就知道!

即便知道副人格的惡劣行徑,主人格也不敢多言,他只是打個哈哈,伸向可樂的手十分自然地拐到了礦泉水瓶身上。就像是他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我…額,我準備拿礦泉水。”

從鼻腔裏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慵懶,毫無威懾力。可主人格依然心甘情願地聽副人格的話。這不是因為主人格曾被副人格教育過,從一開始,主人格就十分聽副人格的話。

不能喝碳酸飲料,少喝咖啡,不能抽煙,适量飲酒,每天盡量早睡早起,鍛煉身體等等等等。

每一條,主人格都盡力完成。

這是為他好,他知道。

只有他,才會這麽愛自己。

主人格怏怏地關好冰箱門。那瓶放了三年早就過期了的可樂,又再次回到黑暗之中。

央視的廣告時間向來不長,等到顧景南回到沙發上時,《央視財經評論》已經開始了。他重新擰好礦泉水瓶蓋,把他放到茶幾上,然後正襟危坐,準備看節目。

“你有什麽想問的嗎?”副人格忽然問道。

他們看財經節目的時候通常是不說話的,只有當主人格看節目時,他會忍不住和副人格說話。

主人格有些奇怪副人格的反常,但也沒有多想。“想問的?啊,對了。你今天怎麽突然出來了?”

他說的出來,不是現在這樣的交流,而是在一段時間內掌握身體控制權。從之前劇組中人“圍攻”顧景南,一直到蘇木過來,這段時間裏,身體反應的給出者都是副人格。

在之前,每次副人格出來之前都會和他打聲招呼,而不是直接出來。

主人格這麽問,是擔心副人格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而不是害怕自己會被清除。

這期間的區別,副人格當然是清楚的。又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考慮第二種情況。

“我也不知道。”

主人格:……你不知道你還問我有什麽想問的?!好氣。

“那你怎麽又突然進去了?”

“同上。”副人格十分簡單省略,就和之前他對張律說表示贊同時一樣。只不過當時所有人不知道他說的是贊同腦子是個好東西,而現在主人格顯然十分明白他說的同上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主人格板着臉面無表情:“我突然覺得手癢怎麽辦?”

副人格樂了起來,十分誠懇地提意見:“扇一巴掌怎麽樣?”

顧景南默默地拿起茶幾上的水,默默地灌了幾大口,再默默地把瓶子捏作一團。

把心頭的火氣消去之後,他眯起眼,繼續問道:“你當時是怎麽打算的?”

面對和自己心意相通的自己,顧景南的話顯然更加簡潔了。這句話的完整版應該是:如果沒有突然進去,當時你準備怎麽解決張律和吳導?那個時候你的那些舉動都是故意的!我才不相信你沒有後招。

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顧景南當然了解顧景南。他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看上去優雅、溫柔,但實際上一肚子壞水,要是哪一天瘋起來,恐怕連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而主人格不一樣,他比副人格傻了點兒,笨了點兒,遲鈍了點兒,脾氣暴躁了點兒,咳咳,但是他正直!他善良!

一個像是深淵裏平靜面下暗藏波濤洶湧的濃霧,另一個則是陽光底下噼裏啪啦燃燒的火苗。

人類花了千萬餘年時間,才成為文明人,抛棄了最原始的發洩方法。揍人的方法雖然粗暴野蠻,但相比而言,帶來的傷害卻是少的。

主人格不記仇,有仇一般當面就揍了。

而副人格,他像是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蟄伏在濃重的黑暗中,等待着恰當的時機,一擊即中。

正如同副人格會管着主人格,讓他早睡早起鍛煉身體一樣,主人格也會管着副人格,不讓他內心裏的翻湧的濃霧洩露出來。

按理說,這次,輪到副人格尴尬了。但副人格的段位顯然比主人格要高得多,他不僅沒有尴尬,反而将了主人格一軍,他口吻平淡,不輕不重地扔下一個重|磅消息:“蘇木喜歡你。”

不等主人格說話,副人格再次以平淡的語氣搶先說道:“他想上你。”

副人格眨眨眼,淡淡的語氣裏充斥着一種名為欠揍的活躍因子:“別告訴我你這麽蠢,沒看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1.

楔子裏殺人的是小二顧,和小二顧有約定的當然是小一顧。

2.

【和正文無關的小劇場】

一:

小一顧:好氣哦,想打人。

小二顧:打啊,反正你也疼。

二:

蘇木:阿南,你不知道我喜歡你,我……

顧景南:哦,我知道。

蘇木:阿南,不是哥哥對弟弟的喜歡!

顧景南:哦,那就是想上我的喜歡。

蘇木:好氣哦,精心準備的演講泡湯了。

小二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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