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暴雨
第21章 暴雨
系裏邊組織升旗,秦段比往常起得早一些。
輕手輕腳洗漱完,一進落地窗就看到坐在床邊的人。
蕭越抓了抓頭發,将前額的劉海往後撩,頭跟着一塊兒後仰,腦門回正,按到後頭的頭發一根根落回原地。
他清醒了。
“起這麽早?”
“系裏組織升旗,我要上去發言。”秦段揚手脫掉睡衣,彎腰在衣櫃裏找作訓服。
他和蕭越不同,他沒有白皮膚的基因,裸露在衣服外邊的手臂膚色較其他地方深,大臂中段有一條太陽曬出來的分界線。
後脖子也被曬出了明顯膚色。
蕭越盯着那一抹深色,突然問:“你要搬回去嗎?”
撐着櫃門的手頓住,秦段抽出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語調微微上揚,困惑道:“什麽?”
蕭越腦袋靠着床架,樣子懶散,眸子裏的光還沒聚起來。
輕飄飄地掃過去,兩人視線相撞。
沒等秦段開口,他說:“再待一段時間。”
秦段愣住。
半晌,突然從他懶洋洋望過來的眼神裏悟到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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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在地咳了聲,手指伸到背後摸了摸脖子,摸到一塊柔軟的凸起。
蕭越手指圈住冰涼的床架,打了個哈欠。
“信息素轉化劑還沒代謝完,我應該還需要你的臨時标記。”
“你……”他頓了下,“你待在這裏比較方便。”
秦段下意識看向他偏頭露出來的一小塊後頸皮膚。
距離上次臨時标記已經過去了幾個星期,停留在蕭越體內的木質香揮發得只剩一點點,标記淺淡到不再能牽制住對方。
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在清晨起床的時間段內都不能很好地控制信息素的收放,某人的信息素此刻正在空中飄蕩,氣味淺淡卻讓秦段不得不注意到。
他沉靜的視線晃動,過了兩秒,悶聲應了句。
蕭越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活動着肩膀進了洗浴間。
秦段拇指摁住腰帶,咔噠一聲,将腰帶系好,轉身出了門。
指揮系每天早訓早起慣了,他們受到的軍事化規訓更多,追求秩序感,不同于其他系在早起時拖沓着步子一臉精神不濟,反而是齊齊整整地穿着作訓服,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們不用班委站在隊伍前頭一遍遍地大聲喊叫,自己按着終端上的站位表就能快速找到班級所在位置。
蕭越洗漱完才發現秦段早早出門了,看了看時間,距離正式升旗還有十幾分鐘。
他慢悠悠地來到升旗臺,墜在各班隊伍後面溜溜逛逛,尋思着找一個位置站定下來。
指揮系裏有人認識他,看到他擡手打了個招呼:“蕭越。”
“我們系升旗,你在這兒幹什麽?”
蕭越朝在隊伍側邊,朝身形挺拔的人影仰仰下巴:“來湊湊熱鬧。”
Alpha循着視線看過去,陷在光影裏的人正垂眼翻看發言稿件,晨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毛邊,脊背挺拔,像一杆旗子。
“你也知道他今天發言?”
蕭越嗯了聲。
校園之星在昨天完成了票數清算,秦段以甩了第二名256票的優勢穩占第一。
和超星運動會一樣,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校園之星的結果剛出,秦段就被秦韻微抓來為升旗儀式發言,連發言稿都是他昨晚現寫的。
距離升旗儀式開始不剩幾分鐘,四周逐漸安靜下來,他收起發言稿,目光向竊竊私語的地方望去。
今早在宿舍肆無忌憚散發信息素的某人現在正和一個Alpha頭挨着頭湊在一塊兒說小話。
秦段盯着兩人越挨越近、越挨越近,距離近到Alpha的頭發蹭到蕭越那頭烏黑茂密的頭發絲上。
湊這麽近,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你們系主任今天沒來?”蕭越環顧一周,沒看到秦韻微的身影。
“韻微姐沒來,大概是懶得來,”Alpha示意他看隊伍前列的人影,“喏,這不是讓秦段管着麽。”
一道凜冽的木質香驟然靠近,蕭越腦袋頂搭上個什麽東西,一團陰影罩了下來。
秦段把帽子扣他頭上:“太陽曬。”
Alpha沒注意到自己和蕭越之間的距離被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迷茫地看了看天,清冷的陽光撒進眼底:“......”
這也叫曬?
蕭越下意識将帽子正了正。
“你怎麽來了?”秦段注意到他有根頭發紮到了睫毛上,指尖微動。
蕭越把那根頭發撥開:“來湊熱鬧。”
礙事的頭發不見了,秦段舒服了,不再手癢。
“湊熱鬧?”他說,“你不是不愛湊熱鬧?”
蕭越撥弄頭發的手停住,握拳往他肩上捶了兩下,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你的熱鬧我怎麽可能不看?”
低緩流利的口語從麥克風傳出,秦段站在國旗下,目之所及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晨光清冽似霧。
這種場景讓他想起十大歌手總決賽的舞臺,千人呼萬人喚,一擁而上的起哄聲囧得他無地自容。
流暢的發言差點卡殼,幾乎是調動全身的精力頭腦風暴才及時将那一點卡殼蒙混過關。
升完旗,指揮系馬不停蹄地和機甲系一起進行早訓。
日頭從這時才開始變得烈起來,陽光落地有痕,照得裸露的肌膚發出火辣辣的嚎叫。
秦段眨掉滾到睫毛上的汗珠,一大滴汗珠猛墜向地面,在跑道上砸出一道濕跡。
他呼吸平穩,邁動的腳步保持勻速。
心裏卻不像面上一樣平穩。
有些亂糟糟地想起自己沒道理的舉動,比如前兩天橫插進蕭越和別人的聊天中,又比如今天去送一個毫無用處的帽子。
心緒像是被勾亂的毛線,逐漸升起焦躁。
他閉了閉眼,步子沒停。
逐漸失去效力的臨時标記讓他和蕭越的羁絆減少了,Alpha對這方面的占有欲令他感到很暴躁。
秦段睜開眼。
他從不覺得臨時标記能對他造成影響。
這些沒道理的舉動他可以控制。
早訓之後一上午都有課,吃過早餐,回宿舍草草洗了個澡就坐上交通工具直奔指揮系系樓。
課一堂接一堂,好不容易挨到中午,許銳疲憊地倒在桌上,精氣被吸幹了。
“我真服了,誰安排的升旗時間,搞得我早上五點就起了!”
“你微微姐。”秦段将筆夾進書裏,打開終端查看新信息。
課室裏的同學陸陸續續向外走,有幾個人經過他們身邊:“許銳秦段,還不走啊?”
許銳在和魏芸冬發信息,聽到問話馬上說:“走,立刻走,和女朋友吃飯去。”
課室響起籲聲,衆人紛紛罵他:“滾啊,不要臉。”
“和女朋友吃飯怎麽是不要臉?”許銳笑得賊眉鼠眼。
秦段一拳錘上他的後背,給他打得直咳嗽,顫顫巍巍伸出手指:“謀殺,一定是謀殺。”
“段哥幹得好!”先前被虐了狗的人歡呼地鼓起掌來。
秦段擺擺手:“養不教父之過,你們也別怪他。”
幾個Alpha笑起來。
“......”許銳緩過來了,“秦段我要和你絕交。”
秦段橫眉冷對:“絕啊。”
“......”許銳抽抽搭搭地跑了,幾步奔進等在教室外的魏芸冬懷裏。
“嗐。”他嘆了口氣,看着窗外那對璧人,心裏嘀咕魏芸冬怎麽還沒把許銳甩了。
許銳要是知道他背後咒他被他的親親老婆分手,一定能鬧得天翻地覆。
秦段眉眼漫上點笑意。
正想着,許銳突然發了個什麽過來,他點進去,剛掃了個标題對面就撤回了。
【?發了什麽?】
對面不回了。
他磨了磨牙,這貨絕對是故意的。
不告訴他?
他自己也能找到。
秦段打開軍校論壇,輸入網頁顯示的前幾個字,底下的頁面随着輸入內容轉跳。
碩大的黑體字标題闖入他眼底——《嚣張拽少戀上軍閥世子,勾引不成反被擒!》
“......”
魏芸冬知道許銳平常有這愛好?
粗略地掃過帖子,看着看着目光逐漸變得奇異。
等等等等.....
這裏邊的霸道拽少和軍閥世子怎麽這麽別扭?
[他,是散漫嚣張的拽少!他,是克己強悍的軍閥世子!他明媚,他內斂。他嚣張,他低調。他目中無人地闖進郊外圍獵圈,想要見一見那位名揚西區軍閥世子,見到他,将戰帖狠狠地甩到他臉上。
可他沒想到他面對的一支瞄準他眉心的冰冷箭矢,箭矢破空而來,擦破他的臉頰,正中他身後躍躍欲試的惡狼。
弓箭背後,是一張目若朗星的臉龐。
軍閥世子騎在高頭駿馬之上,淡淡地放下弓箭,牽動馬繩,視線輕慢地掃過嚣張拽少,仿佛自己救的是一個死物。
拽少怒從心頭起:“喂!你站住!”
“你是不是就是軍閥世子!你給我站住,你這個目中無人的家夥!”
軍閥世子掃過他手腕上的紅繩,紅繩豔麗襯得手腕旖旎,他調轉馬頭,聲音淡淡:“圍獵很危險,想活命就趕緊滾。”]
秦段眉頭能夾死一個蒼蠅,特別是在看到“紅繩”兩個字,眉毛擰得夾死了兩只蒼蠅。
這玩意兒竟然讓他想到蕭越。
視線下移。
帖子作者“遲早炸了學校”發了個下集預告:嚣張拽少将婚貼狠狠甩到軍閥世子臉上:“本少爺給你下聘!做本少的男人!”
......
秦段覺得要麽是許銳瘋了要麽是自己瘋了。
他做了什麽孽,讓他看到這篇《嚣張拽少戀上軍閥世子,勾引不成反被擒!》。
一道雷聲自耳邊響起,他擡頭看向窗外,走廊上匆匆跑過幾個學生,邊跑邊驚叫。
天幕頃刻昏暗,閃電劈了下來,暴雨奔湧而至。
秦段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該罵這見鬼的天氣還是罵嚣張拽少。
在院樓耽誤的這麽一會兒功夫,大雨不期而至。
他沒傘。
這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秦段透過窗戶向外望,看到驟然劈洛的閃電的影子,閃電像一個橫行霸道的天外來客,用光影化作的刀将教學樓從中間劈開,劈成了碎裂的兩半。
雷聲也很大,在他耳邊炸裂似的響起,他突然想起記憶深處曾經有過一場這麽大的雨,那場雨同樣是不期而至,同樣将世界沖刷成了蒼白幕布。
時間拉回到很多年前,那段時間連綿多雨,傾盆的雨通常來得急驟,主打一個措手不及。
課室內白色燈光在昏暗的天幕下異常刺眼,教學樓的光亮像巷子盡頭的孤燈,置身事外的人看了溫暖,身處其中的人感到孤獨。
秦段低垂着眉眼,手上的筆轉了轉,目光專注地盯着潦草畫出條件的習題。
咚咚咚——敲門聲将他題海裏拔出來。
他停下手裏的筆,轉頭看去,學校的保潔阿姨站在門外,看到他問了句:“已經放學很久了,同學你怎麽還沒走啊?”
這才意識到外頭下起了雨,秦段低頭收拾書包,應了聲:“寫了會兒作業,忘記時間了,現在走。”
“阿姨你怎麽還沒走?還沒下班嗎?”
保潔伸手拉過一扇敞開的窗戶:“下暴雨了,我想着上來看看你們窗戶關沒關,沒關就幫你們關上,免得課本淋濕了......”
“我知道你們輔導資料好貴一本。”她笑了笑,手腳麻利地把所有敞開的窗戶關了。
愣了下,秦段提起兩邊嘴角:“謝謝阿姨,您費心了。”
“你快點回去吧。我都關完了,就剩你這一間,”阿姨絮絮叨叨,“你們這些小孩也太刻苦了,我剛剛在樓上還看到兩個學生......”
秦段把書包甩到背上,朝她揮揮手:“我先走了,阿姨再見!”
“下暴雨了,你注意安全啊!”
秦段點點頭:“好!您也是。”
整棟教學樓最後一盞燈也關了。
家裏的司機最近請假回家了,所以他今天才不管不顧地寫作業寫到了現在,完全忘記了時間。
雷鳴夾雜閃電,噼裏啪啦的雨珠飛濺進走廊,他袖子上濺了好幾滴水,暈開一道道水跡。
他沒帶傘。
“我擦,我新買的鞋!”樓梯下傳來一道懊惱的聲音。
秦段停住腳步,從拐角處往下望,看到兩個穿着校服的身影。
一個人影正把腳從水坑裏收回來,戴着紅繩的手扶上身旁人的肩,滑稽地擡起腳查看鞋子的情況。
“你要不把鞋脫了護在懷裏?”另一個人影給他出主意。
秦段認出了那兩個人,他今天早上聽到有人說蕭越換了雙新鞋,踢起足球來都帶風,如有神助。
蕭越聽了他的話,驚訝地揚了揚眉:“李硯岩你真是個人才。”
李硯岩大大方方地接受誇獎:“那是,我文曲星下凡。”
蕭越笑着罵了他一句,說他上次文史卷子才考三十分怎麽好意思說出這種話。
兩人臨走前,李硯岩打開手裏的傘,催促着身後磨磨唧唧、不情願把鞋往水坑裏放的人。
蕭越的背影頓了兩三秒,好像在猶豫,接着把手裏的傘放進空了的愛心傘箱。
兩三步跟上李硯岩,和他同擠一把傘。
李硯岩詫異地看着他:“你幹什麽?傘不要了?”
“箱子空了,我留給有需要的人,”蕭越催他,“趕緊走!再淋一會兒我鞋真壞了!”
“我說了讓你脫下來.....”李硯岩嘀咕。
“整棟教學樓都走空了哪兒有有需要的人啊?快點把你那傘拿過來還能護着點你的鞋。”
“剛剛路過二樓不是有間教室的燈亮着麽。”
“二樓....”李硯岩想起來了,“你說二班是吧,他們班确實燈還亮着。”
秦段眼皮一跳。
人聲逐漸被熙熙攘攘的雨水淹沒,大雨淋走了同撐一把傘的兩人,雨幕恢複一片空茫。
他走下樓,看了蒼茫的雨幕一會兒,雨水将整個世界都沖刷成了白色,視野裏除了無聲的蒼白什麽都看不到。
他低頭看向愛心傘箱,猶豫了一會兒,伸手将遺落的雨傘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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