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 67 章
陳岩現在已經分辨不清,她到底是真是假。
他應該可以理解,她可能正處于應激反應中,她說的話是不算數的。他應該給她空間,答應她的離開。
她接下來也不應該呆在這,回去對她而言是最安全的選項。
就算他再不想要,如果她現在心理上需要覺得與他分開,他應該給她這個選擇。他們很相愛,一段時間的分開是他們之前的常态。
陳岩看着她如此的冷靜,往常的她,說氣話時也是帶着一點撒嬌的意味。而且幾乎不說重話。
可是,她剛才說,她後悔遇到他了。語氣平靜到像是一聲嘆息,不是氣話,就是對現實的無奈。
這樣沒有情緒的她,只要離開,他毫不懷疑,她今後都不會與他有任何聯系。
這種結果,陳岩不接受。
或許對別人來說,很多東西,得不到就得不到了,還得安慰自己是命運無常,可他不是。
他是能毫不費力地得到很好的東西,但對于他想要的,他依舊是要付出很多努力去得到。得到的好處并不是東西本身,是在一次次的得到中更相信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即使暫時拿不到結果,他也有耐心蟄伏、等待出擊。
想要是什麽?
想要是愛,是不顧一切,不講道德,遵守着自己的底線而不是規則的設定;是信仰,所做的一切都為目的服務,不在乎過程中被旁人點評吃相難看,得不到才是真正的難看。
如果不能做到這些,得不到最想要的也正常,也證明了他們需要将欲望放低,因為他們根本沒那麽愛。
陳岩對他的事業如此,因為他無比渴望拿到自己的話語權。
陳岩對許嘉茗,某種意義上也是如此。不論何種手段,是軟是硬,都為了愛服務。他也從不會去計較誰付出的多,那是弱者的糾結。率先拿出所有籌碼的人,是準備贏這場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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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到現在,都無法徹底摸清他的對手。她一句會愛上別人的,他應該當作壓力測試。只是一句話而已,算不上什麽,他卻無法淡然處之。
他太過信奉經驗與手段,此刻,過往一切的解決途徑都沒了借鑒意義。無法拿到掌控權的他,竟一時不知道能做什麽。
她的手被他緊握在手中,那枚戒指硌着他的手心。那是一個結,纏繞着找不到解開的口。
陳岩看着許嘉茗,她怎麽會沒有別人喜歡呢?他身為成年人,知道永遠很難,情侶分手後,各自會有自己的生活,新生活中,将對方的存在慢慢剔除,直到有一天遇到新的人。
他卻無法将這種客觀的設想用在她身上,他自認成熟,認為人要接受一切既定現實。然而現在僅是一種可能,他都不能接受。
真的将她關在這嗎?
他很想這樣做,但這只會把她越推越遠。
“許嘉茗,如果我們真徹底分手了,我希望你過得了自己良心那一關。”陳岩盯着她,“我對你怎樣,你很清楚。在這件事裏,我有多無辜,你也知道。你現在對我做的決定,是在宣洩你的情緒。”
“唯一做錯的是我沒有預料到這件事。”死亡是他們的避諱詞,陳岩在她面前說不出口這個詞,更不會說,也不一定能防得住,“我有想過,等事态穩定些,讓周卓帶你回來看你爸爸的。”
許嘉茗緊咬着唇,不讓自己落淚,她只要一聽到有關爸爸的信息與細節,她就失控地想哭,但她現在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沒有用了。”
“對,是沒有用了。我無論做什麽,于你而言,都沒了任何用處。我也對你沒了用處,是嗎?”
雖許嘉茗再不想講話,反問了他,“我圖過你什麽用處了?”
“很多。”陳岩看着她,忽然笑了,“當時的你很難受吧,想要有個人陪你。現在你不需要陪伴了,這段你不太認真的關系就可以不需要對方的同意輕易結束。那些你說過的承諾,只是戀愛中慣常的、無需相信的甜言蜜語,不是嗎?”
陳岩扯着她的手,拉過了她,低頭質問着她,“現在我需要在國內工作,你要接着去讀書,我也沒法日常陪着你了,不就是對你沒用處了嗎?你當然拿得起放得下,區別只是換個人談戀愛,是不是?”
他的污蔑,每一個字都在否定着她,許嘉茗想否認,可是,此時她只要想到爸爸,就覺得沒有辯解的必要。
她點了頭,“對,如果你非要這麽理解的話。至于我什麽時候換新人談戀愛,是我的事,跟你無關。”
陳岩盯着她,他的憤怒,是她的戰果;他在失控邊緣徘徊,失控,會将人拖到孩童時期,沒有文明的教化,沒有妥協的概念,占有欲達到頂峰時,不講世間所有規則,不講道理地要求人必須滿足他的要求。
而她,就是那個殘忍的大人。冷眼旁觀着他的失控,不安撫他,吝惜一個擁抱。無聲的冷漠,她堅定地不滿足他的需求。在這樣的對峙中,他開始恨她。
陳岩忽然低頭吻住她的唇,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就要以另一種方式将她漠然的外皮撕去。撬開她的唇,将她的舌占為己有,吮吸着她,想讓她說一句,她只是氣話。
然而今早柔軟的唇不再,她并不回應他,沒了任何愛意的存在,沒有抵抗,更不會有下意識默契的迎合。被憤怒占據的他,咬破了她的唇,感受着她的抽痛時,舌尖舔舐着傷口,讓那道裂開的口子開得更大些,這樣才能讓她更疼些。
可她連報複的欲望都沒有,任由血腥的鐵鏽味彌漫在兩人的口中,陳岩放開了她,卻抱着她不放開,“嘉茗,我無法接受你這個決定。”
無法接受嗎?這個決定,是許嘉茗想了一下午做下的,她沒有沖動。
沒有任何細節,她大致知道了整件事的脈絡。就算證據不清,出于對他人品的信任,她會相信他的說辭。
可是,她想了好久,決定推翻又重來過好多次,她依舊是無法接受自己跟他在一起。她反複回想爸爸給她打的最後一通電話,那時的他,正等待着被抓吧。
她沒有機會再擁抱爸爸,問他害不害怕。想問他,為什麽不在出事前,多給她打些電話,能讓她少些遺憾。
她是知道答案的,誰能不怕,強大如她的爸爸,也是會恐懼的。他不想讓對方的關注落到她身上,就不能頻繁多聯系。
施加在她爸爸身上的恐怖,那股神龍不見首尾的力量,從那時起,就掐死了她的所有期待。
想起他,許嘉茗就無法原諒自己。在爸爸生前的最後時刻,她憑什麽能擁有快樂?
“陳岩,放開我好不好?”
她的語氣算得上溫柔,陳岩放開了她,她嘴唇上的一道裂痕,正沁出血珠,他用拇指輕輕擦去,“痛不痛?”
許嘉茗看向他,“我跟你在一起,就會想到爸爸。想到爸爸,我就難受。人是要走出來的,我不想這麽難受,所以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過段時間再談這件事吧,幾點的機票,要中轉嗎?我可以陪你飛到中轉的城市。”
陳岩暫時不知她的具體行程,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騙他,他怕她為了躲他去住酒店。
見她不說話,陳岩直接從她的外套口袋裏拿了手機,剛拿出就被她伸手抓住。她這顯然是心虛,他掰開她的手,又怕弄疼她沒敢用力,兩人在争搶之間,啪嗒一聲,手機砸到了地上。
許嘉茗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內心無比迫切地想離開這個地方,“你夠了沒有?你是不能理解我的意思嗎?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要離開,我要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陳岩置若罔聞,從地上撿起她的手機,輸入密碼,翻找她的行程單。她的确改了行程,今晚飛到東京,在那兒等到明天上午,再飛往溫哥華。
陳岩看完将手機塞到她口袋中,“我送你到東京,陪你等到明天上飛機。”
“不用,我很厭惡你這樣強迫我。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是你。”
她今天要走是定局,這個問題他們也無法今天解決好,他也不知道走了的她還會不會給他機會,但她現在已經夠不開心了,陳岩不想讓她更難受,還是妥協了。
“那我就一個要求,讓我送你去機場。”
他說完就轉身去拿她的兩個行李箱,許嘉茗頭疼地不想再跟他吵,沉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換完鞋要離開他家時,許嘉茗往裏看了眼,才反應過來并不能看到客廳的花。沒什麽可惜的,她已經看到過芍藥的綻放了。
這也是許嘉茗第一次見識北京下班高峰的擁堵,但離登機尚早,不必擔心趕不上。
車內很安靜,誰都沒有講話。他開開停停,旁邊的她已閉上了眼,像是回到了她剛認識他時坐在後座的假寐。
他忽然喊了她一聲,她睜開眼就看到天邊的粉色晚霞,夜漸深,粉中嵌着幾抹藍。她盯着不舍得眨眼,直到所有的粉意消失,被深藍的濃重替代。
興許也是最後一次來這個城市了吧。她應該是要有恨、憤怒與不甘的。可是,她現在內心很平靜,甚至試圖記住此刻被陪伴的感受。
許嘉茗太過清楚她這個決定需要承擔什麽,是不會有見面,是戒掉所有依賴,是往前走時她也不知道能期待些什麽,是害怕時也不會有人陪着她。
她知道,這些東西會讓她很難受。可是,她只能用一種難受去壓倒另一種難受。
道路總有終點,下車時,他幫她解了安全帶,他的臉猝不及防的離她很近時,許嘉茗看到了他眼底的自己。她無暇考慮他的感受,只轉開臉,開了車門。
陳岩将她的行李箱從後備箱提出,很沉,她帶了很多東西過去。不知她落地後,是會打車,還是提着兩個箱子坐公交回家。
她背着書包站在旁邊等着他,随時準備接過行李箱。
這是陳岩第一次送她走,以前都是她送他。航站樓前人來人往,他沒有準備送她進去。
陳岩去美國讀高中時,一個人去的。在安檢時看着送別的父母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他只擡頭看了眼,就戴上了挂在脖頸上的耳機繼續低頭打游戲。內心吐槽着,你們的孩子很快就會體會到脫離你們的爽感了,自由就要切掉很多牽絆。
年少時想要很多自由,現在他想要有牽絆。不想送她進安檢,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拖她出來,将她帶回家,徹底無視她所有的感受,他只想自私地在乎自己。
在她接過行李箱前,陳岩對她說,“在我這不算分手,我給你時間。”
許嘉茗認真地搖了頭,“沒有以後了。”
陳岩沒有反駁,伸開雙手抱住了她,将整個的她都攏在自己懷裏,“你說過後悔遇到我,但我不會。”
有些話他說不出口,只拍了她的背,“好好照顧自己。”
陳岩說完就放開了她,向她笑了下。他有一些莫名的習慣,比如在機場送別時,不應該是垂頭喪氣的,“走吧,路上小心。”
許嘉茗接過行李,不知如何跟他告別,可這是她選擇的,她說了好後,就推着行李箱轉身進去了。
陳岩看着她進去,直到再看不見她的背影時,他也上了車,開車往回走。上了高速,變道開進最左側,最高限速也挺慢。
這回,她沒有東西落在他車上了。
她不會知道,那天他在車裏看到她牽着狗在笑,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是命運給過他的最幸運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