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

第 77 章

頭腦空白了幾秒,許嘉茗就反應過來他此時站在這的身份。

她很怕他跟她打招呼,在工作場合,她不想有任何關系上的混亂、與由關系産生的優待。然而也是她想多了,他的視線随即就從她身上離開,跟大家說了sorry,他遲到了。

她掃了眼時間,他遲到了十分鐘。

許嘉茗從未見過工作中的陳岩,跟她相處時的他是耐心而好脾氣的,兩人也不會怎麽吵架,但她知道,他這樣的人,在其他方面,不可能是這樣的性格。

不過許嘉茗還是被他的工作狀态驚訝到,他是會議的主導者,聽着與會者的方案提要,很少說話,卻是他在推進着節奏,當講述者偏離重點時,他會不客氣地讓人跳過。他的每一次開口,都不會有一句廢話。她不知道他有沒有提前看過這些方案,他突然的提問,都精準地抓住了弱點,問對方該怎麽解決。

平時的會議,沒有這麽高的效率,許嘉茗還會适時走一會兒神,但此時在他主導的會議上,她卻有些緊張,連發呆都不敢,精神高度集中地跟着他的節奏走。他不兇,也不會通過發脾氣來展現自己的掌控力,他的修養也讓他顯得很禮貌。但他展現出來的氣場,就讓人不敢去浪費他的時間。

剛才的那點擔憂,全然是許嘉茗多想了。他這種工作态度,理性而認真到不可能因為一點私交就影響他的決斷。更別說在工作中摻雜感情,甚至她都覺得,如果是自己給出了一個愚蠢的回答,也不妨礙他認為她智商有問題。

許嘉茗看着身着西裝的陳岩,雖然挺帥的,但他專注時眉頭下意識微皺的嚴肅,幾乎給她一種錯覺,他忘了她,兩人又恢複到陌生人的關系。

他又不全然是冷漠的,對于提出的問題,如果對方想糊弄着跳過,他不會讓人難堪地追問,點頭就過了。若對方坦然承認了,他倒是會提出點意見,一起探讨下可行性。在場的都是潛在的競争關系,但又能足夠智慧地一同集思廣益去解決問題。

許嘉茗到底是這個行業的新人,對一些聽不明白的問題,她及時記了下來。當陳岩會親自給出回答時,她仔細聽着,迅速學習并模仿了他的思考方式。

其實許嘉茗內心挺傲的,對人只會欣賞,不會崇拜。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她也極少服誰,覺得差距只是時間問題。現在她坦然承認,他是挺厲害的。她不會說出口,只會向他偷學。

當她正聽得一知半解時,他的眼神忽然落到了她身上,看着彼此時,他說了句,還有什麽問題嗎。

明知道他是在對會議上的所有人說,她的心跳卻是漏了一拍,覺得他就是在問她。

陳岩的确是在看着許嘉茗,看她看着自己,他忍不住看向了她。他們已經太久沒見了,離開時她還是個學生,此時她已經穿了職業裝,挽起了頭發,在參加着會議。

工作的她,依舊愛思考,認真做事。她的內心本就高度成熟,這是他一向欣賞的地方。

很多人所謂進入職場後的成熟,是獲得一丁點權力後的無限發揮。口頭強調專業性,是為了施壓;用對下屬錯誤的零容忍來展示自己的精英範;有意無意地暗示自己的備受器重。只是比常人的工資高了一點,就讓工作中的等級之分塑造了性格,當成社會化的成熟标志。

她從不是這樣的性格,即使工作了,也不會有世俗意義上的“成熟”。思考問題時還是會咬着唇,疑惑的樣子讓他随口問了她還有什麽問題。可是她随即就低下了頭看面前的文件,躲避着他。

陳岩卻是沒能移開眼神,白色的裙子很配她。學生氣漸褪,散發的一點成熟氣息,無形地在勾引着他。不過他尚有理智,轉開了頭,到這場會議結束前,都未再盯着她看。

雖然陳岩是他們的大客戶,但他的工作态度和職業精神在這,會議的最後一部分,成了讨論會。估計是他們很少有機會見到他,提問很多,對于公開的數據與信息,他也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分析與人分享。

這是場質量很高的會議,許嘉茗聽得很入神,結束時才意識到早過了原定的會議時間,她也不必再回公司,可以直接下班了。密集地動腦讓她後知後覺地感到饑餓,而他還在前面被人圍繞着social。

許嘉茗收拾了東西就離開,往門口走時,就有個同行跟了上來,跟她閑聊了兩句後,就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交流下工作。

許嘉茗委婉拒絕了,同行一臉惋惜的樣子,說着下次一起喝咖啡。兩人進了電梯,門剛要合上時,就又被打開。電梯內尚有空間,但容不下外邊站着的一群人,被擁在中間的陳岩自然被謙讓了讓他先進了電梯。

陳岩沒有推辭,率先進了電梯。電梯裏的人又跟他打了招呼,簡短地聊了兩句,除了站在角落裏的那個人,低頭看着沒有信號的手機。

到一樓後,站在前面的人先行出了電梯讓許嘉茗出去,他們都有車在停車場,她說了謝謝,出了電梯後就沒回頭地徑直往門口走。

陳岩出電梯給她讓路後,就沒再進去,對着裏面跟他道別的人笑了下後,就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走到了她身邊,她也不說一句話,陳岩幫她推開了門,“一句招呼都不打嗎?”

“謝謝。”

正是傍晚,今天還是周五,于上班族來說,興許是一周中最美好的時刻。行人的步伐都透露着輕松的氣息,原本她的計劃是找個餐廳吃飯,再去書店挑兩本書回家看。

她的生日是上周日過的,前一晚睡的不好,連出門的念頭都沒有,也沒買蛋糕。她給自己煮了碗面,澆頭是番茄炒蛋,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晚上時,她還是沒出息得哭了。今年她沒法借着生日的由頭讓爸爸給她發紅包了,原本沒那麽在乎的生日,期待被挑起後又被摔下。也沒有驚喜,他并沒有來找她。

此時他在她的身旁,被她壓抑的怨氣在逐漸複蘇,她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講。

陳岩一時都不知要如何哄她,他對她承諾的事情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只有一次的延後,她就跟他鬧了別扭,把他給拉黑了。

“別這麽小氣,行嗎?”

率先被他指責,許嘉茗都要氣笑了,“我小氣關你什麽事?”

“怎麽不關我事了?”見她終于肯跟自己講話,陳岩笑了,“我可是受害者。”

“你可以不當這個受害者的。”

“別介啊,我樂意。”

再次聽到熟悉的腔調,許嘉茗有些恍惚,她的說話口音,曾被他傳染過,自認沒那麽重,卻是剛來紐約,被問路的國人說了句,你是北方人吧。這是她自己難以意識到的,而沒了語言環境,估計又回到了原本的南方口音。

許嘉茗沒有回他,沿着馬路右轉,擡頭向前看去時,正是落日時分,不見太陽,輝煌而耀眼的光卻是照亮了周遭的建築及馬路,光平等地照在了每個路人的臉上。路人都放緩了腳步,沐浴在晚霞的餘晖裏。不論見過多少與衆不同的風景,還是會被稀疏平常的落日驚豔到,是大自然對人類的撫慰。

她不知道落下的太陽在哪兒,不見本體,就已經有這麽大的能量,那一顆搖搖欲墜的太陽,又該有多麽的耀眼。她想去尋找它,卻又停住了腳步。前方盡是建築群,可能她還沒找到,就已經徹底掉落了,那她不如盡情地欣賞這短暫的十幾分鐘。

陳岩看着她的側臉,熱烈的霞光罩在她的身上,眼中發着光。他這人沒多少欣賞風景的閑心,只把終點當結果。而她,有很多的愛,對動物,對植物,對一切自然景觀,對生活本身,還有對他。她的愛,比這樣的晚霞還有更熱烈些。被照過,就不想再放開。他抓不住光,卻能抓住光的本源。

許嘉茗看了許久的落日,忘了剛才的争吵,也忘了他們處于何種狀态,下意識轉頭看向了旁邊的他。卻是毫無防備地看到了他的臉。他似乎對這樣的落日絲毫不感興趣,他的所有注視,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刻,許嘉茗有些害羞,想躲避着他的注視,可沒有舍得躲掉他這樣的眼神。

陳岩忽然捧着她的臉,吻了上去。

兩人沒那麽的外放,可在人來人往的紐約街頭,也許是晚霞太美好,也許是久別重逢,彼此都迫切地想要一個吻。

不知在紐約的落日裏,他們是不是都想到了那一天的北京。同樣是落日,他卻要送她離開。在車裏,落日是他們的倒計時,無法逆轉。

離開之後,兩人處于不同的時區裏。聯系不上彼此,他們誰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看同一場落日。

紐約的這一場晚霞,不再是倒計時。他們卻是害怕了,秋意正濃,起了風,寒意漸深,茫茫人海中,只有彼此的擁抱,才能取暖。

親着對方的唇,用舌尖舔舐與描摹着唇形,沒有更深入,這樣的淺嘗辄止就足夠讓他們感到溫暖。

聽到旁邊路人的口哨聲時,許嘉茗不好意思地推開了他。

陳岩抵着她的額頭,不舍得放開她,笑意噴灑出的氣息落在了她的鼻尖,“我一天都沒吃飯,帶我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為什麽沒吃飯?”

“中午才到的,沒來得及。”

許嘉茗知道他在飛機上不喜歡吃東西,這一下午的會議真挺累的,“你想吃什麽?”

“帶我去吃你吃過的。”

許嘉茗莫名被他這一句話哄到,貴價還好吃的餐廳大多需要預約,即使walk in可能會有空位,但今天是周五,概率很低,她也不想正餓着的他撲空。

附近有家居酒屋,她來過幾次,味道很好,價格也算不上貴。坐下後,他連菜單都沒翻,任由她全權決定他吃什麽。

她在向服務生報菜單,陳岩喝了口茶潤嗓子,放下茶杯後又忽然拿過酒水單,點了兩杯雞尾酒。

等服務生走後,他問了她,“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什麽?”

“微信。”

他不提還好,他提起這一茬,許嘉茗就想起自己的氣還沒消,這人被她拉黑了半個月,還真能一點消息都沒有,她裝了傻,“怎麽啦?”

陳岩看了她一眼,見她這反應,沒有再提被她拉黑了這件事,“國內的事情已經忙完了,從現在到年底,我基本上都會呆在紐約,處理這兒的工作。中間會回國一周。”

聽着他的行程彙報,許嘉茗也不感興趣,“哦。”

“等我公寓辦好後,我會去把魚丸接過來。它沒有坐過飛機,不知道它有沒有應激反應,你跟我一起去吧。”

許嘉茗點了頭,“好,能不能周末去,我不想請假。”

說到魚丸,她才有點反應,工作也很重要,陳岩又喝了口茶,“魚丸喜歡早上出去遛彎,我們可以一起帶它出門。”

“我們可以分工啊,你早上遛它,我下班再帶它出去轉一圈。”

陳岩看着她,她聰明地避開了所有問題,不給他一個明确的回答。他也沒法再說什麽。

菜陸續上了,他看起來是真餓了,許嘉茗都想着要不要加菜,但雞尾酒端上時,她便少吃了兩口,抱着酒喝。

他給她點的酒總是很好喝,她并不懂酒,只要味道清爽些,口感柔和、酒味沒那麽重的就好。沒拉黑他之前,她還問過他那次在酒店,她喝的是什麽酒。然而他就不告訴她,只說下次帶她去。

即使篤定一杯度數不高的酒不會讓自己醉,可獨自吃飯時,許嘉茗也沒這個習慣特地點杯酒。有他在,她可以嘗個鮮。也不想多喝,這玩意兒熱量挺高的。

她不緊不慢地喝完一杯酒後,他已吃完,還示意了她自己手邊的這一杯她可以喝掉。她搖了頭,跟他說,喝酒不好。

陳岩笑了,他并不喜歡雞尾酒,喝了兩口就埋了單。

許嘉茗看着剩下的酒,還挺心疼浪費的,想說你這是買杯酒當吃完漱口是吧,但是他付的錢,她沒說什麽,也沒幫他喝完。

從居酒屋出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不知是出門的時候,還是走了一段路,他就已經将她的手牽住。

剛開始,他把她整個手抓在了掌心裏,再握上,他的手很大,這樣她就已經全部在他手中。可能是她覺得被箍住有些疼,在抗拒中變成了十指交纏着握住。回到了原來的牽手方式,熟悉的感覺,讓她沒有再抗拒。

他說要送她回去,她沒有拒絕。兩公裏的路,他們走了回去。

一杯酒,許嘉茗沒有醉,卻在吹着晚風散步時,得到了一些輕飄飄的快樂。是的,她強行将開心的理由歸結于酒精影響了大腦的神經遞質。

他們沒有進行一些沉重的話題,就怕辜負了這麽美好的秋夜。

酒精與積攢的傾訴欲讓她的話變多,生活總有好有壞,而她只挑着美好的部分跟他分享。她講着實習中的好笑事,自己鬧過的烏龍;在咖啡館上廁所時隔壁的老太太主動從底下給她遞了紙,她說謝謝,老太太回girls help girls;半路上她向他指着她經常散步的公園,常買的花店。

陳岩認真聽着,他在意她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還想要知道的更多些。

風吹拂在彼此身上,他忽然身上将她的發圈摘下,挽起的頭發得到了自由,被風吹着舒展開來,最後落在了她的肩上。

走到公寓樓下時,許嘉茗松開了與他緊扣的手,“我到了,你回去吧。”

“我想上洗手間。”

“哦。”

兩人走進了公寓樓,等電梯時見她不說話,陳岩開了口,“這離你公司很近吧。”

“對,我步行去上班。”

“那我就在這兒租個公寓,你搬家也方便。”

“不要。”

她不想搭理這個話題,開了公寓門時招呼了他一句,“衛生間在卧室裏面。”

“嗯。”

許嘉茗進門後就将外套脫下挂在了衣架上,正彎下腰脫鞋時,背後的手箍上了她的腰,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時,身體就脫離了地面,被他抱起放到了玄關處的櫃子上。

這條裙子沒有任何彈性,落在膝蓋之上,貼切地包裹着身型,她在被他放下的同時,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已經被他吻住。

今天的第二個吻,他沒了試探,探了舌與她糾纏。

欲望是誠實的,人性是自私的。他們選擇了自私地先滿足彼此的欲望,得到一些膚淺又深刻的快樂。

男人脫了鞋站在地上,女人的腳懸在了半空中,脫了一半的高跟鞋搖搖欲墜着,終是掉在了地上。

他的吻很快就離開,許嘉茗很不滿意他這樣的敷衍,複合後,他不給她驚喜也就算了,難道連接吻都如此心不在焉了嗎?

她睜開眼想讓他滾時,突然屏住了呼吸。

白色裙子之下,是黑色西裝。

在會議上嚴肅到她都不敢開小差的他,此時在取悅着她。

他知不知道,穿西裝的他很帥。在他問出犀利的問題刁難旁人時,她才敢走神一小會兒。她想的是,能不能這樣的他做。

他可以對她兇一點,但也不能太兇,她真挺怕沉着臉的他。

許嘉茗垂眸看着白裙,開關就在她的身後,她卻沒有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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