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選鋪子的訣竅(二更)
第76章 選鋪子的訣竅(二更)
阿念送工坊試做的鹵豬耳、鹵豬肚來給江滿梨嘗。還未進到鋪子裏,就聞見一股霸道的香。
把手裏幾個竹筒胡亂塞給來開門的阿霍,不等他張口,拔腿溜進後廚裏去,一看,江滿梨正颠勺翻鍋。
紅亮亮一鍋辣油,不知炸的什麽,好生誘人。見那大勺子翻起來,有白有褐,褐的大塊些,半指長。
“阿梨姐炸的那是什麽?”阿念忍不住了,“魚幹?皮肚?爊肉幹脯?”
藤丫端着兩條洗淨的鲈魚過來,“嗤”的一聲長笑。
阿念拿眼觑她,她便道:“猜了四個,竟然四個都不對。你再猜四個我聽聽?”
“你等我先聞聞!”阿念拿出絕不服輸的态勢往鍋前又湊近了些,抓準了江滿梨翻勺撈起那食材的一瞬,深吸一口氣。
“有股山野氣味,”阿念掐指一算,“莫不然是山蕈?”
說罷自個又起疑:“可山蕈怎會拿辣油來做?這不是暴殄天物麽?阿梨姐,我記得你原先在郭東樓時說過,蕈吃的就是一個鮮字,炖雞、煨湯、清炒椒蒜,唯獨不能紅油來做。”
“所以這自然不是山蕈咯,不過猜得不錯,出處确是差不多。”
江滿梨勺子輕巧一頓,翻上來白褐的食材各一塊,阿念趕忙取個小碟子來接。接住了,顧不得燙口,兩指捏起來就往嘴裏放。
那褐色的看着脆生,牙齒咬下去,卻是有些韌勁,一口沒咬斷,嚼了兩下方才品出滋味來。阿念眼睛一亮,道:“竟然是筍!”
藤丫道:“是筍幹,不是筍。筍多汁,能有這般韌性麽?顯然是晾幹過的。”說着把那兩條鲈魚攤餅似地從中剖開、壓平在案板上,斜刃切花刀。
阿念下意識想辯幾句,然一想确實是筍幹,又見藤丫切魚的手法純熟,想起師傅曹慶頭一回來時便誇過她。癟癟嘴,洩了氣,道:“筍幹就筍幹。”
晾幹的竹筍味沖。比鮮筍少了苦澀,卻又多出一股發酵過後的鹹濕氣。愛吃的人覺得鮮得濃郁,不愛吃的人就覺得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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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過了紅油卻不同。只消浸炒的時間稍稍長,幹筍吸飽了辣滋味,便能把發酵特有的味道壓制住,筍味成了阿念口中的“山野氣”,鮮活又讨喜。
江滿梨道:“你再嘗嘗那白的。”
白方色子丁,因着在辣椒油裏翻炒許久,确切當稱乳黃色,微微起泡,乍一看,亦是猜不出為何物。然只要送入口中咔嚓一咬,就顯而易見了。
“好吃!”阿念點頭,“炸豆幹,小火慢炸,比尋常的更脆更香。”
幹筍塊、炸豆幹、酥花生,加上以雞油制得的熟油辣椒炒成辣筍三丁,便是江滿梨想着給那拌飯醬添的新品。
本當前幾日就做好并着鹵味方子一起送去工坊,奈何大雪下了近三日,晾得好好的筍幹被迫轉去屋裏陰着。濕氣重,幹得就極其慢,最後還是點了些柴火半烘半烤才晾出來。
“上次不是與曹铛頭說起菜蔬不宜保存麽?”江滿梨一邊把鍋裏炒好的辣筍三丁盛出來,一邊與阿念道。
“我便想着試試這筍幹、豆幹如何。炒來既能拌索餅和粥飯吃、也可炙烤魚、炒肉片。等會把剩下的帶給呂掌櫃也做一做,若是好吃,咱們便加到那拌飯醬裏頭去。”
-大雪初霁的日子最适宜用炙烤的吃食。
身子裏濕氣重,口中便黏膩寡淡,人也松懶。吃清粥小菜如嚼蠟,惟得吃那烤得微焦幹香、撒了胡椒辣椒、又重鹽略鹹的,發出一身汗來,滋味并着熱氣從五髒六腑酥酥麻麻往外散,才覺四肢百骸都跟着重又活過來。
陸嫣與許三郎坐在西市附近一家分茶裏頭吃炙豬肘。
豬肘鹹極,旁的滋味又欠缺,許三郎貪多點了整個,很是後悔。光盯着手裏的茶水一口接一口喝,道:“我怎覺得連茶水都不如江記的好喝?”
陸嫣只嘗了一口那豬肘便不再吃,重新點得一碗素湯餅來。倒是不鹹了,勉強能吃上幾筷箸,道:“阿梨姐近日煮的是小青柑,自然比這個好喝。”
便是江滿梨夏日時候買得的青柑挖去了果肉、填了茶葉存下的那些。已經染了青柑的芳香氣,冬日裏煮來,在一衆甘溫濃茶裏頭顯得格外清爽。
說起江記,兩人又說回方才看過的鋪子上。
自打上回江滿梨與他二人講了選鋪之道,二人已經照着把那小冊上的八家鋪子篩過一遍。盡數去看過,重新訪查了細節,又仔細問江滿梨的意見,終去掉三家地段環境欠佳的、兩家目标食客不符的,剩得三家備選。
江記的火鍋子定位明确。就口味而言,京城獨此一份。
而就體驗來說,新鮮食材中高價。裝修風格走的是熱鬧親民路線,出身市井,上下兼容。既不會讓人覺得高攀不起,亦不讓人覺得低廉掉價。
總結起來便是“恰能攬幾位貴客,亦能容得些平民,主力當居中游”。
故而選擇分鋪時,只需避開盡是王公貴胄居住的幾坊,再繞過收入偏低、俱是外鄉務工小戶的城邊幾坊,專挑着尋常商戶員外、官差衙門居多的坊去尋,大抵不會錯。
剩下的問題便卡在,總不能三家鋪子都買下罷?
許、陸兩人實在拿不定主意,只得趁着午歇,着人請江滿梨親自來看。
陸嫣的馬車由一老仆駕着,嘚嘚靠在路邊。江滿梨從車廂裏下來,身後綴着個阿霍,一進食肆便看見吃得愁容滿面的倆人。
再嘗一口鹹得辣眼睛的豬肘子,笑了,道:“吃這個,不如去我那喝茶水。”
許三郎很是贊同:“我也是這般以為。”
阿霍跟着嘗一口,也驚了,鹹得咳了兩聲,啞着嗓子道:“怎不來江記吃?阿梨姐今日做了辣筍烤魚,比這個好千百倍。”
“我怎不曉得今日有烤魚?”
許三郎本是斜斜歪着身子,離那豬肘遠遠的,聽聞此言,鯉魚打挺似地坐起來。望了望江滿梨,突然帶點悲怆:“難道是因為表兄不在,江小娘子你便不顧我二人……”
江滿梨唭地笑着,把阿霍遞來的小壇子抛過去,道:“新做的拌飯醬,還未決定好要不要推出。烤好的魚用這個焖煮一刻鐘,若是覺得好吃,別忘了來與我說一聲。”
許三郎伸手一接,方才裝得陰沉沉的臉上又攀起邪笑來,道:“不過怎還要自個做……”
“不要給我,我來做。”陸嫣趁他不注意,笑着一把搶過去。
又恰接到江滿梨遞過去的另一壇子,便兩壇都寶貝似地抱在手中。許三郎急了,伸手去搶。卻是陸嫣靈活得很,根本不容他碰着分毫。氣得許三郎嗷嗷叫。
江滿梨看兩人你來我往地拌嘴一會,終于進到正題:“三家備選的鋪子,這就是第一家麽?”
“沒錯。”
陸嫣把兩壇子辣筍三丁交給趕車的小厮收好,折返回來得意沖許三郎做了個鬼臉,正色與江滿梨道。
“這鋪子原是家南食店。鋪東家開不下去了,将鋪子租給現在的掌櫃,仍是賣南食。從去歲七月開到現在,庖廚換了三個,生意仍是沒甚起色。”
掌櫃的決計提前退租,那鋪東家也不打算自個再幹。租罷,恰逢年關沒租出去,便幹脆改作了出售。
陸嫣道:“售得急,價錢便宜。宣文坊裏挨着西市的鋪子,這個價錢找不到第二家。”頓了頓,又道,“而且這街上行人頗多,我們方才坐着看着,似是比西市正門那處還要多些。”
鋪子堂面與江記現在的鋪子差不多大,後院有兩間像模像樣的屋,可以堆貨,可以住人。這點江滿梨覺得不錯,到時招買來人手也能住下。
出了鋪門到街上看看,左右皆是半大的分茶。行人确實不少,然皆是一晃即過。
左側那家鵝黃的棚布那竿子撐着伸出來五六步,行菜的小厮百無聊賴,兩腳蹬在凳子上,坐那兒打盹兒。右側那家稍好些,坐得一老丈領着孫兒,分吃一大一小兩碗素羹。
反倒是對面那家鋪子時不時有人進出。江滿梨目光打過去一看招牌:生德當鋪。
“不大妥。”江滿梨面上笑盈盈,趁着帶他們看鋪那小厮不注意,與二人悄悄道,“行人雖多,可觀其步履朝向,皆往西市正門去,此處不過恰好是條近道。”
陸嫣不解道:“可象福小市,尤其你那處位置,不也是正好在通着新政坊的三民巷旁,往來人流抄着近道,才愈加熱鬧麽?”
“我那鋪子本身便在小市,走近道的行人本就是要到小市裏去。”江滿梨道,“可此處抄近道卻是為了去西市。”
“若是你要在這近處用飯,不到西市那樣吃食衆多的地方去看看,可甘心就此停下?”
陸嫣搖頭:“自然不甘心。”
“那不就是了?即便江記名聲在外,有西市在旁,客流總歸要分散許多。”江滿梨笑道,又指指對門那家當鋪,“且有這樣的鄰商,于風水上也不大吉利。”
“阿梨姐竟然還信這個麽?”陸嫣有些意外地笑起來。
江滿梨故作神秘地挑挑右邊的秀眉:“生意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既不可用,便果斷換下一家去看。江滿梨随許、陸二人上了馬車,卻是四顧不見阿念。下車着急喚了幾聲不見回應,險些就要分頭去找時,突然見他從那生德當鋪裏出來了。
“怎跑到當鋪裏去了?”江滿梨松下一口氣,把阿霍攬過來,見他不說話,又打趣道,“沒把自個當出去罷?可還能跟我回去?”
阿霍定了定神,還是笑起來,道:“看見那櫃臺上有個極漂亮的如意,不知不覺便被吸引過去了。讓阿梨姐操心了。”
第二、第三個備選的鋪子都在禦街東。一個在勝殿坊、便是長喜樓所在那處的一小市裏,另一個則在勝殿坊與太極坊相交的四方道上。
小市裏那個還不錯,人流位置俱佳。方方正正的鋪子,廚下頗寬敞,鋪外能擺桌凳,後院三間屋,比第一個還多出一間來。
就是價錢也要貴上将近一倍。
那鋪東家笑眯眯地很是和善:“這個地段不便宜,郎君娘子們都是生意人,當知道的。我這鋪子要價很是便宜了,諸位去問問最裏頭那家新開的分茶,同樣的大小格局,買下時可比我這處貴了整整五十貫。”
許三郎是個憋不住疑問的。轉眼間自小市最裏頭捧着一包炸魚兒回來了,大聲與那鋪東家道:“老伯且吹罷,那鋪明明比你這處便宜五十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