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禁中來的貴客(二更)

第84章 禁中來的貴客(二更)

這朝宮女年滿二十五是可以出宮還鄉的。陸嫣比江滿梨小一歲,正滿十七。八年說短不短,卻也說長不長。也就是在這朝,若是在現代,二十五不過剛畢業的研究生罷了。怎不算最好的年華?

待到用完烤乳鴿,林柳牽着江滿梨出了涼亭,給許三郎二人留些時間。行至一排蓊蓊郁郁的海棠樹下,就着月色,尋了個草軟處席地而坐。

“給陸小娘子寫菜譜了?”林柳溫聲問她。

“也不是菜譜,”江滿梨亦小小聲,“就是一些烹饪的章法,另有些個常見的菜色,我稍稍改良了一下,做出來,當比原先更好。”

林柳拿贊同又有些自豪的目光看着她,伸了伸小臂,江滿梨便順勢靠過去,倚在他肩頭。

嘆了口氣,道:“希望這點東西,能幫着她在禁中過得比尋常宮人好一些、順一些。”

月華如練,團似玉盤。

林柳在江滿梨發頂上輕輕落下一吻的同時,許三郎也從懷裏取出一小盒,遞給陸嫣。

“給我?”陸嫣愣了愣。

“給你身後的小娘子,你擋着了。”許三郎沒好氣道。陸嫣當真上當回頭去看,許三郎才又道:“當然是給你。”

接過來打開,陸嫣噗嗤笑出聲。兩只琉璃鑲金的耳珰,墜子竟是一對指甲蓋大的酥油泡螺。

“二十五就能出宮。”許三郎看着她道,“會不會計數?”

莫名又突然的一句話,卻說得陸嫣眼角有些泛紅。癟了癟嘴,道:“你也一把年歲了,不娶妻,不生子麽。”

許三郎笑道:“京中誰不知我許三郎就是一纨绔子弟,不娶妻才正常。”

-陸嫣入了宮,案子的事才算徹底結束。

Advertisement

滔天巨浪一般的大案,只在食客口中當做談資滾了一滾,很快便又落進深不見底的海水中,歸于平靜。除了身涉其中的人,再無誰在意。

許三郎連着幾日都來江記用朝食和夜宵。沒有了陸嫣作伴,神情多多少少有些落寞,即便是與林柳同來也不如原先那般健談了。

來了又專挑着東堂角落裏,常與陸嫣同坐的那張桌。江滿梨看在眼裏,便默默給他把那張桌留了下來。拿小立木牌寫了“已有預訂”幾個字,日日放在那套桌凳上。

分鋪的生意多是江滿梨在操持着。掌櫃的和賬房業務上逐漸熟悉了,倒也不似剛開始那般勞累,關了鋪,隔三差五地去看一回,确認賬目、采買、待客皆無差錯即可。

許三郎時不時也去分鋪裏坐上一坐,纏着賬房教他打算盤。

“喲,三郎怎還學起東西來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了?”林舫波見了,哈哈笑問。

許三郎便舉了那算盤,哼笑道:“阿爺莫笑,這叫窮當益堅,老當益壯。且看我給阿爺表演個’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五去五進一……’”林柳拍拍他阿爺:“他是怕陸小娘子日後出了宮,看不上他。”

林舫波點頭:“也罷。能算數也比現在強些,一身蠻力無處使,許家也不圖他入仕。要真能學學經商,還能幫襯我孫媳。”

-又過幾日,孫景天趁午歇來找江滿梨共商租船隊的事。帶了位皮膚黝黑,寬額闊鼻的郎君來,長相頗有些蓬豐人的特點。

正當午歇的時間,江滿梨饞着後院晾了幾個月的火腿,沒忍住片了些許。卻又怕時候腌得還不夠,不敢急着拿來做腌篤鮮,想了想,又從旁取一條臘腸、一條臘肉,分別片來。

三種腌肉能作何?反正砂鍋是現成的,不若就做個多加了火腿的臘味煲仔飯。

做煲仔飯的訣竅在油和火候。

先小火,鍋底抹油,煮稻米。煮至将熟,碼上片好的三種腌肉,打雞子一個,照喜好加些個時蔬。

春蔬多且鮮,為着夜宵涮火鍋備了不少。江滿梨挑挑揀揀,決定放幾葉嫩得一掐就出水的矮黃。藤丫不愛吃,自個想了半天,選了菠菜。而阿霍則是半數矮黃、半數菠菜地放。

放好菜肉雞子,蓋蓋,自蓋邊淋一圈豆油,轉大火猛燒。這步至關重要,便是能否燒出焦脆正好的鍋巴之關鍵。

待到聽得肉片滋滋響,揭開蓋子,雞子也熟了,便淋醬油、鹽糖調得的料汁下去,小火再來片刻。

孫景天一進鋪門便聞見煲仔飯的香氣,很是激動,直道“香極”。江滿梨只好把自個和藤丫那兩鍋先給二人。

煲仔飯香氣四溢,上有三種腌肉,甜、鹹、香麻俱全。下有鍋巴燒得大塊焦酥,沾了料汁,滋味十足。拌勻了一勺子下去,連同雞子、菜蔬挖起來,口口鹹香帶脆,十足過瘾。

孫景天邊吃邊與江滿梨道:“這位郎君喚阿特查,常年來往東南各州水路,對河海商船最是熟悉。”

江滿梨一聽便曉得他要說什麽了,客客氣氣打了招呼,也不管他吃得狼吞虎咽,趕忙問道:“郎君見過那支’南利商船隊’?”

那阿特查官話說得不錯,地道的東南口音,咽下口中的肉飯,點頭道:“見過不止一回,若是沒記錯,他們當是按月往來于東南幾州,只有五六條船,但皆是威武的大舸。”

五六條船,于這個朝代的商船號而言,算是規模較小的。尋常船號八.九船,中等的便能達到十七八船。

再有大些的,尤是東南幾州的大船號,三四十船的也有。往來羅渦、蓬豐、富裏真等藩國,販絲瓷茶葉,運回各式珍奇珠寶。船號東家,那是當真富可敵國。①而那南利商船的船體大,稱舸,江滿梨略略一思索,恐怕與他們以冰販魚有關。這朝的冰塊皆靠自然保存,要運得久而融得緩,就得運得多。非大船不可。

還是問道:“郎君可曉得他們那商船上運何物?”

“詳說不能,”那郎君道,“但聽當地貨行提及,說是多以魚蝦海鮮為主。尤以貴價海魚販得最多。”

那便是了,冰貴,自然要厚利才合算。這般想來,那南利商船當真以冰販魚的可能性極大。

“阿特查能帶咱們去尋。”孫景天讀懂了江滿梨的表情。

“當真?”江滿梨喜道。

阿特查點點頭,道:“不能說滿,但可以循着他們往來的規律一試。總歸能找到,就是若運氣不好,需要費些時間。少則兩三個月,多則五六個月。”

又道:“再者,便是要有人同我一道去。孫郎君以同我說過江小娘子的想法,若是尋到了,你們立時便可商談。以免誤了時機,再要碰見,又是一番功夫。”

“這般久?”江滿梨有些驚訝。

她先前考慮過,如若真要尋那船隊,免不得有個人要南下一趟。然心裏猜來回測至多不過三個月。五六個月的時間耗費出去,她是着實沒有料到的。

“五六個月何妨?”孫景天笑道,“我去便是,就算要一年半載也無不可。”

“可若是一年半載,我們不若自個想法子試着運冰,”江滿梨垂眸思索着,“他們既能做到,咱們當也可以一試……”

“阿梨,”孫景天突然喚她。見她愣了一下,笑着道,“我聽呂掌櫃和曹铛頭都這般叫你,我也學一學,可否?”

呂、曹二人皆長她許多,又是自到了京城便結識的,大家同在郭東樓做活,難不成還稱她一幫廚為“江小娘子”麽?

不過孫景天此問也有道理。都是工坊的生意夥伴,其餘幾人都稱呼得順暢,只他二人小娘子來小郎君去的,也忒麻煩。

便也笑着應了,道:“雖不太習慣,但也無不可。”

孫景天一喜,便道:“我家中排行第九,那阿梨也稱我孫九郎罷。”

不等江滿梨答應,又接着方才的話頭道:“我記得阿梨上回與呂掌櫃、曹铛頭說租整只船隊的由頭,是為’并購’。”

“取兼并、收購之意,以租代買,逐漸将這冰運的商船生意合至江記品牌之下。不僅要運咱們自個的醬鹵,也可以承運其他商號的鮮貨肉菜、海味珍馐。只要載貨夠多、經停州府愈密愈短,每趟運輸之成本也能愈低廉。”

江滿梨怎能想到孫景天竟然将她那日所說一字不漏地背下來了。很是驚訝,點點頭:“沒錯。”

又聽孫景天繼續道:“那既是要’并購’,咱們便不必自個費那心思。江記是以吃食起家,阿梨的手藝才是咱們最大的資本,你只管好好鑽研吃食,莫要偏了重心。尋商船的事,交給我來辦。”

正說着,忽聽得有人敲門。調子拖得老長:“江小娘子可在?”

孫景天是第一回 聽這聲音,可江滿梨藤丫不是。藤丫在後廚忙着準備宵夜的食材呢,一聽這動靜,拎着菜刀便出來了。

江滿梨連忙起身先攔住她。小聲道:“莫慌,孫九郎在呢。”

“誰是孫九……”藤丫愣了一愣,忽而看見孫景天聞言唰地轉頭,反應過來了。菜刀放下去,拿有些怪異的眼神看看江滿梨,又看看孫景天。

“哎呀,不似你想的那般。”江滿梨說着,聽得孫景天笑了一聲。

話音剛落,又聽外頭喚得兩聲“江小娘子”。江滿梨看有兩位郎君在鋪子裏,索性去卸門板開鋪門。

哪知門一開,外頭是一位郎君攜着一位娘子。那郎君生得好生威嚴,虎背熊腰,卻是衣冠楚楚,器宇軒昂舉世無倫。而那位娘子頭戴幂籬,婀娜窈窕。

二人身後恰恰跟着那位曾來買過兔兒月餅、買過紅糖糍粑的胖郎君。

江滿梨怎會想不起來?怎還猜不出來?

心底吓了一大跳,面上還是裝得鎮定自若。先小聲小勢安撫住了藤丫,又将孫景天和那位阿特查只當尋常老客一般,請回座上。

最後畢恭畢敬把二位貴客請進堂,坐西堂最靠裏、羊毛挂毯下的一桌。

方從櫃臺拿了菜單要去招呼,便見那娘子竟取了幂籬,喚那胖郎君道:“福衷,請江小娘子上個鴛鴦火鍋,頭一回來,問問哪種尋常賣得好?”

又喚身後的女婢道:“金蟾,去絞個幹淨的濕帕子來,要不能太熱、不能太涼的,我要給阿郎拭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