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大帳之中,燭火搖曳。

戰争前夕,陸徽将姜泠的生平扒了個底朝天,盡數交于塗曜。

“果然如陛下所說,此人的身世還真是出人意料。”

陸徽道:“此人原是楚王的私生子,因明妃善妒,其母被趕出宮,那時其母已經懷上了他,之後更是一路輾轉,還曾在勾欄之地短暫逗留過,遇到塗禦之後,更是百般讨好,不惜為奴為婢,才終于逐漸得到塗禦信任,得以貼身侍奉。”

“明妃?”塗曜皺眉:“那不是阿稚和寶華的母親嗎?”

陸徽道:“是的,所以姜泠論起來,還算是……他們的同父異母弟弟,只是此人甚是卑賤,當時塗禦一直不喜他,他便伏低做小,似乎還用藥固寵。”

塗曜不由得一陣惡寒。

這樣下三濫的方式,出自于一個楚國公子之手,的确是令人無法相信。

也算是皇家血脈,但卻如此作踐自己,這樣骨頭都被打碎的人,想必做出什麽事兒都不奇怪。

陸徽也憤憤然道:“所以他這次才會不要臉面,也要往您身上潑髒水。”

“明日對戰時,找幾個大嗓門的将士圍着城牆罵陣。”塗曜在營帳中緩緩踱步:“只将他曾為男妾時用的手段散發出去便可,楚國皇子一事就莫要再說了。”

此事涉及楚國皇族顏面,也免得楚稚面上不好看。

*

第二日一早,雲朔州之上,姜泠揮動折扇,俯瞰城牆下的布防。

上一世,足以讓雍軍庇護的天然防禦都被他盡數鏟平,放眼望去,易守難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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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泠道:“之前準備的那隊奇兵,安置妥當了吧?”

立刻有人拱手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已妥當,待到雍軍攻城失敗,便會繞道至他們身後,給他們重重一擊!”

姜泠眸中露出陰狠的冷意:“好!這次齊心協力,讓塗曜有去無回!”

他身側的戰士激情皆被點燃,舉臂高聲道:“有去無回!有去無回!”

離雲朔州五裏之外,幾萬精騎嚴陣以待,塗曜身穿薄甲,獵獵山風吹動他的披風袍擺,如天神般英俊奪目。

“報——”有探子騎馬而來:“陛下,鄭軍果然如您所料,早已知曉我們會在今日攻打雲朔州,甚至連城牆外的土坡都已鏟平,還派了一隊奇兵繞行至我們身後,顯然是想形成裏外夾擊之勢!”

塗曜身邊的大将無比訝異:“這……鄭軍的動作,還真的和陛下所料想的分毫不差。”

塗曜冷冷道:“這次守城還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他們是想讓我們大敗奔逃,好讓他們在黑嶺上全殲我們。”

“好啊!那我們就把上黑嶺的機會留給鄭軍。”

姜泠只會模仿他初步制定的模仿計劃,卻不會加以變通。

但黑嶺卻不是誰都能上的,此處看似位于有利地形,但必須速攻下山才可破局,否則只需圍而不攻,就能将他們活活熬死。

塗曜拔劍,閃着寒光的劍尖直指向前,他緩緩下令道:“出兵雲朔!但切記此番只許敗,不許勝!”

塗曜一聲令下,身後大軍萬馬齊嘶,紛沓馬蹄如風般呼嘯而過。

幾萬大軍兵臨雲朔州,守城的鄭軍們都已瑟瑟發抖,馬蹄震動,讓他們腳下的城牆都搖搖欲墜。

特別是有些早就和雍軍交手過的人,早已經吓得面色發白了。

“莫怕。FG獨傢”姜泠斂袖立于城樓,沉穩的聲音緩緩響起:“本人早已有對付雍軍的妙計……”

話音剛落,已經聽城牆下有聲聲直插雲霄的咒罵聲。

“姜泠,你身為男妾,卻捏造謊言,污蔑我主,罪該萬死!”

“還不快下來受死!”

“你身為男子,在勾欄裏賣屁/股風流快活,鄭軍竟然找了你這個兔兒軍師,還真是丢人現眼……”

“乖乖下來,饒你這個畜生一條命。”

這些人都是粗野的将士,塗曜讓他們罵陣,他們自然罵不出什麽雅致的話來。

那些兵士都氣得滿臉通紅,姜泠是他們心中宛如仙人的任務,就算曾經身為男妾,那也一定有苦衷,這些人卻如此侮辱!

姜泠面色抽搐,咬牙忍住,面上卻還是不在意的模樣,只是輕搖折扇笑道:“不必和他們逞口舌之力,待他們到近前再說。”

那些将士們驅馬來到城下,如雷的殺聲也漸漸止住了。

城牆上漫天石灰粉鋪天蓋地的灑下,馬蹄嘶鳴,陣前之人紛紛倒地哀嚎。

而雲朔州外竟然沒有絲毫可以遮蔽的地形,相當于是全然暴露在鄭軍防禦之下,将士們雖然早就知曉城外的土丘被鄭軍移平,但他們還是做出顯然是慌了神的模樣,大喊道:“退兵,先退兵!”

一時之間,整肅的隊伍透出幾分狼狽和慌亂,紛紛向後方撤退。

“不都說雍軍戰無不勝嗎?”姜泠睥睨的望着城牆下的衆人:“憑他是什麽戰神,這次也要死在本公子手中!”

說罷,姜泠在城牆上将手冷冷一擺,城門大開,鄭國的精兵立刻魚貫而出趁虛而入。

雍國将士互相傳遞了眼色,立刻裝作大敗的模樣紛紛撤逃,此時煙塵滾滾的小道處卻猛然出現一隊奇兵鐵騎,雍國将士們浴血奮戰,總算殺出了一條血路。

*

此時,雲朔州十裏之外的安河,水波蕩漾,一片靜谧氛圍。

守河的軍士們卻已經昏昏欲睡,他們本來就是晉軍不是鄭軍,但因為鄭和雍交戰,把這些兵士都抽走了,才讓他們來守着。

雖然是盟友,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國土,這些晉軍顯然不會多麽賣力。

正朦朦胧胧進入夢鄉之際,忽然聽到清越溫潤的聲音響起:“各位軍爺,這是通往山西的水路吧?”

幾個晉國軍士聞聲擡頭,卻登時眼前一亮。

船上的男子青絲松散,白衣翩然,絕色出塵,在水波浩渺的安江之上,如山水畫般昳麗清雅。

端的是公子世無雙。

除了嚴刑峻法的雍國,沒有不好男風的。

看到這樣仙子般的人物,幾個人眼睛都發直了:“不知小公子欲往何處去啊?”

楚稚垂眸道:“小人是楚國的茶商,如今要去山西販茶,恰從此處過,看安河已被圍住,便想問問軍爺可否通融一二。”

那些軍士看向楚稚所在的船,這船甚大甚高,甲板都要高出水面不少,他們狐疑道:“這船裏裝的是什麽?”

楚稚無辜的眨眨眼:“當然是茶葉啊,要不然還能是什麽?”

說着一擺手,示意楚姝将一旁的箱子打開,讓他們看其中的茶。

“這些都是我們南方的名茶,若是各位軍爺行個方便,讓我們從此處過,那這幾箱茶便留給軍爺喝,也算是一點兒微末心意。”

這些兵士的眼光很是毒辣,一眼就看出這可是楚國極為名貴的茶葉,一箱茶可抵一箱黃金。

但他們還是搖搖頭道:“不成不成,這不到十裏的地方啊,正打仗呢,所有商船都不能從此地通過!”

“軍爺行個方便吧,咱們商人驅利,從安河走還不是為了順風順水圖個快字,早幾日到了,這茶的品相都不一樣,再說我去的是山西,又不是雲朔那方向,他們打他們的,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也要有個活路不是?”楚稚溫柔如水的眸光微斂,已不着痕跡的将金錠子塞在了那人手中:“我船上這些都是新茶,受不得潮。”

太好看了……

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美人……

那些軍士呆呆的望着楚稚,又看了看手上的金錠,終于擺擺手放行了。

等船行使過那片水域,楚稚的眼眸登時冷下,忍不住幹嘔幾聲,面色也逐漸蒼白。

他如今身懷有孕,水路又最是波折,一路上都要惡心不少次。

可惦念着前方的戰事,他連一刻都不舍得休息耽擱。

還好已進入安河流域。

楚稚眸中一沉,對着甲板輕敲了短促的三下後,又敲了略長的三下。

倏然之間,甲板打開,五千名身穿甲胄的楚國精銳将士已出現在船頭,對着楚稚單膝跪地行禮道:“陛下!”

楚稚站在甲板上,陽光照射在他身側,顯出前所未有的硬朗堅韌:“将士們,前頭便是安河的關鍵咽喉渡口,只要将此地奪下,便是占領了整條安河,定然能大挫鄭軍!”

船中裝着的,的确不是茶葉,卻是楚國的五千名精兵。

礙于船艙所限,為了掩人耳目,楚稚這次所帶的人不多,但若是齊心協力,奪下渡口還是易如反掌的。

渡口之上,幾道黑影淩空出現。

守渡口的鄭軍剛喊出一句:“有人偷——”

話音未落,已是寒光一閃,便鮮血四濺,被斬落刀下。

楚稚拔劍在手,縱聲冷道:“衆将聽令,封鎖渡口,遇鄭軍,殺無赦!”

只要将這裏守住,那便如同掐住了咽喉,黑嶺注定是孤山一座,就算是姜泠知曉山後的灘塗通向安河,也是于事無補。

如此一來,事半功倍。

隔着巍巍數重山,似乎隐隐能聽到天際傳來的戰鼓之聲。

楚稚垂眸,對着青山默然許下自己的心願:“曜親親,但願你能化險為夷,平安歸來……”

*

看到雍軍亂成一團,鄭國的軍隊早就按捺不住,傾巢而出。

姜泠指揮道:“不要戀戰,立刻占據黑嶺,到時我們這幾萬兵士就如同猛虎下山般,将塗曜殺個片甲不留!”

有謀士聽罷忙道:“公子,黑嶺雖地勢高,但畢竟是一座孤山,若是上了山,相當于把路口讓給了敵人,而且萬一敵人圍山厮殺……我們應該在黑嶺山下攔住敵人,或者直接閉城不出……”

姜泠神色驟然一變:“大戰在即,竟然敢輕言逃避!來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軍棍!”

說罷也不顧那人的哀嚎求饒,冷聲道:“主上将領兵之權盡數交于本公子,有敢質疑者,格殺勿論!”

這些鄭國将士已是将姜泠視為神仙般的人物,自然不會有所質疑,反而都激情澎湃道:“殺雍軍,得天下!殺雍軍,得天下!”

天色漸漸暗沉,塗曜策馬于山林之中,森然的眸光如荒野中的狼,冷冷注視遠方起伏的山嶺輪廓。

他卻知曉,姜泠定然會登上黑山嶺。

因為這是自己得勝後,會選擇的路子。

姜泠不知從哪裏聽到了什麽,總之他生搬硬套自己的法子,定然會将幾萬鄭軍帶到山上。

那時,便是雍國的反攻之時。

在夜色之中,姜泠率鄭國将士登上黑嶺。

只是和他所想的不同,塗曜竟然并未派兵攔阻。

“可見雍軍元氣大傷!”姜泠得意的在山頂俯瞰:“這次我們必定……”

話音未落,他卻登時說不出話來。

山下的晦暗的四周,漸漸出現雍國的兵士,并且越來越多,層層火把相連,如同噩夢般将他緊緊圍繞。

而且這些人訓練有素,絲毫沒有兵敗逃竄的影子。

塗曜一人一騎,出現在火把中央,火光映出他的眉眼犀利,遠遠望去,那身影透着修羅般的陰暗戾氣。

他在夜色中緩緩拔劍,悍然遙指山巅:“将山團團圍住,火攻後殺上去,山上所有人,格殺勿論——”

話音一落,雍國将士殺聲四起。

他們縱馬飛奔至黑嶺,鄭國的将士們紛紛投擲山石,然而終究無法抵擋這些身經百戰的雍國精銳,層層攻勢之下,離開了城牆保護的鄭國士兵,非死即傷,或是直接墜下山,摔得面目全非。

姜泠全身發抖,上一世塗曜便是在山上贏得了全勝,但沒曾想自己占據了黑嶺,卻不似猛虎下山,倒像是被甕中捉鼈。

火光熊熊燃燒,山上的鄭軍只剩下一萬殘兵,被圍困在山上,毫無反抗之力,甚至連逃跑都是插翅難飛。

但是這些人都将姜泠視為神明,甚至不覺得自己即将完蛋,也不覺得恐懼。

只是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姜泠,盼着他用什麽奇跡能救下自己的性命。

姜泠全身發抖,他沒想到這一切會來的這麽快,快到他甚至來不及去考慮他究竟哪一步做錯了。

但如今卻不是他崩潰的時候,姜泠迅速沉穩下來,咬牙道:“無妨,速速放鴿傳信讓安河上游的黃老将軍來搭救,只要有了兵力,我們便可猛攻下山!”

“可是……可是我們這兒是一處孤山,安老将軍縱然是派兵來就,除非插上翅膀,又怎麽能過得來呢。”

姜泠道:“看到山後頭的那塊沼澤灘塗之地嗎,讓兵士将那裏疏通了,便是一條水路!”

衆人皆是大喜過望:“原來咱們不是孤軍奮戰,我們這就依公子所言,前去疏通。”

“陛下,陛下……”一人跪倒在塗曜身前:“姜泠派了重兵去挖通沼澤,不知是懷了什麽心思。”

挖沼澤?

塗曜皺眉。

“此時他不可能無緣無故疏通沼澤,只有一種可能,那一處通向水源,他如今孤掌難鳴,想讓人通過水路來救他!”塗曜冷聲道:“派一隊将士去攔截,其餘的仍攻山。”

将士領命而去,塗曜卻不由得沉吟。

戰争開始前,他已經做了充分的調研,但此處的灘塗沼澤通向水源一事,連此處的百姓都不得而知。

那姜泠又是如何只曉的?

因為此沼澤位于山背部,占據地理優勢的鄭軍,終于在付出慘重代價後,開通了這條血路。

然而姜泠等人苦苦支撐,卻并未等到援軍的到來。

等了許久,去前線水路探路的探子終于趕來,姜泠咬牙道:“怎麽回事兒,水路已通,為何遲遲不見人來支援——”

那探子已經快哭出來:“因為……因為水路沒通啊……

“胡說!”姜泠目眦欲裂道:“本公子剛率領将士們疏通——”

“可前面的渡口,已經被……楚軍堵截了啊。”

姜泠身影一晃:“你說什麽?”

那探子抖着唇,哭喪着臉道:“公子,是前頭的渡口,早就叫楚王領着精銳堵住了,他們占了碉堡,如今水流也急,黃老将軍根本攻不下啊……”

姜泠咬牙,面容扭曲道:“楚稚???”

*

戰事進行到尾聲,只要繼續圍困住黑嶺,獲勝定然是早晚之事。

衆人都放松下來,塗曜笑道:“姜泠此人竟知曉暗道,沒曾想水路一直沒通,再加上水路湍急,咱們竟然化險為夷。”

“這也是上天助朕啊!”

一旁的将士剛從前方探查回來,聞言卻道:“陛下,不是上天相助,是楚王相助。”

塗曜心尖一跳:“楚王?”

“是啊,楚王帶着五千精銳裝扮成商人的模樣占據了渡口,這才讓……”

話音未落,卻看到陛下揚鞭策馬,直往渡口奔去。

馬蹄踏破晨曦,塗曜握着缰繩的掌心卻微微出了汗。

哥哥……難道哥哥竟然也來了,就在不遠處默默幫他助他嗎?

渡口已至,塗曜緩緩停馬。

隔着如煙似霧的重重水幕,少年長身玉立于船上,玉簪輕挽墨色發絲,向來溫軟白皙的指尖卻持着一把利刃。

青水碧于天,畫中人似仙。

那麽清雅的,不染纖塵的哥哥,如今卻為了他,一身風塵,手持兇器。

塗曜在岸上看到那人的一瞬間,鼻頭竟然酸了幾分,眼眶也霎時發熱。

作者有話說:

有些狗子本來可以順利把溫柔絕色的大美人老婆抱回家,但奈何他馬上要不做人了呢!!感謝在2022-06-07 22:35:16~2022-06-09 00:56: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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