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七夕已至,禮部早已接到命令,将鏡湖中的宮闕裝點得宛如仙境。

兩岸也布了上千燭盞,只為了這次盛會。

畢竟雍楚重結良緣,是全天下矚目的日子。

民間一片沸騰,但在楚國官場,流言蜚語從未平息過。

“寶華公主不是大婚之日就出了事兒嗎,怎麽?又回來了?”

“宮闱秘事,真真假假誰知道呢……”

“哎,我們幹好手頭的事兒就好了,公主歸來,雍楚聯盟定然是更穩固了,咱們陛下還能和雍國在戰場上配合,各司其職,我看甚好……”

天色漸暗,楚宮燈火通明。

楚稚穿着緋色的中衣,噙着一縷淡笑,任由楚姝和侍女為他梳妝。

重逢定情,楚宮檐角挂着望不到盡頭的紅燈籠,喜慶氣氛蔓延。

知曉一切的楚姝,卻忍不住眼圈都紅了:“雍國怎麽能如此啊,這不是作踐人嗎……”

她知道楚稚當初有多喜歡塗曜,也知道陛下的身子早已虧損,如今在勉力支撐而已.

如今塗曜已經知曉了所有的真相。

按理來說,就算不把他們陛下捧在手心,也不該如此殺人誅心吧?!

陛下怎麽也是一國之君,之前本就出于無奈,如今卻要重新梳妝,扮成塗曜的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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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姝拳頭硬了。

“說得誇張了。”楚稚望着鏡中精致如昔的面容,安慰道:“我還挺喜歡這模樣,趁這個機會,也再看看你的手藝。”

楚姝眼淚簌簌流下。

陛下總是這般柔和,所有的苦楚都被他忍在心裏,留給世人的總是淡然模樣。

“這也算是孤以寶華的身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楚稚望着鏡中明眸澈澈的少女,勾了勾唇角:“她……真好看吶……”

少女淺笑,驕縱明豔。

這才是塗曜喜歡的吧?

從始至終,和他楚稚有什麽關系?

不過,也都過去了。

今夜他只要拿出演員的功底,陪塗曜演一場好戲便是。

*

大帳之中,塗曜仍是一身戎裝,立在窗前若有所思。

馮公公實在按捺不住了:“陛下,這天色轉眼就暗了,宮宴也快開始了,兩岸的百姓都看着您呢……您看您……要不先換上衣裳……”

塗曜擡頭。

太陽緩緩西沉,绮麗柔和的晚霞氤氲盡染在晴空之中,真是天公作美。

他低眸,再次看了看貼在牆上的紙箋。

那是他盛怒時寫下的,楚稚的罪狀。

他對自己一騙再騙,自己這次的要求,不過就是讓他圓上對世人撒過的謊。

算不上苛求,對吧?

但自己心裏為何始終萦繞着說不出的失落和不安呢?

塗曜強壓思緒,張臂任由下人為他換好衣衫。

“這次赴宴的人都徹查過了?”

楚稚為了他,再次換上羅裙赴宴,自是冒了風險……自己當然不能讓他出醜。

陸徽在心裏嘆口氣:“都徹查過了,咱們的人都不知情,更不會有任何差池。”

塗曜到達鏡湖後,立刻便明白“都不知情”意味着什麽。

所有臣子都是滿臉喜色,在鋪天蓋地喜慶的紅燭燈籠中,笑着向他祝道:“恭喜陛下得償所願。”

“陛下盼了這麽久,竟然皇天不負,公主真的回來了!”

“是啊是啊,陛下還不知曉吧,曾經給陛下占蔔過的高僧,如今已經受到全京城追捧,此人還真是料事如神啊!”

“……”

你一言我一語,塗曜一句都沒聽到心裏:“楚……寶華呢?”

忙有人笑着搭話,向上一指道道:“公主早就來了,正在宮前查檢燈籠香爐呢。”

楚稚立于高幾層的漢白玉宮階之上,背對着衆人,似是對幾個宮女指點着什麽。

細碎星光點綴在她的曳地羅裙之上,緋色披帛被夜風吹得拂動,遙遙望去,如九尺瓊臺上的仙子。

塗曜望見那身影,如同被定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燈火闌珊處,楚稚回眸笑着喚他:“陛下。”

恍如初見。

塗曜脊背繃直,在衆人的簇擁之中,一步步恍恍惚惚向楚稚走去。

夜空湛藍深邃,花瓣翩跹飄落,楚稚身着石榴色羅裙,膚如凝脂,水眸清澈。

這的确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容顏。

任何男人看了,都會豔羨,任何女子看了,都會生出自慚形穢。

塗曜以為自己定會滿心震蕩,可沒想到,心裏只有說不出的酸楚。

這張宛如仙子的面容上,三分嬌俏,五分昳麗,兩分羞澀,所有的情緒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那個流着眼淚從背後抱住自己的人,卻已經無處尋覓。

塗曜垂在身側的手掌緩緩緊握。

還沒等他回過神,衆人已經一擁而上。

“哈哈哈哈,寶華公主果然是天資絕色。”

有雍國貴婦含笑對寶華道:“哎喲,當時平樂川大婚後……咱們陛下那可真是幾日之內脫了人形,還好上天垂憐,陛下對公主,真是用情至深吶……”

“是啊是啊,”有人笑着調侃:“啧啧啧一見公主臣才明白,怪不得陛下當初如此迷戀,美人配英雄,此乃天下佳話。”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他們都不曉得真相,拍起馬屁不遺餘力。

塗曜卻覺得沒有一句順耳的。

寶華的确驚豔。

但其實和楚稚本來的樣貌有些許不同,比如眼眸,楚稚的眼眸微微上挑,但卻是柔和溫潤的,上了妝之後,更張揚,簡直要昳麗到人骨子裏,但卻少了幾分說不出的清高。

塗曜知道,他不是不喜歡寶華的模樣了,他只是看到了真實的楚稚,便不能容忍一絲虛假。

重臣一一接待完畢,二人便被簇擁着,沿着水中棧道前行至高臺。

湖面漣蕩漾,映着一輪明月,二人踏上瓊臺的一瞬,璀璨煙火盡數騰空,無數星火傾斜而下,落于湖面,如同銀河倒瀉。

二人并肩俯瞰天下的畫面,讓兩岸百姓都沸騰得齊齊歡呼。

為雍楚結盟,也為這段愛情佳話。

夜色亮如白晝。

一切看上去都是最盛大,最喜慶的模樣。

楚稚身着燦爛羅裙,含笑致意,和這天家的喜慶相得益彰。

世人都愛楚寶華。

她是昳麗,張揚,天真的公主,沒有任何陰謀和秘密。

月色之下,塗曜眼眸微閉,如同被這一幕晃了眼睛。

今夜真好。

難得的月色,難得的煙火,就連百姓都如此真切熱烈。

諸事皆宜,可惜他身邊站的,卻不是真實的楚稚。

*

會見完兩岸百姓,高,潮便過去了。

兩人要做的只有赴宴,和兩國大臣一同盡歡。

兩人沿着水上棧道走向宮闕,棧道兩側,紅燭點點。

楚稚走在塗曜身畔,還帶着那無懈可擊的笑意,他輕聲道:“陛下說讓我別露餡,怎麽自己一直神情恍惚?”

這場景本該是大喜之日,但塗曜一身玄衣面無表情,甚至因為走神得太過明顯,已經讓不少人詫異了。

塗曜看了楚稚一眼,随即移開目光:“朕還想問你,怎麽能……如此天衣無縫?”

“習慣了。”楚稚眨眨眼道:“我在雍國時,每日十二個時辰,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話音落地,楚稚便步履翩跹的邁入殿中,如同嬌羞的少女刻意和未來的夫君拉開距離。

望着那抹背影,塗曜心如刀絞。

寶華來了,楚稚走了。

不……寶華從未存在過,從始至終,只有楚稚。

沒有驕縱的公主,只有一個被追殺的皇子,小心翼翼的扮成公主茍活在亂世裏,費盡心機想要得到一絲庇護和安穩。

沒得到過愛的人,怎麽會有驕縱的底氣呢?

世人皆愛燈火璀璨下的楚寶華。

誰會疼惜在暗影裏輾轉的楚稚?

喧嘩聲中,宮宴已開。

氣氛甚是熱烈,塗曜卻心不在焉。

他信奉落子無悔,做過的事很少去反複思索,徒惹情緒。

但此事他幾乎無法控制的後悔。

塗曜楚稚并肩坐在上首,被蒙在鼓裏的衆人仍在勸酒歡呼。

塗曜拿起杯盞,想要用酒平複心頭的痛意,但卻沒想到手竟然顫抖得連酒都拿不穩,琥珀色的酒液淋漓灑在了胸前。

衆臣一怔:“……”

這也太不對勁了。

他們陛下前幾日還和他們讨論戰事舞刀弄劍呢,這幾日不見,怎麽連一杯酒都拿不穩了。

“陛下是不是喝醉了?竟然連酒杯都拿不穩了。”寶華公主笑意盈盈,用手中的巾帕輕輕拭了拭:“小心。”

塗曜擡眸,定定望着眼前人。

從面容到指尖,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無可挑剔的公主。

從前的自己總是想着楚稚騙了他。

但如今想的卻是,一個男子一日日扮成女子,要想在這麽多雙眼睛下瞞天過海,有多不易?

那時的楚稚該多惶恐?

“不論我和陛下想象中有何不同,陛下都會充滿期待嗎?”

“若真的有一日我不在了,還請陛下善待我的哥哥……”

眼前是走馬燈般的人,塗曜腦海裏回蕩的卻是楚稚扮成寶華時,對他說過的這幾句話。

他一定很害怕很無措吧。

見縫插針的試探自己的态度,拼命的想為楚國留一條後路。

塗曜大概能感覺到楚稚也定是艱辛的,只是下意識地不去想那些苦衷。

如今楚稚以寶華的模樣再次出現,才激得他不得不去想。

一個孤苦無依的皇子身在異國,身邊甚至沒幾個像樣的侍衛,後有國內紛争,前有重重危機。

塗曜再一次想起松子草。

從前只覺得這是楚稚騙他的證據,看到便惱羞成怒。

可如今胸口泛起酸楚的沉痛。

那松子草,是欺他的證據,也是楚稚艱難求生的證據。

可憐巴巴的阿稚,想必就連和自己定情時,都覺得是偷來的吧。

他心中美好的過往,是楚稚膽戰心驚換來的……

一句笑語,打斷了塗曜的追憶:“公主大婚之後怎麽一直沒有現身啊?可有難言之隐?”

塗曜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正在想措辭。

此時,忽然有人大喊一聲道:“因為寶華公主是楚王所扮——她本就是以男子之身代嫁……”

“來人!”塗曜大怒:“誰在喧嘩?!”

陸徽小武大驚失色——如此驚天秘聞竟被人喊出,登時都忍不住胎目看去。

喊出這句話的竟然是一個楚國下層軍士,本來只是像木頭人般站崗,突然喊出這麽一句,誰也沒有在意。

塗曜徹查了自己所帶的人,沒曾想竟然是楚國的軍士喊出了這麽一句。

此人迅速被侍衛摁壓在地,眨眼之間已服毒自盡。

在場官員都震驚在當場,但誰也沒多想他這無稽之談。

“這人莫不是瘋了,楚國不是身子不好,回宮靜養了嗎,怎麽和公主扯上關系了……”

“是啊是啊……公主如此絕色,竟然會有人傳出這等可笑的謠言,這不是往兩位陛下身上潑髒水嗎……”

塗曜袖中的拳頭輕顫。

他想直接站起身告訴所有人這不是謠言,更不是髒水。

他和楚稚相愛,他們有兩個孩子,他還要……和他共度一生。

可不知為何,他如同被定在了原地,心中的吶喊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諸位不必理會這些可笑的謠言,”寶華溫婉的聲音響起:“自我劫後餘生歸來,宮內坊間便有不少流言,其實當時本公主受傷墜崖後,身子虛弱很多事兒也記不起了,才耽擱了和陛下的相認。”

這番話情真意切合乎邏輯,衆人都一臉原來如此的神情。

塗曜只是盯着楚稚。

他是那麽端莊,得體。

說出這些話沒有任何猶豫,難道他就不想想,這樣把自己的後路全部堵死,若有一日他們二人想立在陽光下,又該如何說辭?

作者有話說:

稚稚:因為沒想過有以後

從這一章開始追妻,不過會有進度。

不會再虐稚稚了

推一本剛發現的文,感覺這個梗還挺有趣,大家喜歡的可以收藏一下

《家養的妾是朵黑心蓮》作者:莘澤

ID:6404688

南梁丞相沈執清心裏有個白月光,他上門去尋,卻是看見攝政王嵇宴将人虐殺致死。

從那天起,沈執清就成了皇帝的刀,替他,殺了嵇宴。

一年後,宮裏賜了一名伶給沈執清暖床。

沈執清手裏捏着這張與嵇宴酷似的臉,心頭想起了嵇宴死時盯着他的眼神。

如虎撲食,欲咬斷他的脖子。

沈執清:“你叫……什麽名字?”

“奴叫阿宴。”

這一刻,沈執清幾乎是要以為嵇宴回來了,回來找他算賬。

*

嵇宴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再見到沈執清。他逼着自己眼睛從那一捏就斷的脖子上移開。沈執清心上人已死,這一次,沒人再争得過他。

*

沈執清:攝政王殺了我的人,在我面前伏低做小,所求為何?

重掌大權的嵇宴将人放在王座上,捏住自己心心念念的纖細腳踝,跪在地上吻了他:為你。

沈執清氣的手抖。

嵇宴:殺他,是因為他奪我名,占你愛,他不配。

沈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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