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高二那場運動會之後, 宋念初立下決心,要将深埋心底的暗戀宣之于口。

青春實在太過短暫,宋念初不想要留下遺憾。

她已經懦弱許久, 也應當勇敢一回。

高三将至, 學業愈發繁忙。

那一日,宋念初在宿舍裏複習, 哈欠連天、實在累極, 心不在焉地抽過張便簽,寫寫畫畫。

回過神來, 才察覺到便簽上密密麻麻寫着沈則随的名字。

幾個室友都在宿舍裏, 個個都在認真學習。

宋念初做賊心虛般想要撕毀便簽, 手指捏着紙張一角, 要用力時又有些猶豫。

糾結片刻, 她随手将便簽疊成千紙鶴, 丢在筆筒裏。

後來宋念初慢慢就有了新的想法, 去商店裏逛了一圈, 買了疊彩色折紙,又挑中了一個小巧玲珑的玻璃罐。

挺漂亮的罐子, 罐身上刻着星月的紋路。

她将玻璃罐帶回宿舍, 藏在桌子最裏頭。

一天能折兩三個千紙鶴,多的時候五六個。

裏頭折起來的內容也不盡相同, 有的是簡筆畫,有的是短句, 有的是他的名字。

“沈同學”、“随哥”、“則随”。

Advertisement

怎麽也不敢當面喊出來的名字,她執着筆, 在一張小小折紙上寫得嚣張放肆。

臨近畢業的時候,宋念初把滿滿當當的玻璃罐從桌角裏拿出來時, 近乎是有些羞臊的。

這禮物究竟是送還是不送,她其實糾結過很多回。

到了最後那一天,宋念初還是将玻璃罐用厚實毛巾仔細包好,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書包裏。

他可能會拒絕,也可能會覺得奇怪。

但至少他能看到,看到她的心意。

火鍋熱氣騰騰,宋念初探身關了電磁爐。

她的問題來得突然,男人隔着薄薄熱氣看她,眉眼似是一怔,“為什麽這麽問。”

話問得确實有些沖動,宋念初坐回去,抿了一下嘴唇。

畢竟那只盛着九百九十九只千紙鶴的玻璃罐,對他人而言是暗戀者的告白,對她而言,卻是承載着她無數記憶的青春。

她執起筷子,夾起食物入口,若無其事:“我只是有些好奇。”

他稍稍凝眸,似乎在回想那件禮物的去處,輕輕搖頭:“不太記得了。”

宋念初也頓了一下,笑笑:“這樣啊。”

她瞳仁低垂,看着自己眼前的小碗,神态自然地點點頭,又說:“也是。”

“高中時候的事情,我也不太記得住。現在想想,那都是五年之前啦,時間過得好快啊。”

興許是她的自若有幾分拙劣,又或許是那雙澄澈眼眸中實在藏不住什麽心事。

沈則随定定看着她,眉梢遲疑揚起,薄唇張了張,似是想要說什麽,卻被書晴的聲音打斷。

她可是憋了許久,等他們說完話,身子往前傾了一些,又将話題繞回原處:“你真的沒談過戀愛?”

沈則随沉默一下,收回視線,抽出一旁紙巾,輕輕擦拭唇角,颔首。

“——一直沒談過?高中的時候也沒談過?”

宋念初又擡起眼來,捏了捏奶茶,有些許汗顏,在旁邊插了一句:“她比較八卦,沒別的意思。”

書晴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不淡定,“對,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就是覺得看着不太像。”

沈則随将紙巾折好,放至碗側,似是從胸腔中呵出一聲淺淡笑音。

“嗯。”他眉眼卻沒帶笑,平靜回答,“一直沒談過。”

書晴坐回去,情不自禁地看了宋念初一眼。

宋念初捧着奶茶,唇間含着吸管,臉頰腮幫鼓起一點兒,沒有看她。

之前宋念初剛知道沈則随就是Bei的時候,心中确實也産生過這樣的疑惑。

他拒絕她時說的話至今清晰分明,相隔的時間再漫長,恐怕也不會忘記。

——所以,他怎麽會沒有談過戀愛。

宋念初那時也有想過去問問林清銘,後來猶豫一會兒,還是放棄了。

當初的沈則随或許确實有戀愛對象,又或許只是随意找借口拒絕她。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沒有改變。

他并不喜歡她。

火鍋吃到晚上八點多,期間他們聊了不少。

紀錄片的事,直播的事,相遇的事,前段時間星月杯的事。

途中林清銘還随口問起她們是不是本地人,在哪裏讀的書。

宋念初心裏一跳,害怕他順勢詢問自己就讀于哪所高中,連忙報上自己的大學,問他們讀的是哪一所高校。

得到了早就知道的答案,她又故作鎮定地将話題扯開,“那你們都是學霸啊,讀的什麽專業呀?”

林清銘的注意力果然被轉開,宋念初緊繃的肩頸稍松,悄悄舒了口氣,瞄了沈則随一眼。

他垂眸執筷,眸光始終淡淡,時而應聲,語調溫和沉靜。

那個夜晚,她所看見的他,那個語氣漠然、眉眼冷酷,卻又好像将要的男人,仿佛就這樣被藏了起來。

吃完後幾人一起收拾碗筷,沈則随撩起衣袖,準備幫忙,又想到什麽,重新将袖子放下。

他用不了正常高度的廚臺,于是将肮髒的碗碟置于腿上,一遍又一遍地送進廚房。

宋念初出廚房時差點與他的輪椅撞上,踉跄一下,伸手扶住旁側冰箱。

沈則随也下意識伸手要扶,擡臂虛虛攬住她,掌心觸及她的手臂,又在她站穩後立即松開。

他低低道:“小心。”

隔着衣物布料,肌膚并未相貼。

宋念初卻莫名有幾分慌亂,拿着濕布飛快走過他身側,又遲疑着退回來。

“你的褲子……”

他淡淡道:“沒關系。”

她沒再說話,去外面擦桌子。

而沈則随垂眸,看着自己腿上的髒碗,亦未繼續出聲,沉默地轉動輪椅。

近九點才散場。

一天舟車勞頓,宋念初送走客人,精疲力竭地癱倒在沙發上,決定緩一會兒再整理行李。

糯米許久未見主人,也不鬧騰了,乖巧趴在她的身邊,濕漉漉的鼻子搭着她。

四周安靜無聲,一片寂靜。

今晚令她心神微晃的一切都慢慢在眼前回放。

沈則随叫了她的名字。

沈則随向她說對不起。

沈則随不記得她的禮物。

……

沈則随自嘲地說,他是個爛人。

宋念初輕輕抿了一下嘴唇,攬住糯米,把臉靠在小狗毛茸茸的背上,出了許久的神。

心緒太雜,被各種情緒充盈着。她輕輕嘆了口氣,手指纏起糯米的白毛,兀自嘀咕:“下輩子我也要當小狗。”

糯米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珠疑惑地瞅過來,用鼻子拱了拱她。

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宋念初終于起身,打起精神去洗澡。

清水撲上臉頰,淌過身體,也确實帶走了絲縷疲憊。

她從浴室裏出來,面容清透水嫩,吹幹頭發後将發絲松松紮成丸子,抱着髒衣服走向陽臺。

通往陽臺的玻璃門被她拉開,宋念初穿着拖鞋跨過那一小道門檻,眼眸眨了一下。

她宛若感受到了什麽,轉過頭去。

另外一邊,相隔不遠的陽臺上坐着個男人,正垂着眉眼,安靜地抽煙。

宋念初腳步頓了一下,下意識想要退回。

但沈則随已然側頭望來。

“這麽晚了,”

于是宋念初在片刻怔愣後開口,沖他彎起眼眸:“怎麽還在外面抽煙呀。”

女孩兒穿着吊帶睡裙,露出肩頸鎖骨處大片大片的白皙肌膚,手臂柔嫩雪白,身體纖瘦的弧度被襯得明顯。

輪椅上的男人亦感到意外,靜默了幾秒鐘,擡指将唇間含着的細長香煙取下。

他也笑笑,方才獨自一人時冷淡厭世的眉眼鍍上一層溫潤色澤,“習慣了。”

太多睡不着的夜晚,精神疲倦至極,閉上雙眼,卻怎麽也不得入眠。

于是只能借着尼古丁驅散倦意,靠着那點兒微弱的刺激性度過漫漫長夜。

今夜的失眠又是因為着什麽,沈則随心中清清楚楚。

她與她的朋友,都将情緒寫在了臉上。

他不明白那些情緒的來源,卻隐約有了幾分猜想。

她們是松城本地人。

從前聽過他的名字嗎?認識他嗎?

沈則随不敢,也不願去深想。

心緒無法理清,在心底不斷躁動。

但那一夜在人前的徹底崩潰仿佛化成了重重枷鎖,将一切亂掉的線牢牢束縛,只餘眉眼中細看便知搖搖欲墜的平靜溫和。

微弱火光在手指間明明滅滅,沈則随收回目光,道:“外面風冷,該多穿一些。”

宋念初摸摸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把衣服胡亂塞進洗衣機裏,“我走之前松城還可以穿短袖上街,現在溫度降得太快了。”

她只是出來放下髒衣,将洗衣機的小門關上,便沒有了留在這裏的理由。

宋念初直起身,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她家裏沒有人抽煙。

但她或多或少也能感知到,他在這樣寂靜的深夜裏,坐在陽臺上抽煙,一定是有心事的。

是因為什麽?

……今晚的那些事,他說過的那些話,會和此時他的心煩意亂,有一點點的關系嗎?

宋念初遲疑着,欲言又止着,想要開口,嘴唇微張。

沈則随卻又看了過來,視線撞上她的眸光,那對淺灰的眼瞳裏似是閃過什麽,又很快消失不見。

“很晚了,去睡覺吧。”

他彎起唇角,說,“晚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