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京城的初春向來不怎麽友善,即使是陽春三月,也依然殘存着些許冬的寒冷。
就如此時的奉天殿,雖然燃着二十多個炭盆,然而由于皇家氣派的需要,大殿過于空曠寬敞,所以仍然是寒氣逼人,将一溜兩行的大學士和一二品大員,以及那三百多個新鮮出爐的貢士生生凍成了冬天裏的鹌鹑。
但同在大殿中的顧裏可不屬于鹌鹑隊伍中的一員,冷冷的大殿裏只有他在冒着汗,需要時不時偷偷伸手在腦門上抹一把,不然汗水滴落在試卷上,會影響成績。雖然他心裏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可這麽多年,終于能夠在這個地方進行科舉的最後一關,他不想放棄。
性命可以丢掉,但他要争取把自己臨危不懼慷慨赴死的名聲寫進史書,流芳百世。沒錯,顧裏就是這麽想的,至于他為什麽會這樣悲觀?事情還要從三天前說起。(放心,不灌水,争取三百多字就交代清楚前因後果。)
三天前,會試放榜,擁有妖君大人祝福加持的顧裏沒碰上什麽幺蛾子,在考試中超常發揮,高中杏榜第三名。
只可惜春風得意的喜悅無人分享。自從上次經歷了蜃龍幻境後,白雲子深感修為不足,回到桃花觀就捧着一只蜃龍爪子閉關修煉去了。而蜘蛛精在食物充足的元氣眼裏,沒有大事也是不肯挪窩兒的。最後為了排解旅途寂寞,更為了省盤纏,顧裏将白雲子的大仙鶴給奪了過來,一路騎鶴進京,也算是賺足了眼球。
于是高中後可以拍掌相慶的,唯鶴兄而已。恰逢城隍廟有廟會,一人一鶴便去湊熱鬧,逛了大半天,正和人擠着一起看“太後重病求名醫”的皇榜時,卻被一個少年偷了錢袋。也是這小偷倒黴,手剛拿着錢袋抽出來,就讓仙鶴一口叼住了手腕。
顧裏一看這小偷歲數也不大,被抓住了還抿嘴倔強地不吭聲,讓他一下子想起年少的自己,于是照着少年屁股狠狠給了幾巴掌,又讓仙鶴用長嘴把人啄了好幾口,就把對方放走了。
這本來只是件小事,在看見皇帝之前顧裏一直是這麽認為的。不過在來到奉天殿看見皇帝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龍座上這位少年天子,分明就是那天被他揍了好幾巴掌的小偷。
之所以立刻就認定了,而不是懷疑天子和小偷只是長得像,是因為在顧裏看清皇帝的同時,皇帝也看到了他,那震驚之後就顯露出來的玩味陰險笑容立刻就把顧裏心裏那點卑微希望徹底打滅。
“我和你說鶴兄,趕緊回去給蜘蛛精報個信兒,讓他快來京城救我,晚一會兒就只能給我收屍了。”
充滿夢想的奉天殿成為了駛往地獄的大馬車,顧裏甚至不知自己是怎樣做的那篇策論,一退場就用最快速度趕回客棧內,一把摟住正悠然梳毛的大仙鶴,涕淚橫流地交代着。
仙鶴還不等問是怎麽回事,門外便響起一個尖細聲音:“蘇州府舉子顧裏在不在?皇上口谕,命你立刻入宮見駕。”
泥馬連點刀下留人的時間都不給嗎?罪大惡極的殺人犯也要等到午時才砍頭好伐?怎麽說也是皇帝來的,要不要這麽睚眦必報?
門被打開,門外站着個面色陰沉的老太監,身後是十幾名禦林軍,看來顧裏若是抗旨不遵的話,他們打算用綁的。其中有幾人還将不善的眼神投到仙鶴身上,暗道好漂亮高大的仙鶴,或者可以一起綁了,煮一鍋大概夠吃兩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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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鶴那可是靈禽來的,一見苗頭不對,振翅一聲長鳴,就撞開窗子飛出去,瞬間直上九霄,只看得一衆人等啧啧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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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作為皇帝的寝宮,此時倒是春意融融。暖閣內只燃着兩個炭盆,少年天子一身白色道袍,舒舒服服倚在羅漢榻上,支着一條腿正在看書,聽見外面有人通報說顧裏來了,他便随口說道:“宣。”
顧裏跟着一個小太監走進來,面色還算鎮定,因為心裏在飛快思考拖延時間的辦法:扒門框?說廢話?裝昏迷?好像都不怎麽靠譜,或許可以要求吃一頓斷頭飯?怎麽說也是皇帝,得有一點皇帝胸懷不是?雖然對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胸襟寬廣的模樣。
“顧裏是吧?”少年天子沒等顧裏下跪參拜,就淡淡道:“不用拘束,坐吧。”
“謝皇上,學生不敢。”不管怎麽說,顧裏也是經過殿試的貢士,因為殿試時皇帝是名義上的主考官,所以他們這種人在目前這個階段,有個學名叫做“天子門生”,因此他才會在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皇帝面前自稱學生。
“你還有什麽不敢的?在城隍廟時,膽子不是很大嗎?你身邊那只畜生膽子更大,朕這手腕和屁股被它啄出的傷口到現在還沒愈合呢。”
諾大寝宮中靜悄悄的,連貼身太監都退下了,于是皇帝陛下也無心再僞裝從容和善的君子,龇牙咧嘴笑得那叫一個原形畢露,連仙鶴都被歸到畜生一類去了。
顧裏的腿就有點打顫,眼前名為淩駿的少年天子長相明明是斯文俊秀,可他就覺着對方的臉簡直比朱知那十條毛茸茸的蜘蛛腿還要可怕,于是無恥書生“哧溜”一下就跪地上了,聲淚俱下道:“皇上,那個……您看……咱們之間還有沒有化幹戈為玉帛的可能?”
“看來你對自己的命運已經很清楚了。”少年皇帝陰冷地笑,心中升起一股快意:“說吧,你想怎麽個死法兒?大卸八塊還是五馬分屍?淩遲之刑有點重了,朕要做千古明君,不能這麽殘酷。”哼!就算不能處死這個混賬,吓唬吓唬他也是好的。年輕氣盛的少年天子氣呼呼在心裏想着。
這還叫不殘酷?顧裏一向都覺着自己夠虛僞夠無恥,今天發現他終于是遇到了對手:“皇上您長點心好嗎?其實你知道我沒犯什麽錯兒,不值得費這麽大力氣又是大卸八塊又是五馬分屍的吧?馬兒們也不容易啊。”
“你做什麽了?讓人要這麽對付你?”空氣裏傳來一個淡如清風的聲音,有些缥缈。雖然正主兒沒現身,但顧裏已經聽出,這正是朱知的聲音。
可算是來了。顧裏頓時把斷頭飯抛到九霄雲外,理直氣壯道:“上次皇上扮小偷,正好偷到我身上來了。”
“嗯,然後呢?”朱知仍未顯現身形,但聲音猶在,他對顧裏太了解了,就知道肯定還有下文。
果然,顧裏的身子就扭了扭,聲音也降低了一點:“然後……我就揍了他的龍腚。”
“龍……定?”
“就是屁股了,真龍天子的屁股,簡稱龍腚。”
朱知:……
“只是揍了幾下屁股?”蜘蛛精繼續問,他太了解顧裏這厮得理不讓人的尿性。
“那個……還讓仙鶴啄了幾口,據說啄出血了。”顧裏期期艾艾地道,但馬上又舉起雙手,大聲叫道:“不過我沒親眼看見,所以這個還沒得到證實。”
“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朱知皺眉,心中暗自疑惑:就為這點小事,便要大卸八塊五馬分屍,原來人類是這麽喜歡自相殘殺的動物嗎?
卻見顧裏猛地擡頭,誇張叫道:“龍腚啊,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你不知道嗎?連老虎屁股都摸不得,何況這龍屁股?”
“那又如何?”對于顧裏的驚恐,蜘蛛精嗤之以鼻:“你好像忘了,就在幾個月前,我剛吃了一條龍,蜃龍也是龍。”
“大哥誰敢和你比啊?”顧裏淚流滿面:“我是人,是人啊,皇帝就是我最頂頭的上司,君叫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況我還不是臣,只是個貢士。”
“所以不得不死嗎?那你還叫我來幹什麽?”
“夠了,別以為裝瘋賣傻朕就會放過你。”羅漢榻上的淩駿終于忍不住了,狠狠一拍炕桌:“信不信朕就在這裏把你活剮了?”
“嘿嘿!活刮我?還是想想你自己要怎麽收場吧。”顧裏有了蜘蛛精撐腰,膽氣大壯,“蹭”一下就站起來了,獰笑着就要上前,卻聽耳畔朱知的聲音淡淡道:“你悠着點兒啊,我這和門神談判呢,暫時進不了大殿。”
“撲通”一聲,顧裏重新跪了,淚流滿面地嚎叫:“那你說什麽話?害我以為你都進來了,你這樣會害死人的知不知道?我和你說阿蛛,你這可不對啊。”
“哼哼!朕慧眼如炬,豈會被你這裝瘋賣傻的狡猾之徒蒙騙?”淩駿終于再也不能穩坐釣魚臺,一拍桌子,走到顧裏面前薅住他的衣領子就拽了起來,只吓得顧裏爪子都麻了,如同被掐了脖子的公雞般慘叫出聲:“救命啊……救……”
“來了。我說有點定力好不好?沒怎麽樣呢就這樣哭天搶地,還要不要臉皮了?”朱知終于現出身形,十條蛛腿支撐着圓凳大小的肚子,綠豆眼睛擡起,眨也不眨地看着淩駿和顧裏。
空氣仿佛凝固,少年天子完全呆住,看見那雙綠豆眼緩慢轉了一圈,他只覺着頭皮都發麻了,卻還強撐着一絲帝王骨氣,顫抖指着蜘蛛精大叫道:“何方妖孽?膽……膽膽膽敢闖朕的書房……”
“皇帝陛下你好,如你所見,在下是一只蜘蛛精,這是我們蜘蛛一族标準的蜘蛛肚……”朱知禮貌的伸出一只蛛腿,指向自己肚子。
這話好耳熟啊。顧裏眨眨眼,下一刻,他就覺着身子一緊,定睛一看,只見皇帝陛下拖着他一溜煙鑽到了羅漢床下面,抓着他的胳膊哆哆嗦嗦問:“怎……怎麽辦?有妖精混進來了,你……你快護駕,朕恕你無罪。不行……沒用,你這小身板可能都不夠它一口吃的,怎麽辦?對了,朕是皇帝,它只是一只蜘蛛精,所以朕不用怕他對不對?因為朕是真龍天子。”
皇帝的定力好像不怎麽夠看啊,想當初自己初見蜘蛛精,也沒吓到癡呆。顧裏看着皇帝陛下神經質般的自言自語,一時間慈悲心起,非常誠懇的勸谏道:“皇上,據我所知,它幾個月前才吃了一條龍,是真的龍,最起碼比你真多了。”
“你……胡說,朕……朕不信,有什麽證據?”淩駿的思緒确實有些混亂,他畢竟只有十六歲,此時還能說出話來,已經值得褒獎了。
“唔!它的随身寶囊裏好像還有三只沒吃完的龍爪,本來是四只,被道士拖走一只閉關去了。”顧裏說到這裏,便鑽出羅漢榻沖朱知道:“喂!把龍爪拿一個出來顯擺顯擺,我這人證不太夠用,皇上還想看看物證。”
朱知:…… 這無恥書生真是太壞了,要不要這麽吓人家?剛剛不還叫着什麽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嗎?
這樣想着的蜘蛛精,卻仍然從善如流的扔出了一只蜃龍爪子。什麽?為什麽他也變得這樣不善良?近墨者黑沒聽說過嗎?一切都是顧裏那無恥書生的錯,連本性善良的我都給帶壞了。妖君大人一本正經地想着。
或許是終于被那只巨大的蜃龍爪給刺激到了極限,皇帝陛下反而冷靜了,他從床底下探頭看了顧裏一眼,然後慢吞吞爬出來,走到蜘蛛精面前,深施一禮道:“朕乃大夏國君,蛛妖大人請了,敢問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救人。”蜘蛛精言簡意赅:這小皇帝不好糊弄,難怪無恥書生十萬火急派仙鶴來報信,看來是遇上對手了。
淩駿一愣,接着明白過來,看向顧裏,臉上浮現出一抹親切笑容:“原來顧愛卿竟還是位奇人異士,先前是朕失禮了。”
愛……愛卿?顧裏額前下了一排黑線:“等等……皇上,先別套近乎,咱們把關系捋一捋,我記得殿試成績還沒出來,如今我只是個小小貢士,怎麽就……就成愛卿了?”
“嗨!貢士和愛卿之間,不就是朕一句話的事兒?”皇帝陛下揮淚大贈送,用言語暗示顧裏前途無量。說完後轉過身,對着蜘蛛精又深施一禮:“那個……蛛妖大人,朕有一事相求……”
顧裏:“皇上……蜘蛛精是我的,有事請直接同我講。”
沒人理他,蜘蛛精彬彬有禮擡起一條蛛腿:“陛下請講。”
原來妖精也是很好說話的啊,最重要的是,它看上去并不打算吃掉朕。
淩駿心裏松了口氣,伸出袖子抹去額上冷汗,然後面色一整,沉聲道:“朕的母後從三個月前罹患怪病,白日一切如常,可一到夜間,便狂性大發,狀若瘋癫。太醫束手無策,國師說應用陌生人之物壓邪,還要朕親自動手,不問自取……”
“陌生人之物,還要親自動手,不問自取……”蜘蛛精怎麽聽都覺着這畫風不太對勁,忽聽顧裏在旁邊恍然道:“就是偷了,難怪偷到我身上。說起來,皇上您真的不應該怪我,就算我想象力突破天際,也真想不到一國天子會去做小偷啊。”
淩駿嘴角抽抽了好幾下,最後還是決定把顧裏的話當空氣,看在蜘蛛精的份兒上,不計較這厮實話實說的罪過了。
“那去看看吧。”朱知淡定道:他不懂醫術,不過太後娘娘好像是中邪,這倒還在他能力範圍之內。蜘蛛精一向是助人為樂的好妖,更何況顧裏才揍了人家孩子的龍腚,仙鶴還趁火打劫啄了好幾口。
“多謝蛛妖大人。請随朕來。”淩駿喜出望外,立刻前頭帶路,大蜘蛛随後跟了上去,十條腿挪動間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被丢下的顧裏淚流滿面:果然妖君大人看到執禮甚恭的皇帝陛下,就覺得自己這個虛僞無恥的書生看不上眼了嗎?所以他就這樣被抛棄了?嗚嗚嗚要不要這麽無情?雖然他平時也總嫌棄阿蛛的原型醜陋。
沙沙沙的聲音還沒有消失,好像……還越來越近了。顧裏一擡頭,大蜘蛛在他面前,微微歪着腦袋看他,認真問道:“你打算在這裏過夜嗎?”
“怎麽可能?”
顧裏一下跳了起來,精神百倍地嚎叫:“這破地方又大又冷……哦,也只有皇帝陛下這種天之驕子,才配享受如此豪華寬敞的書房。”對着從蜘蛛精身後走出來的淩駿,顧裏果斷改變語氣和形容詞,還附贈僵硬笑容一枚。
“蛛妖大人,請問您能化形嗎?您現在這個形象,朕怕母後……禁受不住。”淩駿委婉地提出建議,其實不是禁受不住,是一定會吓死。太後娘娘曾經有過被毛毛蟲落到衣服上吓昏過去的“輝煌壯舉”,其膽子之小,後宮皆知。
“不能。”蜘蛛精一口回絕。
淩駿:…… 這妖精連化形都不會,該不是挂羊頭賣狗肉,剛才那些話都是吹牛的吧?
一念及此,皇帝陛下的小眼神就有了幾分懷疑之色,正要叫宮外侍衛護駕捉妖,就聽蜘蛛精淡淡道:“進來時和門神有過協議,不能化成人形,因為很容易作弊。門神雖不是上仙,但也要給點面子。”
淩駿:…… 媽媽的你說話能不大喘氣嗎?
無恥書生在旁邊一看,自己立功的機會終于到了,于是立刻跳出來秀了一把存在,然後才慢條斯理笑道:“皇上放心,雖然阿蛛不能變成人形,但它可以變小啊,往草叢裏那麽一趴,皇上您将太後引着在它面前走一趟不就得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面對淩駿亮起來的眼神,蜘蛛精表示自己只要維持原形,變大變小毫無壓力。接着在淩駿和顧裏的強烈要求下,它就變成了一只指甲蓋大小的白蜘蛛,随着兩人出了養心殿。
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兩人一蛛剛下了臺階,就有個站崗侍衛大聲道:“啓禀皇上,您身後跟着一只蜘蛛,屬下懇請動手鏟除。”
淩駿嘴角抽抽了一下,淡然道:“上蒼有好生之德,不用理它。”
“回皇上,蜘蛛種類衆多,更有幾種身帶劇毒……”忠心侍衛單膝跪地,擺出苦口婆心勸谏君王的架勢。
“兄弟,眼神挺好啊。”顧裏湊上前,眯着眼努力讓自己的目光看起來兇狠殘酷,希望這個愣頭青能夠知難而退。
“是。卑職的眼神向來極好,夜能視物,白日能看到一裏外飛過的蒼蠅。”愣頭青自豪回答,他不知顧裏身份,見對方和淩駿一起出來,還以為這是哪個衙門裏的大臣,所以自稱卑職。
對上這麽個一根筋的家夥,無恥書生也無語了,忽聽淩駿陰恻恻道:“眼神這麽好,留在這裏做個侍衛可惜了。明天起去兵部報道,朕升你做百夫長,到北疆帶一個小隊做斥候去。”斥候就是偵察員,來回查探敵情的。在大夏朝最危險職業的排名中,一直是高居榜首從未動搖過。
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未來老板有多黑了。顧裏顧不得去同情可憐侍衛,暗暗告誡自己将來一定要小心。最好謀個外放,去江浙一帶富庶地方做個七品知縣,天高皇帝遠,還時不時可以和蜘蛛精聚一聚,牢牢抱緊這顆金光閃閃粗大腿,說不定什麽時候做官膩味了,就跟着白雲子學學修道,也許将來還能跟在蜘蛛精身後大殺四方長生不老呢。
懷揣着對未來的美好向往和規劃,顧裏和皇帝進了慈寧宮。此時的太後看上去只是個中年美婦人,面上挂着和藹慈祥的笑容,見了顧裏,上下打量一番,便笑道:“好俊秀的人物,是誰家孩子?”
淩駿笑道:“母後,顧裏不是勳貴之子,乃是今年會試的第三名。先前在大殿中,朕看着他的文章最合脾胃,所以特意叫他過來說話,一談之下,便引為知己,這才帶過來給母後瞧瞧。”
“原來如此。”太後微微點頭,遂又笑道:“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到底是有學問的人,難得容貌又好。可惜哀家沒有适齡的公主,不然倒是可以招個驸馬。”
顧裏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暗道好懸,幸虧太後你沒有适齡公主,不然做了驸馬我還有個屁的前程啊?不如趁早跟白雲子學道煉丹去。
淩駿也伸手抹了把冷汗,暗道幸虧朕沒有适齡的姐妹,不然就嫁給這個無恥家夥?朕還不如先把他給殺了呢。母後只看他現在彬彬有禮,卻不知先前他在禦書房是副什麽嘴臉。
兩人心中各自慶幸着,三言兩語就說的太後動了游興,于是太監宮女一大群,簇擁着三人往禦花園而來。
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禦花園中百花竟放,柳綠花紅,好一派明媚可人的春光。
“那一叢白牡丹是先皇和哀家最喜歡的,難得它年年開得也比別個茂盛,不過今年似是不如往年,難道花也有情,知道你父皇不在了嗎?”
老遠就看見那一株占據了花圃大半壁江山的牡丹,太後娘娘感慨萬千。每到這時候,淩駿總要安慰幾句,但是今天,皇帝陛下完全沒有了這個心情,他微微張着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叢白牡丹。
顧裏的表情比淩駿也好不到哪裏去,看着那熟悉的圓凳大小的蜘蛛肚正在努力冒充牡丹花,他整個人都風中淩亂了,不敢相信一向穩重的妖君大人居然也有如此不靠譜的一面。
“走,我們過去看看。”
偏偏太後還興致勃勃提出建議,這真是要了親命,淩駿想也不想就拽住了母親,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麽好看的,母後咱們還是去看那一叢綠牡丹吧,去年星羅國進貢的異種,朕還從沒看見過綠牡丹呢。”
“綠牡丹雖好,畢竟比不上白牡丹親近。”太後這時候還走起懷舊風了,執意來到花圃前。
距離白牡丹還有幾步的時候,她忽地停了腳步,指着那朵“開得格外碩大的牡丹”喃喃自語道:“這個……好像有點不對勁,這是牡丹花嗎?駿兒你來幫哀家看看,這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使了。”
淩駿正在那小聲逼迫顧裏想辦法呢,把無恥書生逼得急了,苦着臉攤手道:“我要說這是天竺的異種蜘蛛牡丹,太後娘娘會信嗎?”
“你當我母後是傻子呢?蜘蛛牡丹?那上前一摸不就摸出來了?”淩駿低吼,恰在此時,聽見太後喊他,兩人一頭轉過頭,順着太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白色大蜘蛛擡着腦袋一動不動,綠豆大的小黑眼睛裏滿是無辜。
泥馬你一個蜘蛛精裝什麽可愛?以為自己是狐貍精松鼠精嗎?
顧裏黑線滿頭,嘴上卻陪笑着給太後解釋:“那個……太後娘娘,這是……禦花園工匠特意擺在這裏的石雕,您看,很逼真吧?簡直就和真的蜘蛛一模一樣呢,看看這腿……上面還有絨毛,哈哈……簡直……那個栩栩如生啊……哈哈哈……”
“果然很逼真呢。”太後聽信了顧裏的話,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上前幾步:“就和真的一樣,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看。”
顧裏:……
“母後。”關鍵時刻,淩駿果斷出手,一把抓住太後的手腕往回拖:“那個……再怎麽逼真,那也是蜘蛛啊,您不是最害怕這些蛇蟲鼠蟻的嗎?走,咱們去看看那綠牡丹。”總算是不由分說将太後拖走了。
等到人群消失在假山石後,大蜘蛛忍不住擡腿抹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它也沒想到太後等人會來的這樣快,先前只是察覺到這一叢牡丹似乎有些異樣,所以過來查看,沒想到就看見數不盡的各類蟲蟻蜈蚣蠍子毒蛇,且都帶着點靈力。對于蜘蛛精來說,這些低等的剛剛通靈的毒物簡直就是大補啊,于是一點兒也不客氣,轉眼間就給吃了一大半,因為吃得太來勁兒,一時就維持不住形态,沒想到太後等人就過來了。
地穴內還有一少半的毒蟲蛇蟻,朱知猶豫了一下,想着太後等人去看綠牡丹不會很快回來,只要再給它半盞茶的時間,足夠将戰場打掃一空了。這樣想着,便果斷轉身繼續掃蕩,一邊吃還一邊往寶囊裏劃拉了一些毒物,留着日後做零嘴兒,這都是跟着顧裏養成的習慣。
直到最後一口美味被它吸進肚子裏,險些吃撐了的蜘蛛精忍不住打了個飽嗝兒,正要動用法術讓自己變小,就聽身後一聲驚呼:“駿兒,是母後眼花了嗎?那個石雕……它……它好像動了,剛才明明是腦袋朝着我們,現在換成了屁股。”
蜘蛛精的動作一下子就僵住了:誰來告訴它?為什麽太後會這麽快就回來?看完綠牡丹你就不會再看看粉牡丹紫牡丹黃牡丹嗎?那麽一片花海呢,你走一小半也不至于這麽快轉回來吧?
“啊哈哈……那個……太後啊,其實這裏是有一個機關了,所以這個蜘蛛石雕可以動的說。”身後傳來顧裏幹笑着的解釋,即使看不到那張臉,朱知也知道無恥書生此時肯定是青筋畢露了。
“你們都下去,我和皇上顧公子一起去看看這有趣石雕。”
身後傳來太後沉靜的聲音,接着太監宮女們紛紛應是,轉眼間就潮水般退了個幹淨,然後腳步聲便往自己這邊走來。
朱知感覺到不妙,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它也不知該怎麽辦好。若是自己突然消失,會不會給太後的餘生都造成心靈創傷啊?為今之計,也只能指望顧裏瞎掰成功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在蜘蛛精的身後,太後嚴厲瞪着如同經了霜小白菜般耷拉腦袋的皇帝和顧裏,冷笑道:“禦花園添了個有機關的石雕,這事兒皇上和哀家都不知道,顧公子怎麽就知道了?而且還知道的這樣清楚詳細?”
顧裏臉皮抽動了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哭還是笑,等了半天也不見皇帝替自己解圍,這厮心中大罵小皇帝無情的同時,也只能硬着頭皮小聲道:“那個……我說是石雕托夢,太後信嗎?”
“母後……容禀……”淩駿一看,顧裏顯然是胡謅不出什麽了,再謅下去就是藐視太後的智慧,這是大不敬之罪。再想想數月來母後每夜發病的情況,少年皇帝終于忍不住說出實情。
“你說……哀家每天晚上都會發狂?”太後完全愣住了,接着她整個人都激動起來,急促道:“那……那死掉的燕兒若雨等宮女都是被哀家……被哀家……砍殺的嗎?“
淩駿垂頭不語,但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一切。
“撲通“一下,太後失神坐倒在花壇上,喃喃道:“哀家……哀家這是怎麽了?難怪哀家夜夜做噩夢,夢裏總是看見一個女鬼殘殺哀家宮裏的人,原本還以為這只是燕兒她們身死之前的壞兆頭,如今看來,竟不是這麽回事,竟是哀家……變成了一個魔頭……天啊,我……我這是怎麽了?”
“太後娘娘不必擔心。”
顧裏哪肯放過這樣大好的表功機會?立刻來到蜘蛛精身前将它轉了過來,一臉狗腿道:“太後您看,這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大蜘蛛,修為已經達到妖中君王的境界,實乃驅逐邪祟降魔伏鬼的必備良品……”
不等說完,被朱知一腿蹬的跌倒在花叢中:這個無恥書生,為了巴結太後,竟然都敢抱着它了,從前不是都說看它原形一眼就會做噩夢嗎?
鄙視地瞪了正嘟囔着爬起來的顧裏一眼,朱知接着擡起一條蜘蛛腿,彬彬有禮做自我介紹:“太後你好,如你所見,在下是一只蜘蛛精,這是我們蜘蛛一族标準的蜘蛛肚……”
顧裏:⊙_⊙
淩駿:⊙_⊙
什麽情況?是蜘蛛精還不習慣人類豐富多樣化的語言,所以只會這一句自我介紹嗎?
這是皇帝和顧裏心中的共同想法。不過眼下關心的重點不在這裏,當下淩駿便對朱知深施一禮,沉聲道:“蛛妖大人,家母此時就在這裏,您可看出什麽來了?”
朱知點點頭:“看出來了一些,皇上不用擔心,且待今晚再說。”
“晚上?”淩駿猶豫了一下,心疼地看向太後,喃喃道:“為何不能白天說?到了晚上,母後又要遭一宿罪。”
“皇上,妖君大人最是穩重,他說要等晚上,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反正太後娘娘都遭了這麽多日子的罪,不差這一晚嘛。”顧裏開導淩駿,卻被狠狠瞪了一眼,只見少年天子咬牙道:“你說的這樣輕飄飄,敢情不是你親娘遭罪。”
顧裏無語,好半晌才吶吶道:“我……我這是開導你啊皇上,不然還能怎樣?”
一旁太後娘娘也開口了,淡淡道:“顧公子說的沒錯,這麽多晚上都過來了,不差這一晚。”
蜘蛛精欣慰點頭:到底是太後,氣度非尋常女人可比,身上發生了那麽可怕的事,如今又面對自己的碩大原形,竟然一點兒都不害怕。
剛想到這裏,就見太後伸手扶住淩駿,哽咽道:“皇兒,快……快扶哀家一把……這麽大的蜘蛛,哀家……哀家害怕……腿好像都吓抽筋了。
朱知:……
夜幕很快降臨,皇宮各處都亮起了華麗宮燈。然而與平時不同,今夜的慈寧宮靜悄悄的,所有太監宮女都被趕了出去,只有淩駿顧裏以及朱知留在屋裏。
就在淩駿和顧裏的耐心幾乎快要耗光之時,忽覺一陣陰風吹來,接着一直端坐在床上的太後猛然睜開眼,怨毒目光盯在大蜘蛛身上,咬牙切齒怒吼道:“大膽妖孽,就是你吃了我辛苦培養的靈寵們,是也不是?”
“是。”
蜘蛛精一直閉着的綠豆眼睛也睜開了,這一次黑劍沒有浮現,不過顧裏發現蜘蛛精的第九條腿中那隐隐一抹紅色開始濃烈,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一道細細的紅色光芒。
新兵器嗎?這貨激動了,暗道白雲一直說這兩條腿是非常厲害的,但他還沒有見識過呢,因為那柄黑劍就有萬夫莫當之勇,壓根兒用不着出動這兩條腿,沒想到今日拜門神所賜,他竟然可以欣賞到這兩條蛛腿的風采。
對面的太後顯然也愣了,但是很快,她目中的怨毒之色就變成了畏懼,身子也在發抖,好半天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恭敬:“不知妖君大人駕到,剛才多有冒犯,還請大人恕罪。不知大人覺着那些靈寵滋味如何?若是還可入口,奴家這裏還有一些……”
朱知無語,顧裏和淩駿也是面面相觑,暗道這畫風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剛才殺氣滔天的那個女鬼呢?怎麽都沒掙紮一下就跪了嗎?
剛想到這裏,就見白色的大蜘蛛猛然轉了一個圈子,一條蛛腿橫掃,将兩人掃倒在地,接着無數黑點從他們頭上掠過,帶起一陣腥風,看來女鬼剛才只是故意示弱,為的就是出其不意放大殺招。
壯觀的黑點方陣中,蜘蛛精猛地向上一蹿,然後一道紅光閃過,所有黑點都消失不見。
忽聽一聲慘叫,顧裏和淩駿這會兒正擡着腦袋,因此看得清楚,那紅光內竟收進了一只黑色鬼魂,披頭散發的,目測應該是一只女鬼。
“我不甘心,不甘心,我還會回來,張金蕊你不得好死,雖然你如今貴為太後,但你早年犯下的累累血債,都會來找你的,哈哈哈……”
吼聲尖厲,果然是一只女鬼。而此時太後整個人仿佛是癡呆了一般,怔怔看着紅光中的鬼魂不言語。
蜘蛛精抖了抖那條紅腿,凄慘女鬼瞬間消失不見,諾大屋內頓時恢複溫暖。白色巨蛛落到地上,若有所思道:“不過二十年修為,竟然就能修成厲鬼,倒是有些門道。”
“母後……母後你怎麽樣了?”淩駿顧不上追問鬼魂來歷,爬起身就奔向太後,卻見太後面色蒼白,微笑喘息道:“哀家沒事,多虧這位妖君大人修為不凡。”說到這裏,太後便轉身看向蜘蛛精,輕聲道:“妖君大人,敢問剛才那個鬼魂,可是……被您吃了?”
“我不吃人,更不吃鬼。”蜘蛛精似乎看透了太後在擔心什麽,淡淡道:“我只是将這個魂魄收起,準備回頭找一名修為高深的道士超度了她,讓她能夠入輪回投胎做人。”
“如此甚好,多謝妖君大人善心。”太後忽然就激動了起來,竟起身向蜘蛛精盈盈跪拜下去,卻見他輕輕向旁邊躲開,仍是一派得道大妖範兒淡然道:“不過适逢其會,也是有緣,不必如此大禮。”
顧裏悄悄湊過來,小聲道:“阿蛛,你說的那位修為高深的道士,該不會是指白雲吧?”
蜘蛛精斜着綠豆眼看他,也小聲道:“你以為呢?”
“我說咱們挂羊頭賣狗肉可也不好太過分啊,白雲那算什麽修為高深?他連辟谷都做不到,閉個關還要拖只蜃龍爪子進去。”顧裏難得正義了一回,卻聽朱知嗤笑道:“那算什麽?在這十丈紅塵中,他就已經算是修為高深了好不好?”
他們兩個竊竊私語,那邊淩駿到底還是少年心性,更何況女鬼被收之前說的話也讓他心驚肉跳,因此連忙走到太後面前,詢問道:“母後,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那個女鬼……難道您認識?”
太後沉默片刻,方黯然一嘆,輕聲道:“那個鬼魂,我的确認識,她應該是叫做茹兒。二十年前,那時我還是先皇的德妃,她正值豆蔻年華,伶俐可愛,所以內務府把她送進我宮中做宮女。恰好那時我正懷着你姐姐,凝香殿的劉貴妃也有身孕,我們都盼着自己能生下皇長子,卻又害怕對方搶了先機。我雖不敢做傷天害理之事,奈何劉妃數次暗害于我,虧得我身前孟嬷嬷得力,總算避過了這幾次厄運,于是我生氣害怕之下,就将茹兒安插到劉貴妃的宮中,盼她能為我刺探消息。卻不料還不到三個月,忽然間就傳來她的死訊,我明知是劉貴妃起了疑心害死她,卻也不能為她做什麽……”
說到這裏,太後不由得苦澀一笑,喃喃道:“這後宮就是個吃人的地方。茹兒剛剛說得對,我欠下了那麽多血債,遲早是要償還的……”
淩駿猛地抱住母親,此時的他哪裏還有半點皇帝風度,只嘶聲吼道:“不,母後,別人不知道,難道孩兒還不知嗎?您生性善良聰敏,若不是她們起意害您,您是不會去害她們的,正如您所說,這後宮就是個吃人的地方,是她們先害得您,朕都知道。”
太後慘然一笑,搖頭道:“這又有什麽兩樣呢?終歸那麽多生命都是因我而死,我罪孽深重……”
“糊塗。”
一聲暴喝猛然在大殿之中響起,就如同打了一個炸雷,顧裏和淩駿震驚之下看向聲音來源,只見蜘蛛精身上那層絨毛都炸了起來,大聲喝斥道:“物競天擇,弱肉強食,此乃自然之道。你若非起意害人,何罪之有?宮女無辜,可到底不是你下手殺之,為何要将兇手罪過攬到自身?一國太後,若連這點見識氣魄都沒有,大夏國運何在?你若愧悔,自可做法事超度亡靈,日後但憑公心做事。若因此而一味被心魔主導,這後宮又要添多少腥風血雨?這區區道理,你竟不能明白麽?”
一番話如同醍醐灌頂,令太後猛然驚醒。她出神半晌,才又向蜘蛛精深施一禮,然後輕聲道:“多謝妖君大人指點,哀家知道怎麽做了。”
“這還差不多。”蜘蛛精滿意順伏絨毛,重新恢複一派大妖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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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慈寧宮中出來,只見星月滿天。街上隐隐傳來四更鼓聲,顧裏一天一夜未睡,卻絲毫不覺困倦,伸了個懶腰嘿嘿笑道:“阿蛛,你行啊,佛門獅子吼都學會了,你這師傅也太雜了點吧?”
“那不是佛門獅子吼,只是普通的當頭棒喝而已,略微用了一點雷霆術,太後心神正是迷茫之時,被我這麽一吼,心神震動,自然就脫離魔障了。”
朱知淡定解釋,忽見淩駿跑到自己面前,正色道:“究竟是怎麽回事?那個茹兒為什麽可以修成厲鬼?她怎麽不去找劉貴妃,卻來找我母後?蛛妖大人……不,阿蛛,我要聽到解釋。”
什麽意思?阿蛛那是我的專用稱呼,皇上你要點臉行不?
顧裏磨牙,卻見蜘蛛精認真解釋道:“之所以來找你母後而不是去找劉貴妃,據我推測,是因為那劉貴妃已經死了。對不對?”
顧裏:……
淩駿:……
“不過我懷疑此事确實和劉貴妃有關。”蜘蛛精真是一只厚道的好妖精,并沒有為皇帝對他的“不敬”稱呼而賭氣,反而認真解釋道:“白日裏我察覺那顆牡丹花有問題,所以就尋了過去,果然發現許多毒物,當然,你們不用擔心,這些毒物已經被我吃光了。”
顧裏:……
淩駿:……
“咳咳……不吃光,會危害到後宮中人的安危。”妖君大人是絕不會承認自己貪吃的,他用蛛腿撓了撓腦袋:“現在看來,那個茹兒的屍體就是被埋在那顆牡丹花下,不知是誰暗中給她提供幫助,讓她修成厲鬼,甚至還養了靈寵。終于在修為大進之後,占據了太後的身體,是以夜夜作祟。但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太後說晚上發狂之時,曾經害死過宮女,皇上你也默認了,然而這個鬼魂身上并沒有人命牽連,所以我才會超度她而不是徹底讓她魂飛魄散。”
“這怎麽可能?”淩駿驚呆了:“那幾個宮女都是被她操縱着母後殺死的,她身上怎麽會沒有人命牽連?”
“只有一個解釋。”蜘蛛精嘆了口氣:“這個厲鬼是被人控制的,我懷疑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已經死掉的劉貴妃在暗中布局,這個局應該布置了不止三年五載,卻不知為何在她生前竟然不能害死太後,以至于只能在死後遙遙指揮亡靈厲鬼附在太後身上,讓其生不如死。”
“朕知道是為什麽。”淩駿小臉前所未有地嚴肅起來,但很快這份兒嚴肅就不見了,只見他揮舞着手臂怒吼道:“是因為先前的國師道行高深,劉貴妃這些歪門邪道瞞不過國師去,大夏皇宮有國師保護,才沒有任何邪祟之事發生。可是自從去年國師雲游悟道之後,新換的這個家夥就是個無能之輩,連母後中邪他都無能為力,所以什麽鬼啊邪啊的都跑了出來,可惡,太可惡,朕要治他的罪。”
顧裏咳了兩聲,連忙幫國師辯解道:“這個……國師還年輕,還有發展潛力,皇上且耐心等待……”
不等說完,就聽皇帝怒吼道:“等待?朕要等到什麽時候?難道要等到母後被鬼魂給害死,才能等到他發揮潛力降妖伏魔嗎?”
顧裏橫了蜘蛛精一眼,心想看看你做的孽,皇上之前都肯去偷東西,明顯是對國師信任有加,現在倒好,見識了妖君大人的本事後,國師就成無能之輩了,國師比窦娥還冤呢。
面對顧裏指責的目光,蜘蛛精眨巴着一雙綠豆小眼睛,狀極無辜。
“妖君大人,那劉貴妃有沒有什麽辦法鏟除了她?不然母後恐怕還會受她所害。”
淩駿憤怒過後,終于意識到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消滅元兇,保護太後從此平安康泰,于是又向蜘蛛精深施一禮。卻見白色大蜘蛛在夜色裏慢慢隐去身形,然後空氣中傳來他的聲音道:“不必多此一舉,宮中再無邪祟,太後日後定會平安長壽。若此時追擊元兇,反而不美,或許會出現意料之外的麻煩。”
淩駿被震住了,喃喃道:“莫非連妖君大人都對那劉貴妃的兇魂束手無策?如果她真的這樣厲害,那母後怎麽可能平安康泰?門神連妖君大人都攔不住,指望他們能攔住劉貴妃那個惡鬼嗎?”
“唔!不要小看門神啊,我雖然進來了,可那是因為下了保證不傷人的,且我都不能化為人形。”蜘蛛精耐心解釋,他并非害怕劉貴妃那個兇魂,而是因為:人類的事,他沒必要管這麽多,修煉要緊呢。
顧裏很明白蜘蛛精這種怕麻煩的心理,對此無恥書生表示非常欣慰:果然妖君大人還是他的,只要不是他的事情,阿蛛都懶得管,這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這一出皇宮捉鬼記便就此落幕。
三天後,殿試結果出來,顧裏高中狀元。事後他在禦前對答時詢問皇帝陛下,是不是因為蜘蛛精的功勞所以給他走了後門?對此皇帝陛下義正詞嚴的給予了否認,并且對無恥書生竟敢懷疑自己堂堂九五之尊徇私舞弊表達了不滿。而表達不滿的具體方式就是:駁回了顧裏外放的請求,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将他留在了翰林院。
開什麽玩笑?想一走了之?天高皇帝遠的和宮中撇清關系?哼哼!當他傻的嗎?劉貴妃那個心腹大患不除,他怎可能放顧裏遠走高飛。妖君大人他攔不住,難道還攔不住一個人間的書生嗎?好歹也是皇帝來的。
坐在禦書房中的皇帝陛下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與此同時,別出心裁将跨馬游街改成了跨鶴游街的狀元郎,在接受衆多大姑娘小媳婦尖叫追捧的同時,忽然連續打了三個噴嚏。
“我去是誰要算計我呢?不行,白雲那厮要出關了吧?妖君大人不能随便使喚,看來要把那個家夥趕緊弄到京城來才好,好歹也是個保護傘來的。”
顧裏喃喃念叨着,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