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教務處是用腳排的課表吧。”盛啓安一頭栽倒在電腦桌前,“到底是誰發明了早八這種慘無人道的東西。”

“你要是能和教務處的人心意相通,那就該往變态的方向發展了。”陳晰坐在桌前應他。

“說的也是。”盛啓安深吸一口氣,從趴着變成了靠着,“這世界就不能當場毀滅嗎?”

陳晰從桌上抽了本通識課本:“世界毀滅之前,還是趕緊看一眼你的作業吧。要趕不上ddl了。”

“謝謝你陳晰。”盛啓安用書遮臉,“我覺得屍體有點不舒服。”

“睡吧。明天我通知校醫院來收屍。”陳晰面不改色,“你還有遺言要交代嗎?”

“哪怕我只剩最後一口氣,我也要用嘶啞的聲音喊出,我……希望……下……輩子……沒有……早八!”

“聽到了,離ddl還有二十五分鐘。”

盛啓安垂死夢中驚坐起,把寫成一坨狗屎的作業塞進了郵箱。

“……我覺得我拉了坨大的。”盛啓安一頭栽到桌上,心如死灰。

“恭喜。”陳晰面不改色。

文檔點擊保存,陳晰關掉了word界面,轉頭把作業拖進附件框。

他敲了敲盛啓安的桌子:“郵箱地址多少?”

“宿舍群有,最新一條。”盛啓安癱倒在電腦桌前,嚎道,“救命啊,誰家好人一開學就瘋狂趕作業啊。”

“沒事,這種日子還要過15周,驚不驚喜?”

Advertisement

“沒有喜,只有驚吓。”

盛啓安肚子咕嚕嚕地開始叫,決定短暫地讓作業見鬼去吧,“陳晰,出去吃晚飯嗎?我要化悲憤為食欲!”

陳晰掃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

傍晚六點半。

是該吃晚飯了。

“走着。”

陳晰從衣櫥裏捉出一件灰色的外套。

北方的秋夜開始涼了,送外賣的電瓶車從身邊掠過去,掀起一陣風。他們宿舍四人剛好在門口撞上,四臉相對,都是被作業榨幹了的樣子,于是相約把飯先吃了。

“吃什麽?”

“燒烤,還是撸串?”

“串兒吧,再加兩碗面就飽了。”

“你是飯桶吧。”

“桶個屁,我們北方老爺們都是按盆吃的。”

陳晰落在最後,看他們邊走邊拌嘴。

“哎喲,你這瘦的跟竹竿似的,我都來陣風給你刮路燈上去。”盛啓安走到末尾把陳晰拽上,“可不能把你丢了。”

“一百二的體重,幾級大風能把我吹走?”陳晰問。

“一百二你也好意思說。你要是有盛啓安這噸位,我們就不擔心了。”

“我這噸位怎麽了,我這都是腱子肉,練出來的。”

打頭的撐開門,沖他們喊:“知道你在籃球隊打前鋒,趕緊進來吃飯。”

飯香從門裏飄出來,把盛啓安的魂都勾走了:“我天,這味道勾得我饞蟲都出來了。”

到了飯點,大學附近的餐館都是一座難求,他們搶了最後一個空桌,緊接着後來的那群人也是A大的,大呼飯點搶不到飯。

玻璃門從外邊被人頂開,夜風裏混雜着此起彼伏的鳴笛聲。

“都有都有,馬上就收拾出來了。”服務生引着一行人往裏走,“這是最後兩張桌了,我再給你們拿張椅子。”

另一隊人也不墨跡,很快就達成一致。

“這個點也沒別的地兒了,湊活吃點呗?”

“成。”

他們大呼能吃把店吃垮,順着菜單報了一串菜名,盛啓安因為餓得發昏,先喝了三杯水。

陳晰笑着看他們鬧,周圍人聲鼎沸,但是當門鈴第二次被碰響,像是有感應似的,陳晰立刻被這輕微的響動吸引。

透過磨砂玻璃,他看見一道模糊的影子立在櫃臺前,他猜那會是季明揚。

果然,下一秒他就聽見那個聲音說話:“剛來的桌,一起的。”

于是那個身影就往他們這頭走來,這件蒼蠅小館的裝潢別出心裁,屏風之間擺了一枝假桃花,陳晰盯着牆上的花影,慢慢地數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他握着可樂罐,指腹又涼又潮。

盛啓安叫了他兩次:“陳晰,你在想什麽呢?”

陳晰回過神:“在想豌豆面怎麽還沒來,我等得眼睛都要直了。”

“我還是頭一次聽陳晰說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季明揚的腳步已經很近很近了。

陳晰将易拉罐貼近自己的臉頰,笑着回答:“我以前沒講過嗎?”

話音落下,腳步聲在他的背後停止,鄰桌的人出聲道:“季明揚,你洗澡那麽快?”

“趕巧。”

“我叫服務員給你拿椅子去。”

季明揚轉頭,看向陳晰手邊那張空椅子:“都是熟人,能不能拼個桌?”

“行啊,都是一級的。”

盛啓安一口答應,把椅子扯出來叫他坐,季明揚目光卻看着陳晰。

【可以嗎可以嗎?】

“坐吧。”

陳晰點頭,他才坐下。

小館子上菜速度快,一群人風卷殘雲,一會兒就把菜全吃空了。有幾個意猶未盡,還要加菜。

季明揚擡手看了一眼時間:“抱歉,我得去圖書館了。”

陳晰掃了一眼挂鐘,距離他坐下來最多不過半個鐘頭的功夫,真是忙碌啊。

衆人紛紛鬼哭狼嚎:“不是吧,卷死了。才剛開學你就這麽努力!”

季明揚笑罵一聲:“我努力個鬼。是學生會又要開例會了,快到點了。”

于是話題紛紛轉移到“學生會實在不當人”上面了。

在大學,學生會算是一種小衙門般的存在。雖然沒有實權,但是學生還是有意無意地把學生會的人當做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一同嬉笑的人裏也不乏有嫉妒心的。

哪怕表面上裝得再和諧,心裏的聲音也會跑出來。

【學生會啊,人上人呗。】

【顯擺什麽,不就是當了點小破官嗎?】

【官老爺起駕排場真夠大的。】

陳晰覺得掃興,從桌上拎起自己的手機,對季明揚說道:“我們一起走吧,我剛好要去圖書館借本書。”

季明揚摁着椅背,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肩上:“行。”

他幫陳晰确認一遍沒有東西落下,然後才擡頭道:“可以走了?”

“走吧。”陳晰摁着桌角,對盛啓安說,“等會兒結完賬,賬單記得發我一份。”

盛啓安忙着對付面前的面條,含糊地呼嚕了兩聲,表示“怎麽也不會忘了你的”。

【噫……怎麽還有個卷王,煩都煩死。】

【開學才多久,至于泡上圖書館嗎?】

【小晰真努力啊。】

陳晰将各異的想法收入眼底,依舊面色冷淡,跟上了季明揚的腳步。

-

落夜後的校園依舊繁忙,來往的人大多行色匆匆,騎着車的成群結隊地湧出校園,走路的背着書包,忙着去趕下一場課程。

人們穿梭在樓宇之間,像一群忙碌而渺小的蟻。

陳晰亦步亦趨地跟着季明揚,隔着大半個身位,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季明揚的背影。

天色已晚,深沉的藍塗抹在他的肩上,讓輪廓變得模糊不清,季明揚高而挺拔,他後頸微壓,頸上的棘突支着皮肉,還像少年人一樣,瘦而挺拔,如同白楊。

他頭頂的彈幕在循環一些歌詞,陳晰看着,像是在窺探季明揚的歌單。這種念頭讓他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兩人的影子在路燈下交疊,顯得異常親密。

季明揚突然停下來,微微向後偏頭:“我走得太快了?”

“沒。”

陳晰加快兩步跟上,跟他肩并着肩走,季明揚開着一個在線word文檔,看起來很忙。

操場的廣播裏在放歌,夜跑的人繞着操場轉圈,跑動的身影掠過去,操場上明亮的白熾燈光把陳晰的視野照得一片敞亮。

他低頭避開光,輕聲問季明揚:“學生會有趣嗎?”

季明揚低頭敲着手機,他朝着陳晰偏了下頭,沒聽清似的“嗯”了一聲,尾音上揚,被夜風吹到了陳晰耳邊。

耳朵突然有點癢。

陳晰掀起眼皮,看到季明揚的心聲:【這段路好短啊,要是能再長一些就好了。】

陳晰不太明白地皺着眉,喊了他一聲:“季明揚?”

“嗯。”季明揚答得很快。

“抱歉。”他扯下一邊耳機,沖陳晰笑笑,“我剛才在聽歌。你跟我說什麽?”

陳晰的視線只到他的下巴,季明揚微微笑着,嘴角牽扯出一道鋒利的弧,顯得非常有銳氣。

陳晰重複了一遍:“我說,學生會有趣嗎?”

季明揚沉默了一會兒,回答:“社團嘛……倒也說不上有趣,只是去攢個履歷而已。”

他對自己的人生規劃向來明确,說話雲淡風輕,但是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氣勢。好像做什麽事情都很容易的樣子。

陳晰不知道怎麽延續話題,只好順着一個問題問下去:“你在哪個部門?”

“外聯,就是學生會裏拉贊助的那種部門,整天穿得像賣保險似的。”

陳晰回想了一下,給出了四個字:“西裝套裝?”

“你見過?”

“納新的時候見過,像一排保镖站在現場,挺傻的,但架不住大家報名熱情高漲。”

季明揚笑了下:“保镖啊……那比賣保險的稍微強一點。”

陳晰嗯了一聲,在短暫的沉默中找下一個話題,季明揚突然微彎下腰:“聽歌嗎?”

陳晰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反應,脫口而出:“聽什麽?”

季明揚從盒子裏拿出另一邊耳機,對他擡了擡下巴,陳晰意識到這是讓他轉頭的意思,微微側過臉。

季明揚的手指微涼,碰到他的耳廓,很快就抽走了。陳晰怔在原地,感覺被碰過的那片皮膚像是被冰凍過,被風吹了,頸側一線熱燙異常,只有那一角異常的冷。

耳機虛扣着,陳晰趕緊擡手扶了一下,掌根蹭過脖子,又熱又麻。

“歌随我挑?”

陳晰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離開會還早,你不着急吧?”

小雞接着啄米。

季明揚低頭在手機上劃了兩下,他做這事時神情極其自然,如果陳晰看不到別人的心聲,他大概會覺得季明揚是撩妹高手了。

他擡眸看着季明揚的頭頂,那上面飄動着彈幕。

【季明揚你在裝什麽逼,人家會把你當成變态的吧QAQ】

看到了麽……感覺還怪萌的。

季明揚怎麽是這樣一個性格呀。

陳晰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了笑:“謝謝你。”

耳機裏在放一首粵語歌,鋼琴的旋律抓耳,陳晰聽了會兒,坦言道:“聽不懂呢。”

“沒關系,我也不會懂,”季明揚擡步踩上路燈柱的黑影,眼神在黑暗中發着亮,“好聽麽?”

圖書館的燙金招牌已經近在咫尺,季明揚停下腳步,他們并肩站在門口的陰影處,就這麽把一首歌聽到末尾。

陳晰低着頭,覺得他們倆這幅樣子太好笑,直愣愣地杵在路邊,像兩個傻子一樣。

圖書館門口不少人進出,有一個穿黑色帽衫的男生略過去,又往後倒退一步,沖季明揚揮手:“季明揚,你愣着幹嘛呢?要開會了。”

是秦放舟。

他目光狐疑地往陳晰臉上一瞟,看清了陳晰的面孔,臉上浮上了然的笑。

【喲,總算開竅了。不枉通宵惡補了追人的10086種方法。】

陳晰瞳孔地震。

你說他通宵惡補了什麽東西?

季明揚單手插兜,對秦放舟點了下頭:“就來!”

陳晰突然覺得有點可惜了,一首歌的時間原來這麽短。

他把耳機放在季明揚的手心:“你該走了。”

“嗯。”季明揚掌心平攤,跟陳晰微涼的手尖相碰,“那再見。”

他拔步往圖書館走,突然聽到陳晰喊他的名字:“季明揚。”

“?”

陳晰依舊站在路燈照不見的黑暗中,他輕聲問:“那首歌,叫什麽名字?”

季明揚眼神突然變得明亮,腳步輕快地跑下來,在陳晰的手心寫上這幾個字。

手心很癢,陳晰手指微微蜷縮,清楚地感受到季明揚的手指在手掌心游走。

“這首歌叫做──你瞞我瞞。”季明揚抓着他的手,“記住了?”

“……嗯。”

“那我走了。”

陳晰立在原地,傻愣愣地沖他揮手。

他忘記了自己是來借書的,只會傻立在原地,握緊了手心。

有電瓶車駛過,明亮的兩束燈光晃過他的臉,陳晰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像傻子一樣杵了五分鐘。

他手心熱熱的。

腦海裏還在盤旋着末尾的那句歌詞——

“我亦瞞住我太合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