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上高中的時候,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只貓。
這只貓非常親人,最喜歡趴在陳晰的膝蓋上打盹兒,陳晰能抱着它,一坐就是半個鐘頭。
也是在這家貓咖裏,陳晰見到過季明揚。
那是個雨天,氣象臺的預報時準時不準,說是晨間将有一場時雨,不知為何拖延到了午後才落下來。
陳晰坐在玻璃房裏,聽到雨珠噼噼啪啪地往玻璃上砸,水滴簌簌地往下滾落,把街道邊的黃楊樹吹得淩亂,直直地都往一遍倒去。
季明揚和一幫他的同學進來躲雨,幾個男生叽叽喳喳的,沒有進貓咖,只是在外頭的貨架區浏覽。
陳晰坐在一個視覺的死角裏,瞥見季明揚的校服下擺,口袋邊緣垂下來一根黑色的耳機線,随着他走動的動作輕微地蕩着。
“老板,怎麽沒見那只橘貓?”
老板看出他們只是進來避雨,坐在收銀臺後頭應得并不熱情:“被誰抱着吧,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着,手指敲在價目表上:“一小時100,零食另算。”
季明揚搖頭拒絕:“不了,過敏。”
“這黑店價格可夠貴的。”
有人在小聲抱怨,被老板聽見了,立刻招來幾句更加難聽刺耳的話。
“嫌貴進我店門幹什麽?”
“我看高中生也沒什麽素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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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貓被吵醒了,掙紮着要從他身上翻起來,陳晰随之往前走了幾步,看見橘貓跟玻璃牆另一端的季明揚打了個照面。
原來他也喜歡這只橘貓。
陳晰輕微地眨了下眼睛,手指頭一松,掌心裏多餘的貓糧摔在地板上,吸引其他的貓咪湊過來争食。
後來他去的次數少了,再去的時候,貓咖的老板說貓早就賣掉了。至于賣給誰了,這只貓過得是不是好,老板當然不會告訴他。
原來這只貓最後是去了季明揚那裏。
陳晰靠在沙發上,他的藍牙連着音響,外婆還在津津有味地聽黃梅戲,輕柔得讓人發夢。
他擡起大拇指,摸了一下照片中小貓的腦袋,仰頭看着天空中有團棉花一樣的雲聚在檐角上,懶洋洋的,半天沒有挪窩。
牆上的挂鐘滴滴答答地響,有時聽得見,有時聽不見。
陳晰突然想見季明揚一面,想問問他,那年為什麽會買下那只橘貓?那只小橘貓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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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舟進門踢到了程寧洲的球鞋,上個月剛出的限量款亂糟糟地扔在玄關。
“你的貓弟弟呢?”秦放舟目光在客廳裏掃了一圈,從貓爬架看到窗簾,都沒瞧見他家那只圓頭圓腦的橘色大貓。
“你怎麽進來的”
秦放舟一臉的理所當然:“當然是家政阿姨給我開的。”
“大爺,為了我倆的小組作業,我只能也飛一趟江川了。”秦放舟手肘搭在窗臺上,院子裏不知道什麽花開了,透進來一股濃郁熏人的香,“你好歹表達一下對我的歡迎吧?”
“歡迎你,要喝茶嗎?”
季明揚從冰箱裏找出一瓶烏龍茶,水珠蓄在他的指肚上。
“不然就只有白開水了。”
“我選白開。”
季明揚給他倒了一杯,又拿起自己的,咕嘟咕嘟灌下去小半杯子,他咳了兩聲,讓自己好歹能發出聲音:“作業快寫完了,等下發你。”
“那倒不急,我找你家貓玩會兒。”
季明揚家的貓是出了名的好脾氣,給啥都來吃,任人蹂躏,秦放舟見了一次以後,每次上門來都先奔着貓去。
“橘子?橘子你在嗎?”
傳說中脾氣好的一批的橘子并沒有閃亮登場。
“你家貓去上廁所了?”
季明揚思索了兩秒,從流理臺繞出去轉了圈,然後一把掀開窗簾,看到了洞開的推門。
“橘子……出門散步了?”
季明揚轉頭撈起家裏的iPad,往前倒半個鐘頭,剛好倒在了橘子越獄潛逃的場景上。
“還真是。”
季明揚掃了眼橘子潛逃的方向,有了大概的懷疑方向。
他拎起沙發椅背上的外套:“你去物業調監控,我去附近找貓。”
“行。”秦放舟跟他前後腳出了門,
整個小區都是獨棟,大部分花園的鐵門都夠小貓鑽進去,季明揚只能祈禱橘子沒有逛到別人家裏去。
他邊走邊找,速度并不是很快,秦放舟電話撥過來的時候,他還在“喂,監控我看了,你家貓往東走到了盡頭往左拐了,5分鐘前從畫面裏消失,這地方是監控死角,我得從別的地方找畫面。”
往東走到盡頭左拐,第一家就是一戶花園房,桂花樹的芬芳從裏頭沁出來,季明揚輕聲喚了幾下,隐約聽到微弱的貓叫從裏頭傳出來。
果然跑到別人家裏去了。
季明揚呼了口氣,弓腰摁下院門口的門鈴,接連摁了幾下也不見人來應門。
沒人在家嗎?
這個念頭閃過去的剎那,裏頭的入戶門先打開了:“稍等,我過來開門。”
怎麽會是陳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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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間的水管出了些問題,髒水漫上來,打濕了腳後跟。
陳晰用肩膀撐着門,低頭對電話裏的人說着:“嗯,大概是裏面的零件壞了。我已經找維修工上門吧,你們不用專程再來一趟了。”
從落地玻璃往外看,天色擦黑了,如果風再大起來,擺在牆上的花盆恐怕就要被吹落了。
陳晰直起身,随着視角的變化,他的目光越過栅欄邊緣,捕捉到了一個高瘦的側影,他的劉海被風吹得向後飛起,露出來的額頭光潔。
嘩啦——
風把樓頂的旗幟吹得如同鼓起的帆。
一只手伸出來,把圍牆上那盆搖搖欲墜的綠蘿拎到了地上。
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陳晰的睫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草叢裏鑽出來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它回應着季明揚的呼喚,尾巴一蕩一蕩,像是在尋找一條出去的路。
思考了一會兒,橘貓弓身,選擇了最矮的那個牆頭,把那盆開得正好的菊花撞得粉身碎骨。
還挺會挑的,選了最貴的那盆。
陳晰嘆了口氣,瞧見胖貓的尾巴一盤,渾身上下就寫了一個詞:若無其事。
一看就是被溺愛了。
玄關的門鈴連着響了三聲,陳晰的拖鞋弄髒了,只好光着腳去開門。
花園裏的橘貓意識到自己的罪行暴露,開始到處找地縫,發出簌啦簌啦的聲音。
“你好。”
玄關外的人穿着一雙黑紅拼色的球鞋。
這顯然不是水管工的打扮。
“原來有人在家。”
“……”
這聲音。
“……是季明揚吧。”
季明揚的頭發在蕭瑟寒風中被吹起,面龐仿佛蒙了一層白霜。挺括的黑色夾克敞懷穿着,灰色毛衣上沾着一點草葉。
陳晰走過去,感到他身上的冷氣沁過來,冰冰涼涼的。
在他衣扣上呼一口氣,大概可以看到一層冷白的霧。
陳晰把院門打開的剎那,橘貓從門縫裏嘶溜一聲鑽了出去,扒在了季明揚的褲腿上,發出一聲“喵嗚”。
陳晰挑起一邊眉,一瞬間理解了一個詞:恃寵而驕。
想當年,它還是只随便人捏扁搓圓的小團子,現在倒是學了主人十成十的功夫。
“這貓……你家的?”
季明揚早聽見院子裏嘩啦一聲響,再看某只潛逃的混蛋正死命扒拉自己的褲腿,身體語言只傳達出一個信號:快撤!!!
季明揚微弓下腰,把橘貓從地上撈起來。
“不是。”
一貓一人瞪着他看。
你再說一遍?
“也可以是你家的。買一送一。”
等會兒,哪個是買的?
電話那頭久未得到應答,疑惑地“喂?”了一聲。
“沒事了,水管工到了。”陳晰就這麽收了線。
“你……你怎麽在這裏啊?”
“雖然很冒昧,”季明揚揉了揉眉心,給出另一個回答,“能讓我進你家的花園看看嗎?”
陳晰側身讓他進來,地上的花盆屍體正在控訴橘貓的罪狀。
貓埋頭躲進季明揚懷裏:“喵嗚。”
季明揚卻沒有動:“怎麽不穿鞋子?”
“鞋濕了……糟了,水管。”陳晰急急忙忙地往屋子裏奔,被季明揚先拽住了手腕。
“穿我的鞋,抱着貓。”
季明揚卷起袖子,越過她走進去,随手遞過來一塊表。
“修水管這種活兒,還是交給熟練工來做吧。”
陳晰默默地看了一眼手裏的表。
這表他在老爸的衣櫥裏看到過,镂空陀飛輪,貴得吓人。
但更吓人的是他穿着一身正裝。
穿得那麽正式來做什麽?來修水管?
瘋了吧!?
陳晰踩進季明揚的鞋子裏,和橘貓面面相觑。
“你比以前胖了好多。”
“小晰,你怎麽在外面?漏水修得怎麽樣了?”媽媽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來。
“你怎麽抱着一直這麽可愛的貓?”
“貓是……剛抓的。”
“真可愛,讓我揉一揉。”
“裏面是什麽動靜?”
“水管工。”陳晰趕緊解釋,慌亂得有些過頭,“對,水管工。”
季明揚在裏頭喊:“陳晰。能幫我遞一下扳手嗎?你看這樣行不行?”
“水管工還知道你的名字?”
陳晰在母上的逼視下,心一橫:“其實……”
季明揚手肘抵着門框,彬彬有禮地點了一下頭:
“阿姨您好。”
“你是……”
“陳晰的大學同學。”
陳晰媽媽緩緩思考了一番:“你把同學從北京叫來給你修水管。”
……
季明揚算是知道陳晰的腦回路随誰了。
“媽,科學家還沒發明任意門。”
“喲,橘子。”秦放舟遠遠瞧見了這史詩級場面,還要進來裹亂,“阿姨好。”
“這位是。”
“是我的同學。”季明揚回答。
這陣仗已經說不清楚了。
陳晰打開門:“既然都在這兒,不如進來喝茶吧。”
“我哪兒有個備用零件,我去拿……”
“我跟你一起去。”
陳晰剛說完這句話,就被過分寬大的鞋子絆得一趔趄。
他耳根都紅了,對季明揚說:“鞋子還你。”
太新鮮了。
可以去投稿社死大事件了。
好在此情此景下沒人笑出聲。
陳晰媽媽在這詭異的氣氛裏,挑了下眉稍。
季明揚從儲物間裏翻出零件給陳晰,上樓換了身衣服,他松松垮垮地穿了條中褲,T恤上随便應了LOGO,他帽檐壓得很低,手指在屏幕上跳躍。
陳晰坐在地上跟橘貓玩,季明揚站到身後都沒察覺,他弓着腰,手臂擦過陳晰的肩膀,又酥又麻。
陳晰聲音有些顫抖:“季明揚,你……”
看不到人,看不到他心裏在想什麽。
“買一送一,考慮得怎麽樣了?”
“要我嗎?”
陳晰茫然地眨眨眼。
“你在……”
說什麽啊?
季明揚收回手,若無其事地微笑:“随便問問,別緊張。”
陳晰覺得自己的腦袋……亂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