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頭頂是湛藍的天空,暈開的陽光不算刺眼,哪怕直視也不用閃避。
別蘇躺在軟墊上,心跳得飛快,全身發軟,失重的感覺在身體上揮之不去。
濃重的陰影擋住了光線,圍觀的師生都向她靠來,觀察着她和司珩是否受了傷。別蘇甚至能聽見救護車的笛聲離她越來越近。
不少同學都被吓到,別蘇偏了偏腦袋,看到了他們臉上遮掩不住的擔憂。
但是,別蘇想,要不是因為這些稀奇古怪的愛意,她又怎麽會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真正給她帶來困擾的,就是這群看起來關心着她的人啊!
司珩安排這場告白純屬是失智之舉,完全沒考慮過可能造成的後果,想上天臺就上天臺,想撒玫瑰就撒玫瑰。
好在這學校裏還是有帶了腦子的人。校方早已意識到司珩行為的危險,況且他還說出了“要從天臺跳下去”這樣威脅滿滿的話,學校老師和領導們自然不敢随便對待,加急把平時上運動課跳床用的墊子搬了過來,就怕出現什麽意外。
別蘇和司珩從十五米的高度摔下來的時候,在氣墊上卸了不少力,除了驚險了些,不至于鬧出一死一傷的校園社會新聞來。
身側被壓下去的凹陷慢慢鼓起,躺在上面的司珩憑借自己強健的身子骨爬了起來,對別蘇噓寒問暖,拉着她的手悲痛道:“蘇蘇,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也就随你去了!”
他之前的嚣張氣焰一點也找不到,這一下竟然像是死了女朋友。
別蘇用力,再用力,終于把自己冰涼的手從那兩只爪子裏面抽了出來。
高空墜樓,她還沒緩過來,就這麽躺在氣墊上,兩只眼睛直直看向司珩。
哪怕在氣墊卸了力,四肢軀幹還是因沖擊而發疼。
別蘇感受着身體叫嚣着的不适,心中無奈,她還沒真的在這學校待不下去,倒是差點活不下去。
四目相對,還有從天臺被吹落的玫瑰花瓣在不斷往下落。
在這樣宛如偶像劇一般的畫面中,別蘇的瞳孔終于有了焦點。在劇烈的心跳聲中,她誠懇道:“同學,拜托你,離我遠點,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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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粉白色裝點的寬敞房間中,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飾物,碩大的粉色寶石被鑲嵌在歐式床頭的乳白色皮革中,如同皇冠一樣,發出微弱的光芒。
別蘇正坐在她那張十平米大的床上,微微弓起膝蓋,目光落在腳踝的潔白繃帶上,神情凝重,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自從她升入凱斯諾學院高等部,每天都會有數不清的男生帶着情書或告白出現在她的身邊,而且随着她的升學,她遇到的男人也越來越奇怪,完完全全破壞了她的學習進度,甚至這樣的負面影響已經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她的生活了!
以前那些小打小鬧還好,可這次從天臺上摔下來,那個司珩沒有一點事情,她的腳踝卻十分不幸地扭傷了,導致她高二剛剛開學,才上了兩天課,就得請病假在家。
扭傷腳踝也算是她命大,那可是十幾米高的天臺啊!
萬一她摔出了氣墊,或者扭壞了脖子,傷到了脊椎……
她仿佛已經看到躺在病床上高位截癱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己了。
放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握拳,別蘇終于下定決心,她一定要改變。
她一定要擺脫這種不斷被人打擾的生活!
她一定要健康健全地活下考上大學!
梳妝臺上巨大的公主鏡剛好對着她的床,別蘇看着鏡子裏那張美麗的臉蛋,陷入沉思。
她也不是不知道,這些麻煩都是這張臉帶來的。但要她對這張臉做什麽……她是絕對下不去手自殘的。
但容貌不變,環境再怎麽換,也不過是另一批陌生人打擾自己罷了,治标不治本。
她嘆了口氣。
當女生,可真難啊!
等等!
既然如此,那她不當女生了,不就可以了?
她就不信了,那些男的還能對一個相同性別的男生告白!
別蘇覺得這辦法是有可行性的。
她激動地忘了自己的傷,不小心扯到腳踝,痛得連聲抽氣,但連平複的時間都不願浪費,趕緊讓管家去幫她選男裝。
成敗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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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鏡前,別蘇不斷調整着姿勢,仔細打量着自己的衣着,确定裹胸布綁得很緊,沒有半點女性特征顯露之後才放下心來。
今天是她去聖蘭斯帝貴族學院上課的第一天!
之前司珩朝她放狠話,說要讓她在凱斯諾待不下去。
她還真就跑路了!
沒錯,在差點因愛喪命之後,她終于醒悟,這破學校是一天也沒法待了。她索性連夜搬了個家,轉了個學,期待且憧憬地開啓嶄新的生活。
甚至為了躲開那些奇奇怪怪的男人,她采購了一系列裝備,從今天起,女扮男裝去上學!
南城豪門世家聚集,貴族學院自然不少,聖蘭斯帝和凱斯諾學院又是其中數一數二的。但因為兩所學校辦學風格不同,相争多年,導致學生之間也關系極差。說的好聽是“王不見王”,說的難聽就是“相看兩厭”,恨不得離對方遠遠的。
別蘇卻是個異類,她絲毫不計較這些,甚至覺得這是天賜良機,讓她安心轉學,還絕對不會有人認出來她!
她撥了撥自己才理過的短碎發,餘光掃過時鐘,這才注意到本就不算早起的她已經耽誤了很多時間了。
她撈起書包,趕緊往外沖。
開關門的速度太快,眼前晃過去一個黑影,腳傷又沒好全,動作不夠靈活,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的人。
好在那個長頭發的女生反應不慢,擡手輕輕壓住了別蘇的肩膀,動作看似輕緩,卻蘊含着不小的力道,直接将別蘇按在原地,避免別蘇撞進自己懷裏的意外。
“不好意思……”別蘇一邊道歉,一邊擡頭,這時才看清眼前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套和她同款的聖蘭斯帝貴族學院校服,深藍格的裙擺及膝,黑色的長筒襪也被拉到膝蓋,連一寸肌膚都沒有露出來。黑長直的頭發披在身後,柔軟飄逸,如絲綢順滑。
別蘇本能地聞了聞,甚至嗅到了微弱的青提香氣。
像置身陽光下的果園一樣。
她擡眼,面前少女的鼻梁高挺,本來有些英氣的面龐卻被柔和的長發軟化,顯得親切。
那雙眼睛正看着她,桃花眼眼尾輕輕上挑着,但因為眼中的淡漠而褪去了幾分勾人的意味,在纖長濃密的眼睫之下顯得清淺。
好漂亮啊……
別蘇在心中贊嘆。
但是下一秒,她的目光停在少女的頭頂,那裏有一排黑色小字。
【▇ ▇值:65點】
別蘇眨了眨眼,不确定這是否是她還沒睡醒的幻覺,還是說她剛才其實磕到了腦袋,才會看到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情發生?
她臉上糾結的神色毫不掩飾,微張着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遲疑之際,少女已經收回了那根按在她肩膀的手指,甚至稍稍後退了一步,與她拉開了些許距離。
就在少女抽身離開的那一刻,別蘇親眼看到對方頭頂的那排黑字逐漸變成無數個像素點,一顆顆被擦去,速度快得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
是遇到違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事了。
堅信唯物主義的別蘇動搖了一瞬。
吸引她注意力的文字消失,別蘇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撞到人。
不僅如此,她還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看了這麽久。只是頭上有字這種玄幻的事情她不可能直接說出來。
別蘇皺了皺眉,沒想到合适的借口,只能再次認真道歉:“對不起,剛才是我出門太着急了,沒有撞到你吧?”
眼前的女生出乎意料地好說話,只是朝她輕笑了笑,并沒有計較的意思:“沒事。”
這是別蘇搬家轉學後遇到的第一個人,而且還是同性,又這麽和善,親切感油然而生。
別蘇興致勃勃,主動搭話:“同學,你也是聖蘭斯帝學院的學生嗎?我今天轉學過去呢。”
他們穿的校服款式相同,這顯然是明知故問,但向來都是別人主動對她示好,讓她開啓話題,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少女走到電梯邊,按動下鍵,才輕擡眼睑,打量了別蘇一眼,随後勾唇,露出一個輕柔的笑,答道:“是的。”
見對方有交談的意思,別蘇試圖為自己盯着人頭頂看找一個合理的借口:“同學,你好高啊。”
她原本只是随口胡謅,但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她發現眼前這少女是真的身高腿長。她鞋裏墊了兩層鞋墊,足足175的身高,竟然還不如這個女生?
見到少女眉頭微蹙,似是有些驚訝地看過來,別蘇立刻聯想到有些女生不太喜歡別人說自己高,以為剛才那話刺痛了對方,想要補救,趕緊又誇了兩句:“而且你長得真好看,又高又瘦,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祁言雖然還維持着臉上的笑容,心中卻有些反感。
又是一個只看外表的男人。
哪怕這人的眼眸清澈,大概也只是掩蓋住了內裏的庸俗吧。
只是沒想到會被點出他的身高與性別不符。
是轉學生的緣故?
沒被接話,別蘇也不在意,繼續問道:“我叫別蘇,你叫什麽名字?我們住在對門,還在一個學校,好巧噢!”
這所公寓離聖蘭斯帝學院步行只需要五分鐘,每層兩戶人家,看來這女生以後就是她的鄰居了,鄰裏之間更要打好關系嘛!
“的确很巧。”女生肯定道,“不過不巧的是,我這周就要搬家了。”
她的音色頗為中性,十分抓耳,話語間的內容也令別蘇感到幾分遺憾。
別蘇心中可惜,但畢竟只是陌生人,她也不可能繼續追問對方為什麽要搬家,只能點點頭:“好吧。”
況且對方就好像沒聽到前半句話一樣,并沒告訴她自己的名字,言辭中的排斥是柔和的語調所無法遮掩的。
電梯到了,兩人前後腳進去,并肩站着。
梯廂寬敞,他們并沒像陌生人一般站在對角,但別蘇仍是感到了疏離的氣息正在蔓延。她抿抿唇,不再說話,回想起之前的不科學畫面。
從女生頭頂看到的那行字還令她耿耿于懷,那兩個被塗黑的字她沒有一點頭緒,後面跟着的數值也不知道到底是指什麽。
生命值?美貌值?好感值?
她的腦海中閃過一系列猜測,但仿佛都無法和眼前的人對上。
她的感官很敏銳,包括他人的态度也很容易捕捉。比如現在,她能清晰感覺到對方興致不高,雖然那張美麗臉龐上的笑容既标準又得體,但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隔在兩人之間。
平時上學的時候,多是各種各樣的男同學來打擾她,不論她是否需要,在路上被絆了一定是男生扶她,遇到困難一定是男生救她,就連被老師找都一定是男生傳話……
所以能在轉學第一天遇到一個女生,她認為是對自己改變的一種肯定。甚至這或許就是她新人生的開端,她發自內心地想要親近這個女生。
只是對方的态度已經這麽明顯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纏上去。而且她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是男裝打扮,現在的行為多少有點不合适。
也許現在的她在眼前的少女眼中,和轉學前的那些男生在她的眼中毫無不同。
“叮——”
電梯到達的提醒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別蘇知道這少女不太喜歡自己,主動和她道別,先走一步,不再留下來惹人讨厭。
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別蘇遺憾地想到。
這種心情催促着她,沒走兩步,她還是有些舍不得自己新生活遇到的第一個女生,戀戀不舍地又回頭看了一眼。
公寓大廳空空蕩蕩,舒緩的鋼琴樂伴随着假山流水聲悅耳響動,輕淺的茉莉香氣彌散,令人心曠神怡。
那少女站在電梯門外不遠處,低垂着頭,身形高挑又單薄,黑發垂下,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她蔥白的手指拿着一片消毒濕巾,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左手,動作仔細,連一寸肌膚也沒有落下。
別蘇眨了眨眼,忽然意識到,那是她差點撞到對方身上的時候,少女按在自己肩頭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