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海報是一道老式樓梯。看起來是普通居民樓中的那種, 聲控燈沒有亮,卻能看見有電光的絲在玻璃燈泡之中燃燒着一小截。
樓梯大半被隐藏在陰影之中,上面堆滿了灰塵, 角落與欄杆的縫隙還能清晰看見織網的蜘蛛, 顯得滿是髒污。
辨別不清的階梯之上,隐約可見半枚腳印,但往上看去,空無一人。
順着樓梯臺階的紋路, 紅色的液體在鋒利的邊緣處彙聚成水珠, 緩慢地淌下, 一層又一層, 直到海報的邊緣。
血液凝聚成兩個通紅的大字——《房客》。
伴随着長久的寂靜, 電影拉開了帷幕。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女人。
女人應該是剛下班, 身上穿着還算正式的西裝, 腳下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 臉上寫滿了疲憊。
她住的是一個老舊小區。這個小區距離建成已經二十多年了,是上個世紀的産物,但因為地理位置好, 離市中心進,所以一直沒被拆掉。
小區雖然老舊, 但配備的設施都齊全, 面對着馬路的外牆也經過數次粉刷修飾, 對市容沒有任何影響, 所有的敗絮只有住在裏面的居民才能看見。
女人輕車熟路地走進單元樓,她住在四樓。
二十年前的小區, 顯而易見, 是不會配齊電梯的, 這一棟樓就只有步梯。統共八層的地方,她住在中間,回家還不算太難爬,是一個會感到有些累,但勉強可以到達的高度。
下班太晚,這時候樓道裏一個人都沒有,是一種落針可聞的寂靜。
不過女人早已習慣了,只想早些回家休息。
樓梯邊上的欄杆積滿了灰塵,不少地方還生了鐵鏽。因為難以收齊的物業費,沒有人定時清理,些許地方可以看見小朋友的手指印——只有貪玩不懂事的孩子,才會不嫌棄欄杆的肮髒,伸手去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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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印記也并不多見,要麽是被後來經久的時光重新覆蓋,要麽是孩子被家長抓走教導,不敢再碰。
女人更不可能靠近那些在她眼中滿是細菌的欄杆,但另一側掉漆的牆面也十分容易弄髒衣服,她走在中間稍稍偏右的位置,保證任何一邊的環境都不會對她身上的衣着造成影響。
明天還要上班。
她微嘆一口氣,感覺自己連腳步都變得沉重了許多。
等等……
不是感覺。
是真的,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扯自己的腳踝!
屏幕上的女人面容瞬間變得驚恐,別蘇也随着她呼吸一窒,一口氣憋在胸中,不敢亂動。
身邊的扶手被她攥住,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等着下一個畫面。
女人的心跳如雷,牙關打着顫,鼓足勇氣低下頭。
鏡頭随之抖動,像是被一只手撥弄着,無法穩定下來。
樓梯間的聲控燈還工作着,只是電壓不穩,光線時弱時強,但也足以照清一切了。
腳下什麽也沒有,是一片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塑料袋碎片被她的鞋跟踩住,拖着走了一會,被靜電吸附着,讓她感覺行動不如平時那般便利。
吓死了。
女人呼出一口氣,左腳動了動,将右腳鞋跟的塑料袋踩下來,重新往家走去。
雖然剛才是她多想了,但女人心中仍舊十分不安,只想再走快些,不要在深夜的樓梯間裏待了。
已經到了三樓。
她加快腳步。
屏幕兀然暗下,“噔、噔、噔”的聲音傳來,清晰可聞,仿佛就在他們的耳邊響起。
──有人從身邊走過一般。
聲控燈暗了一瞬,緊接着被高跟鞋的踩地聲喊亮。女人的臉上已經滿是驚恐,在樓梯上東張西望,卻什麽也沒有看到。
可她剛才明明聽到了腳步聲,離她很近,擦身而過一樣,怎麽可能沒有?!
燈只黑了兩秒鐘,沒有人可以走得這麽快,而且那樣的腳步聲,不急不緩,不是在奔跑。
她将手提包攥緊,然後抱在懷中,不敢再在這裏繼續停留,踩着高跟鞋往家裏沖。
因為跑了起來,鞋跟與地面碰撞在一起,發出明顯的聲音。可奔跑中太過混亂,她甚至無法辨清耳邊是只有自己的腳步聲,還是仍然出現了那陌生的聲音。
但屏幕前的觀衆卻聽得分明。
“有、有人跟着她。”楚弈憋了半天,沒忍住心中的恐懼,還是說了出來。
這裏不是電影院,一共才五個人,只要其他人不介意,他想不斷出聲說話也不會被制止。
而且他的聲音并不太大,似乎是想要尋求一些共鳴,或者說,是想要聽到一些屬于人類的聲音。
別蘇的左手手背突然被拍了拍,短暫的觸感讓她心頭一緊,一看才發現是祁言幹的。
“怎麽了?”她沒有出聲,對祁言做了個口型。
祁言讓她擡起手,将一杯熱飲放進她的手中,也壓低了聲音:“手不疼嗎?”
溫熱的杯子被她捧住,左手手指的指腹果然感覺到輕微的疼痛,是她剛才太過用力,在扶手上磨紅了。
掌心中出現了溫度,別蘇身體裏的懼怕也漸漸消散,重新冷靜下來。
她朝祁言笑了笑,對他小聲道了句謝。
熒幕亮着光,女人住的房子是密碼鎖,她太緊張了,密碼輸錯了兩次,不斷發出刺耳的報錯聲,直到第三次,她才将門打開。
關上門,女人連高跟鞋都來不及脫下,整個人背靠在門上,緩緩滑坐在了冰涼的瓷磚上。
腳步聲消失了。
但緊接着,女人突然抑制不住地喃喃自語道:“那東西,會不會……已經跟着我,回了家?”
門把手突然抖動一下,楚弈那邊不知道是不是磕碰到了哪裏,發出很大的一聲響,惹得別蘇的身體也抖了抖,被他散發出的害怕感染。
她也忍不住和祁言說話。
不想影響其他人,她聲音很小,努力貼在祁言耳邊,只讓他聽見:“不會真的有鬼在家裏吧。”
她沒有用問句,期盼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但祁言卻低聲告訴她那個她未曾注意到的細節。
“地上的鞋子,鞋尖朝向變了。”
玄關處有一個鞋櫃,但女人的鞋并非都在裏面擺着,地上還有便于更換的拖鞋和一雙球鞋,大概是平時她常穿的幾雙。
別蘇的記憶很好,即便之前沒關注那雙拖鞋,但此刻回憶起來畫面卻清晰——拖鞋的朝向的确從客廳變成了洗手間。
就像是有人在門口換鞋時,不小心踢了一下,發生了細微的改變。
女人的視角畢竟單一了些,不像熒幕前的他們,可以将一切盡收眼底。
但……
與不知名的存在住在一間屋子裏,會發生什麽呢?
從此之後,女人感覺自己不論在做什麽,好像都有什麽東西跟在後面,偶爾還會響起各種奇怪的腳步聲。
拖鞋的啪嗒聲,皮鞋的噔噔聲,甚至是腳底直接與瓷磚相擊的聲音……
是自己的工作壓力太大了吧。
女人不斷自我安慰。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她需要的是請假在家休息幾天。但待在家裏,似乎更加危險。
女人猶豫了很久,還是繼續上班。
白天還好,可一到下班回家,漆黑的夜裏,空曠的樓梯間,她總能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亦步亦趨,甩也甩不掉!
十分容易帶入的別蘇感覺到了這種恐懼。
別蘇努力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她小口喝着手裏的熱可可,伸手去夠前面桌子上的爆米花。
但她陷在柔軟的座椅裏,無論如何也夠不着。
還是祁言注意到了,替她把爆米花遞了過來。
原來祁言的手也比她長。
別蘇一邊吃爆米花,一邊默默想到。
都是女生,祁言是怎麽手長腳長的,平時也不見有多愛喝牛奶啊?
喝牛奶可以長個子果然是二十一世紀的騙局吧!
不想再代入恐怖片主角,別蘇成功地神游,眼角餘光也都在偷偷打量祁言的四肢,只稍微關心了一下劇情。
反正這種靈異片也沒什麽主線。
她想到。
身邊很黑,但別蘇的眼睛卻很亮。
這股視線落在身上,祁言回望過去:“害怕?”
別蘇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接着問道:“你怕不怕?”
“不會。”
隔着扶手,兩人都是半躺在各自的座椅中,但別蘇稍稍撐起了一點身子,到了可以與祁言面對面的高度。
黑暗下,祁言的五官更加清晰,褪去了白天時候的溫潤感,變得有些鋒利,連下颌的弧度都流暢淩厲,只有與她說話時,那雙桃花眼中會帶上溫度。
每一處都是很美的。
別蘇再一次感慨道,是真的很好看啊。
不知道沈研研為什麽會說祁言不像女生。
這麽好看的一張臉,怎麽可能不是女生呢?
對方的黑色長發湊巧在她的手邊,別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發尾,柔順得像是上好的絲綢。
是連她都很羨慕的發質。
思緒神游回來,影片已經放了大半,女人不斷疑神疑鬼,在房間裏四處翻找,連家中的物件都扔了不少,試圖發現這些日子不對勁的根源。
熒幕上的女人已經面容憔悴,她身上沒有穿着職業衣着,而是一身簡單休閑的T恤和牛仔褲。
她終于熬不住折磨,走進了一家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店鋪。
這是她打聽了許久才找到的,據說裏面的老板乃是道家弟子,驅邪抓鬼很有一手,是她最後的希望。
老板極其熱情,聽了女人的話之後,也立刻就将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聽你所說,這大概是死在屋子裏的地縛靈。如果是樓棟之中的還好,但他竟然會随着你回家,想必是似是怨氣極重,死在你如今所住的屋子裏也說不定啊!”
“大師的意思是,這是一間兇宅?”女人面露驚恐,“可我買房的時候,從未聽人提起過啊!”
這房子是二手房,她買了不到一年,價格不低,是能在偏遠些的地方買到嶄新的更大戶型的價格。但因為上班方便,她還是咬咬牙簽了合同,付了首付。
現在聽說這房子可能有問題,女人快要崩潰,不知如何是好。
“一點推測罷了。”老板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高深道,“若要知曉,許是得親自去看看。”
“大師!”女人懇請他,“請您上門為我看看吧!”
老板随女人回家,将她整間屋子的布局都換了換,改變了風水,又在家中的每一扇門上貼了符咒,交代這樣便能讓污穢邪物不敢靠近。
女人連連點頭,統統照做。
如此幾天之後,家裏也的确沒有再響起腳步聲。
符咒起了效果,惡鬼也終于被驅散,女人緊張了小半個月的神經得到了放松,換上柔軟舒适的睡衣,她躺在床上,蓋緊了被子。
這些日子的陰霾還籠罩在她的心口,她沒敢關燈,就這麽閉上了眼睛,準備入睡。
“這就完啦?”楚弈語氣輕蔑,仿佛之前緊張的人不是他一樣。
盛檸難得附和他的話:“是啊,虎頭蛇尾的。”
接着話鋒一轉:“就知道你挑不出來好看的電影。”
“什麽啊!這電影評分很高的!”楚弈争辯道。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屏幕畫面突然暗了下去。
一陣嗞啦聲後,熒幕上出現了接觸不良一般的色帶閃爍,一點點穩定下來。
下一秒,熟悉的腳步聲再一次出現,在僅僅一牆之隔的樓梯間內,不知名的生物腳步輕緩,半枚腳印落在灰塵之上。
——有人在上樓。
緊接着,密碼鎖的“滴滴”聲響起,鎖開了。
黃色的符紙就像沒了重量,輕飄飄地落下,被看不見的東西踩住了一端。
腳步聲逼近。
卧室的門把手輕微地顫了顫,有腳印出現在床邊。
女人裹在厚厚的被子中,眼睛緊閉着,似是陷入了噩夢之中,沒有半點察覺。
作者有話說:
後翻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