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克萊恩出門一趟,接近傍晚才回來。除了第二天回門需帶的禮物外,他還帶回來了一件意外又在情理中的東西。
一對素雅簡單的能源石婚戒。
星際時代,如水晶般通透的高品質無雜質昂貴能源石替代了其他珠寶,成為最富價值的首飾鑲嵌珠寶。克萊恩工資不高,買不起好品相、個頭大的能源石婚戒,他帶回來的這對戒指上鑲的能源石比米粒還小,切割工藝平平,在燈光照射下泛着熠熠光輝。
“婚戒。”克萊恩取出尺寸嬌小的一枚,拉起木緋嶼左手,不容拒絕地戴起來。“以我的工資只能承受這種價位的,雖然不太體面,但符合我的身份。”
木緋嶼低頭望着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慢慢想起來了這個時代,戴在這個位置的戒指象征着婚姻。
心上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朦朦胧胧,似乎是家的意味。
他溫溫軟軟笑起來,柔和的笑意沖淡了五官容貌上的豔麗,與大多數Alpha心目中典型的Omega形象些許重合。
克萊恩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但很快清醒,無可否認的生出些憂慮來,強調道:“我們只是協議結婚,所以我想你也不會在意婚戒的款式。”
“很漂亮。”木緋嶼摸摸戒指,主動拿起另一只,學着克萊恩的動作為他同樣戴在無名指上。“這是婚戒,我不會取下來。”
克萊恩沉默。
他從小Omega的反應裏讀出了AO之間信息素吸引的可悲現實。臨時标記下的AO會互相吸引,産生占有和依戀欲。A或許不會過于依戀O,因為AO關系中,Alpha的本能是盡可能标記Omega,只要A足夠強,他可以标記多個O。
而Omega只會對标記他的Alpha産生生理和情感需求。
對人類文明而言,這必然是不公平的,在某一文明階段也是不利于社會發展的。至少在他們現在所處的時代,無論聯邦還是帝國法律都規定一夫一妻制,法律層面上要求婚姻關系中的AO相互忠貞。
但也僅止法律。道德上、價值觀念上并非人人将愛情和生理需求同婚姻法律畫等號。
克萊恩頭一次直面AO本能,面對信息素對他們的影響,覺得無措,亦覺得Omega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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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出生長大的帝國,ABO三性社會分工明确,相對于“自由”的自由聯邦,帝國Omega受到的限制和保護更加嚴苛。帝國整體觀念是保守、極端、偏右的。克萊恩在帝國時從未思考過Omega在這個社會中的處境。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說什麽。
淡薄的語言如何能扭轉信息素帶來的本能行為?
克萊恩只接受過軍方的信息素對抗訓練——作為會投入戰場的軍人,熟悉和忍耐信息素對身體本能的影響。
“算了。”最終克萊恩嘆了口氣,想着只是臨時标記,影響時間有限,當Omega體內的Alpha信息素被徹底代謝掉,AO之間的這種影響也會随之消散。“今天我回了軍部一趟,上面已經确定我的調令,休完婚假正式到軍方宣傳部報到,之後我就作為新的軍方發言人留在主星工作。”
把星際世界常識忘得一幹二淨并且暫時沒有重拾的木緋嶼點點頭,錯失了從克萊恩此刻的表情去讀懂其內心的時機。
克萊恩撫過手上的戒指,忽然探手向木緋嶼胸前捏住那團毛茸茸的毛球。
“唧!”小天道在木緋嶼識海裏發出短促的一聲哼叫,像是被捏住的塑膠小鴨子玩具。
木緋嶼:“……”
敏銳的克萊恩問:“這是什麽?”
他和木緋嶼結婚,他可是直接從木緋嶼父親手裏把人抱回了家,沒有帶走任何一件行李。木緋嶼這幾日在家換洗的衣物全是他結婚第二天從星網上下單新買的。
這個毛球絕不屬于他購買的任何一件衣物。
它是哪裏來的?
是普通的衣物裝飾,還是暗藏監視、監聽或其他設備的僞裝物?
“裝飾品。我今天買的。”木緋嶼擡起手,試圖從克萊恩手裏解救被捏得唧唧叫的天道。
可克萊恩專業素質過硬,頃刻間已将手裏的東西揉搓檢查了一遍是否是某種間諜設備。
克萊恩不動聲色看向木緋嶼,從手感上并沒有發現這團東西暗藏什麽玄機,見小O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手,便将毛球還了過去。
木緋嶼若無其事把毛球球粘回衣服上。
克萊恩目光在毛球上流連幾秒迅速移開。
或許是他多心,Omega喜歡毛茸茸的可愛小飾品,在他不在家時逛星網偶然看見喜歡的就買了下來。
第二日上午十點左右,克萊恩帶着木緋嶼走出家門,乘着克萊恩從軍部申領的懸浮車前往木家。
木家在主星算不得什麽,對比普通公民卻算是大戶人家了。木緋嶼的父親與木家現今的當家人,木緋嶼祖父等人同住在木家莊園裏。
木家莊園占地千平,不如真正上流社會人家的奢侈,在克萊恩這樣貧窮出身的人眼裏已是巨富之家的模樣。莊園裏共有三棟別墅,兩棟大的是木家人住,一棟小的為木家傭人居住。
木老爺子叫木誠海,當年白手起家,打拼大半輩子才掙得如今家業,後半生的夢想是帶領木家擠進上流社會,讓事業和家族都更上一層樓。為了積攢家族資本,他讓兩個兒子婚後都留在身邊,和他同住木家莊園中。并且孫子輩幾個孩子也放在身邊教養。
木誠海長輩早已故去,又在創業階段早早甩開拖後腿的同輩親族,因此木家沒有龐大的家族人脈,只有木誠海這孤零零的一支,妄圖紮根在勢力錯綜複雜的聯邦主星。
由于提前打了招呼,克萊恩的懸浮車直接開進了莊園大門,一直到主棟別墅前停下。為表誠意和親昵,木修文和木緋嶼的親生母親辛小鳳親自在門前迎接。
克萊恩先一步下了懸浮車,繞到另一側将身體虛弱的木緋嶼從車上抱下來,等候在旁的一個傭人立刻上前來打算幫新姑爺把車泊進車庫。
“抱歉,這是軍方的車,無關人員不能駕駛。”克萊恩看似禮貌但毫不掩飾傲慢的語氣拒絕傭人,“車該停哪,你在前面指路就行。”
木緋嶼視線在克萊恩和對面的中年男女臉上依次掠過,然後掃了眼尴尬無措的傭人,突然感受到風平浪靜下的波濤。
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體現的是軍政與平民階級的碰撞。克萊恩禮貌中不曾掩飾的傲慢是對木家的下馬威。
即使他們只相處了短短幾天,但是在家裏親力親為照顧,不厭其煩幫着穿衣、喂食,悉心照料他的男人顯然不是傲慢,享受特權階級優越感的人。
克萊恩此時的傲慢是刻意演繹的。
木修文和辛小鳳臉上的表情都有一瞬僵硬,且短時間難以恢複如常,木修文尴尬地看看克萊恩,試圖打圓場:“藍上……咳,藍佑啊,不好意思啊我們不懂這些,你不要誤會。”
克萊恩收斂起面對傭人時的傲慢,露出寬和的笑看着岳父說:“我明白的爸,畢竟我是第一次正式上門,今後熟悉起來大家自然也知道我們軍部的這些規矩了。”
木緋嶼随着克萊恩一同看向千年未見的親人,上回在結婚現場沒來得及細看,今天仔細瞧去,木修文寫滿尴尬的臉漸漸與模糊的記憶對上號。
視線偏移,看到木修文身邊女人臉上。星際時代人類壽命增長,本該到中年的人外貌上看來依舊青壯,只是眉眼間可見歲月沉澱下的成熟和滄桑。容貌豔麗的婦人神情期艾,一雙與自己相似的美目清淩淩望來,一眼便喚醒了關于“媽媽”的記憶。
木緋嶼稍稍愣神。
“我去泊車,爸、媽,你們先和緋嶼進去?”克萊恩用下達指令的口吻說着商量的客套話。
木緋嶼立時回神,扭頭看着克萊恩搖搖頭說:“我在這等你。”
克萊恩心知又是信息素的影響讓Omega離不開自己的Alpha,只好無奈點頭,轉身上了懸浮車,在傭人的帶領下駛向車庫。
木緋嶼留在原地,與自己的父母對面而立。
“小嶼……”辛小鳳再也忍耐不住,淚水撲簌簌淌下,像珍珠一樣顆顆分明的從眼睛中間滾落,美人哭得梨花帶雨,木修文一見心都酥了,心疼地攬住她。
眼看着母親的眼淚,木緋嶼心中一片平靜。
仍在修真界時,他無數次幻想回到家時的情景,他應該會投入媽媽的懷抱,可能落下淚來發洩在修真界受過的委屈和痛苦。
然而終有一日夢想達成,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除了平靜,幾乎再無一絲漣漪。
他淪落過血腥殺戮的深淵、登上過魔道之巅,看過最深最殘酷的黑暗,也體會過最頂點的權勢。當一切過往成為過往,站在和平安定的主星大地上,他好像一個行将就木者,對一切都感到意興闌珊。
無趣——他目前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