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回憶結束，木緋嶼徹底冷靜下來。許多事不會一蹴而就，急切于事無益。
何況與之前相比，至少方才某個狗男人遲疑了。
有道德的人，會被道德綁架。
這一個月餘的相處，克萊恩不曾掩飾他在人前人後的兩副面孔。在外他世故圓滑，在家，他時時坦白自己的狡詐。卻對着一個“聯姻工具”悉心照顧，耐心引導。即便偶爾顯露出強勢、霸道，亦是建立在保護關切的心意上。
如此坦蕩蕩的虛僞，這份藏在生活每個細節中的關心愛護，對于一個自穿越修真界第一天起便身陷魔道的，曾經軟弱自卑、家庭不幸、沒有朋友的人來說，難能可貴。
與這樣的人綁作道侶，木緋嶼其實……
他低着頭輕聲說：“我、我知道了。”
可憐巴巴的，克萊恩只覺心口被劃了一刀，鮮血湧出，沁入了骨髓。懷裏抱着一個小寶貝，面前坐着一個大寶貝，他的信念甚至有一瞬動搖。
假如——他只是聯邦上校藍佑就好了。
“對了，寶寶有名字嗎？”克萊恩以為木緋嶼接受了現實，不會再糾纏于他們這段婚姻，不忍看他情緒低落的模樣，轉而談起正事。
木緋嶼搖頭，遂看向克萊恩，軟軟的說：“想讓你取。”
笑死，他給一界天道取名？怕不是當場挨雷劈。
也就眼前這個受天道眷顧的大氣運者的命硬，頂得住。
“我取？”克萊恩本要拒絕，卻在話出口前猶豫了。
以克萊恩的身份，誰能知道他的生命将終結在哪一天。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他可能永遠無法迎來不到回帝國，組建真正的家庭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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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有一個孩子喊自己爸爸，等待着自己為他取名。
他的私心一點點膨脹。
克萊恩低頭注視懷裏的孩子，開始幻想，即便這孩子未來将随木緋嶼回到其生父、或是別的什麽人身邊，他所取的名字終将被取代，至少……他在他們的生命中留下的痕跡能留存更長時間。
“元熙，叫元熙吧。元宵的元，熙攘的熙。”說着他着崽在木緋嶼身邊坐下，把小天道擱到腿上，在終端上用兩種聯邦語打出這個名字。
被爸爸取了名字的小天道開心得像個二十斤的傻子，咯咯直笑。
木緋嶼盯着顯示出的字，仔細認了認，與修真界與之相似的字聯系上，心中驚訝，不由低聲念道：“大哉乾元，萬物資始。元為始，熙為光，好名字！”
小天道傳音：“超适合天道的名字嗷！”
木緋嶼的目光從終端屏幕移到克萊恩臉上，心情頗為複雜。
看來冥冥中，對方自與天道有緣。
克萊恩聽聞木緋嶼的話，其實不太理解前面的內容，只聽出元熙兩字在聯邦有好寓意。一想到取出這個名字，不過是因為覺得好聽才誤打誤撞，他更愧疚了。
“小名就叫熙寶吧。”克萊恩不敢回視木緋嶼，只有低着頭去捏捏崽的小胖手，“熙寶，熙寶，你以後就是熙寶，知道了嗎？”
小天道高高興興喊：“爸爸！”
克萊恩眉眼溫和，笑容如黎明時刺破雲層的第一道光般，也照進了魔尊的心裏。
看着這父慈子孝的一幕，木緋嶼忽然就有點懂了，為何小天道願認區區一介凡人作爸爸。
小天道經歷其原本世界天地崩逝、萬靈寂滅，而無力扭轉乾坤，迫不得已流亡他界，成一個法則潰散，徒有意識的天道意識。就像沒了家，沒了骨肉血液只剩空殼的流浪小動物。
偏偏它又是一界天道衍化出的存在，有着異界天道的烙印，不能堂而皇之出現在別的世界。它大概受過不少世界的天道排擠和驅逐，所以産生了偷一方天地，重構法則，成為新天道的設想。
無論是萬靈寂滅時的無能為力、後來在異界流浪的孤苦無依，它就像一個幼小無助的孩子，渴望擁有一位溫柔、可靠、強大的長輩呵護它無可厚非。
一如很多年前的木緋嶼，初入修真界，成日在生死線徘徊掙紮時，也曾幻想過被人拯救，想過回到冷漠但至少能讓他活着的家裏。
可要說強大，魔尊還不夠強大嗎？為什麽小天道放着木緋嶼不要，偏要認一個凡人？
因為兩者的“強”不一樣。
克萊恩最值得贊賞的是他內心的強大，是他在強勢下的溫柔。
驀地聽到克萊恩說了句“木元熙”，木緋嶼恍然回神，立即蹙眉道：“不姓木，要麽随你姓藍，要麽另取。”
克萊恩不解地看他，“元熙是你的孩子。他可以跟你姓，跟他生父姓，也可以跟你未來的……伴侶，不應該姓藍。”
何況克萊恩自己也不姓藍。
小天道傳音說：“姓氏是人類記錄區分譜系的工具，天道沒有這個需求。就怕跟随指定人類姓會在我們之間形成契力，壓抑我的力量，反噬對方。”
畢竟沒見過天道認父的，小天道也不知道究竟會出現什麽問題，不敢托大。
所以最穩妥的辦法一是不取姓氏，二是跟小天道它爸爸姓。
木緋嶼抓住克萊恩袖子，軟聲的說：“如果元熙和我姓，大家就都知道他不是你的寶寶，你也不承認他了。人家會怎麽看元熙？”
克萊恩一下被哽住。他不在乎孩子和誰姓，卻不能代表所有人都不在乎。在旁人看來，一個随木緋嶼姓的孩子，和廣而告之元熙是木緋嶼私生子，并且不受他待見沒任何區別。
屆時木緋嶼父子将遭受怎樣的流言與偏見？
“抱歉。”克萊恩果斷做出決定，“元熙就和我姓。對外他的身世該怎樣處理你有什麽打算？”
木緋嶼不太懂，投以困惑茫然的目光。
克萊恩稍作思考，給出兩套方案：“一，聲稱元熙是我戰友的遺孤，以收養手續給他上戶。二，說他是我的孩子，但不否認或承認他是私生子，對相關問題一概不做正面回答。暗地放出消息孩子是我們收養的，不給出明确證據。”
兩種方案，前者需要花錢買關系僞造文件，來憑空捏造一個戰友家庭。承擔被曝光風險獲得正向口碑。後者模糊處理，低成本低風險，但克萊恩的個人形象将無可避免受到負面影響。
木緋嶼一聽兩個方案都沒涉及自己，意味着木家不會對小天道的存在起疑，也就不會順勢引起克萊恩的懷疑，當場放棄思考，揉了揉眼睛，困頓說：“随你定，我要睡了。”
“我選第二個。”克萊恩毫不猶豫。
木緋嶼靜了一瞬。
又聽克萊恩說道：“緋嶼，我再鄭重問一遍，你想和元熙的親生父親在一起嗎？我可以主動出面向他解釋，也可以替你們說服木家，讓你們結婚。”
木緋嶼清淩淩的眼也認真回視他，鄭重說：“我跟你結婚，不是只有你跟木家才能得到利益。我也是受益一方。對我……和元熙來說，虛無缥缈的感情遠不如現實的利益重要。除非你能找出一個比你還優秀、強大、有前途，并且願意對我好的人給我。”
克萊恩閉嘴了。
木緋嶼彎腰掐住小天道腋下，一提溜就把它端起來回房了。
關上房門前，木緋嶼和小天道均看見克萊恩頹然靠在沙發背上的樣子。
木緋嶼把小天道放到床上，自己随之坐下，與它面對面大眼瞪小眼，眉峰挑起，眉眼間的壓迫感一下就出來了。
“為何封印本尊識海？！”木緋嶼艱難地用僅剩的可支配的神識向小天道傳達。
小天道仰起圓嘟嘟的小胖臉，捏着手指傳音：“是、是修真界天道給的烙印。說是對你有好處……”
木緋嶼眼神霎時淩厲，幾乎冒火。
小天道慌了，解釋道：“我說給你找了個道侶替你鎮魂，你們還結了道侶同心契，它就在我肚子裏塞了這個修真界法則烙印。它說你本體沒修煉，跳過正常步驟讓道侶契開辟了神識，是讓神魂傷上加傷，導致體、魂更難融合。”
小天道知道魔尊非常生氣，可是修真界天道的做法它無法拒絕，那畢竟是主管魔尊神魂的天道。何況對魔尊并無惡意。
小天道：“光靠爸爸的氣運鎮魂，你的傷勢好得太慢啦。封住識海的同時也能凍住神魂撕裂的傷口，等你把修為提上去，逐步解開封印，對你損害最小。還可以争取更多治愈時間。”
木緋嶼的怒氣稍降，其實他也感覺到了，除了被标記時，時刻存在的痛苦确實減小了許多，至少不會嚴重到影響他思考，動不動昏迷，胸悶惡心的地步了。
然而他的識海遭封、實力大受桎梏，那種受制于人的感覺比傷痛更令他難以忍受！
木緋嶼幾乎咬牙切齒：“本尊，不需要！”
小天道心虛的扭了扭屁股，往後挪啊挪，“那個……是鎮……保護你噠！”
木緋嶼眼神由冷轉狠。
小天道嗚嗚咽咽道：“就是鎮壓嗚嗚……我也沒辦法呀，我不想你被雷劫劈死嗚嗚嗚，再來一次我就救不了你了。要、要是有危險，我會幫你解開封印的！”
小天道哭得滿臉是淚，一張小胖臉哭得皺巴巴的。
木緋嶼一肚子的火“啪”的一下給澆滅了。
他受到鎮壓，卻也減輕了痛苦，是公平嗎？
他認為不是。
但對天道來說，很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