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過年

第33章 過年

大年三十, 郁格桑一家坐着新買的馬車回老家過年。

往年馬車都是租的,今年蔣大丫原本也想租車回去,她一向是精打細算到有點摳的人, 只是想着郁格桑入圍了最具潛力新人榜,小說《慕九》也上了暢銷榜, 都通過廣播公布出來了, 老家收到消息後還用村裏唯一的公用大喇叭挂在村子那棵人們休閑的大榕樹下, 大家夥都知道郁格桑出息了,能寫文掙錢了,還租着馬車回去, 怕是被人說嘴。

還不如大方點買輛馬車,往後也方便老家送菜送水果到鎮上雜貨鋪去賣。

不過坐上新馬車換上新衣服的郁杏甜卻沒有那麽高興,因為三天前初四大考成績公布出來,她不僅沒有考上大哥所在的梅清書院,連最差的公立書院都差了十來分。

也就是說, 郁杏甜落榜了。

這下子,她前面鬧死鬧活都能鬧了個笑話, 死命記下郁格桑的稿子又如何, 又抵不了十來分的差距,而且如今就算她厚着臉皮想借這稿子拿去嘗試加分也做不到,因為大哥郁從書回來了。

大哥放假之後和同學在印刷廠打寒假工賺錢, 預備明年暑假天熱方便去旅游。在廣播裏聽到郁格桑入圍全國最具潛力新人排行榜,高興回來想替她慶祝, 結果知道郁杏甜做的那些事, 當場生了大氣, 還揚言要去揭發郁杏甜讓她履歷上添下“抄襲”一筆。

若不是蔣大丫死命攔着,郁杏甜哭着哀求, 郁從書真的要大義滅親。

但是他仍然非常氣憤,氣郁杏甜不要臉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氣蔣大丫助纣為虐,也氣郁有文不作為,還氣郁格桑不好好保護自己的稿子。

他跑到鎖匠那裏買了一把大鎖,将郁格桑房間鎖住,“鑰匙你拿着誰都不要給,再有誰打你稿子主意,讓她去牢裏改造去!”

郁從書說這話狠狠瞪着郁杏甜,卻讓郁有文臉上火辣辣,直覺無顏再端起父親的架子對待長子和幺女。

他現在想想也是覺得後悔,但當時不知道是真被鬧得煩了糊塗了,才縱容家裏出了這種事。

也不好說什麽,攔下想替二女撐腰的蔣大丫,任由孩子們處理孩子的事。

所以郁杏甜就過上了自覺很苦逼的生活,第一件事就是到《桃夭》日報那裏找負責她稿子的編輯說明當初小說的筆名寫錯了,她只是幫忙投稿的,因為粗心大意馬虎弄錯了,作者是繁繁厝,請編輯幫忙在日報上說明登記一下。

繁厝,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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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郁杏甜那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埋着的模樣,編輯哪有什麽不明白的,氣自然是生氣,但是該登報澄清還是得登報澄清,這時代不是說你刊登了抄襲者的文章,讀者只會怪抄襲者的,而是報紙名聲也會受到影響,給過稿的編輯更是會被牽連。

能用筆名登記錯了這個借口,總比赤.裸.裸說刊登了抄襲者小說更好啊。

而且這位編輯是知道郁杏甜和郁格桑關系的,當初郁杏甜是自己拿着稿子找上門來,用了郁格桑姐姐這個理由才讓小童能進門去通知編輯,不然一般人哪能輕易就見到編輯。

而要是自動投稿更不會那麽快就被呈到編輯面前來,畢竟《桃夭》是歸屬竹閑省三大書社之一,每日投來的稿子那麽多,無名無姓的作者只有排隊等編輯審核到稿子。

當時編輯出來是抱着極大的期待去看郁杏甜的小說的,因為郁格桑在這一年真的是橫空出世的黑馬,火的不得了,做夢編輯都想把郁格桑挖到自己手下,或者跟許婉妍那樣撿一個野生的黑馬作者。

可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這個短篇小說開篇雖然挺驚豔(開頭郁杏甜記得最牢),後面就顯得普通了,尤其是結尾過于差強人意。

但是因為故事核心看起來不錯,改改确實也可以發表,而且郁杏甜畢竟是郁格桑姐姐,同父同母,寫作天賦即便比不過郁格桑,也應該是有的吧,看這故事便能看到還是有想象力的,開篇也不錯,缺的是寫作經驗,文筆也要稍加鍛煉,培養一下,未必不能成為下一個郁格桑?

抱着這樣的念頭,編輯征得郁杏甜同意後幫忙改稿給過了,然後發在日報上,也濺起一點小水花,但也只是小水花,距離出息還遠着,編輯就想着晚點再看看郁杏甜有沒有繼續寫的打算,最好能寫長篇,到時候她再幫幫她捧捧她。

誰知道就是這樣一篇小說,郁杏甜告訴她是別人寫的,那個別人還是“繁厝”,再聯想一下那篇小說驚豔的開篇和普通的後續,真的沒什麽想不明白的。

所以,哪怕是一母同胞,天賦還是能這樣天差地別嗎?

編輯真想看看原稿是怎麽樣的,或者郁格桑寫的是怎麽樣的,怎麽叫郁杏甜糟蹋成這樣,她雖然幫着改了,但怎麽想還是比不過原著的。

不過編輯到底是沒把這話問出來,經這“繁厝”也知道郁杏甜和郁格桑關系不好了,若是關系好,就不會有郁杏甜“搞錯”筆名這事,更不會有這個“繁厝”,想來是不想撕破臉鬧到衆所皆知,才用這麽委婉的方式,她問郁杏甜,十有八九問不到什麽,還不如順了郁格桑的意,低調澄清一下,希望多少補救郁格桑對《桃夭》“有眼無珠”的壞印象吧。

實際上倒不是郁格桑怕撕破臉,而是倒不想弗了大哥郁從書這份心意。

本來上次見面她以為郁從書是那種不關心弟妹的人,但經這事卻發現還是挺有原則的,處事也算是有大哥範了,逼得郁杏甜不得不扯下面子來編輯這裏澄清,也任由郁格桑讓郁杏甜告訴編輯筆名是“繁厝”。

盡管郁從書這樣做不完全是出自替郁格桑出頭的考慮,要認真說起來,郁從書對郁杏甜感情會比對郁格桑多一點,畢竟郁杏甜真的從小到大嘴甜會撒嬌。

郁從書這樣生氣,多少有怒其不争的意思,這樣懲罰郁杏甜,也是擔心她以後走歪了,只有這樣狠狠吃了教訓,才能記得下次不再貪圖自己不該的,不能拿的東西,性子才能扳正一點。

但是計較起來,郁從書替郁格桑出頭也确實是真的,若沒有郁從書,郁格桑哪怕逼得了郁杏甜去澄清認錯,也是會大動幹戈,将家裏鬧得人仰馬翻,蔣大丫生氣之下只怕會動手打人。

可郁從書出頭就不一樣,家裏人不管是郁有文還是蔣大丫,對長子郁從書是看重的,感情是特殊的,他出手管教底下弟弟妹妹,兩人鮮少會攔着。

若說他們對郁格桑付出的感情心血不如郁杏甜多,那對郁從書付出的感情心血更是一個郁杏甜加郁格桑都比不過的。

郁杏甜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在郁有文夫婦明顯撒手不管,郁從書執意要教訓她後,郁杏甜才不甘不願卻不得不去澄清稿子的事。

也不得不把過稿得來的幾百錢還給郁格桑,還要幫家裏幹活,替郁格桑打掃衛生(大姐郁桃枝出嫁後,蔣大丫要看雜貨鋪,家裏家務活落在姐妹倆身上,按天輪流做)。

也就幹到今天要出發回老家吃年夜飯,回家後還要繼續,幹滿整個假期才行,這樣一想郁杏甜哪裏高興得起來。

郁格桑看她吃癟倒不是說幸災樂禍,但确實感覺舒心了,加上她也确實沒想離開郁家前鬧得太難看,所以也就沒再做什麽,就這樣吧,也給這位大哥一點面子,看在這次處事算公正的情況下。

而以後,她不會再給郁杏甜伸爪子的機會。

***

年夜飯總是豐盛而熱鬧的,老中青幼四代人都坐在一塊吃飯,一張大桌子是不夠的,雖然今年少了個出嫁女郁桃枝,但二叔家的大兒子娶了媳婦,一進一出,人數上也沒啥變化。

不同于往年原主和小輩們坐在一塊,今年托寫作出名的福,這回郁格桑被大伯娘拉着坐上了“主桌”,和大堂哥二堂哥自家大哥等每房長子陪着爺奶父輩坐一塊,雖然在郁格桑看來是沒什麽,但是其他小輩還是很羨慕的,這代表着受長輩重視有出息。

郁杏甜看着大年夜差點紅了眼眶,若不是記得這種時刻哭了接下來這一整年都會不順利的說法,她真想狠狠哭上一哭。

但即便沒哭,她還是扯着蔣大丫的胳膊撒嬌,眼裏意思不言而喻。

蔣大丫還能不懂郁杏甜的心思,從小在姐妹中就掐尖好強的,但坐主桌這種事,在鄉下還是長輩說了算,她心軟心疼也沒轍。

給她夾了一塊魚肚子肉,“乖一點,明年認真努力好好考,考上跟你大哥一樣的書院,明年年夜飯就可以坐上去了。”

但這話就有點戳郁杏甜心肝了,因為她已經決定明年要複讀了,但明年郁格桑也是初四,同一年級,萬一最後郁格桑考上了好書院自己沒考上,那簡直不能再丢人了。

經過這将近一年郁格桑的起飛,郁杏甜現在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覺得自己比郁格桑厲害了,反而不知何時面對她時先有了自卑心理,總覺得自己比不過,雖然她不想露怯,但事實确實如此。

了解到自己這個想法的郁杏甜也是很苦悶,卻又無可奈何。

只好化悲憤為力量,狠狠餃這塊魚肚子肉,想象成是在揍郁格桑!

郁格桑對郁杏甜的想法不得而知,也不關心,吃完年夜飯,和堂兄弟姐妹去竄門給村裏人拜年,繞了差不多整個村子回來就累了,因為村裏大喇叭廣播她入圍全國文學排行榜的事成了村子最近明星,人們對她又跟上次暑假回來住一樣有興趣,問東問西,給的瓜子點子也多,還叫家裏小孩來給她摸摸腦袋,蹭蹭“大作家”的文曲運。

社交,真的是太累了。

好在一年只有這一次,往後未必也會頻繁回來,郁格桑就遵守習俗,拜了年守了夜,大年初一吃完飯也就回鎮上去。

大年初二大姐郁桃枝回娘家,大抵是第一年出嫁,早早就和大姐夫一塊上門來,看神情不似在婆家吃了苦,但到底還是瘦了些,畢竟婆家人再好,也比不上待在娘家舒服。

大姐在房裏和蔣大丫說悄悄話,還說後悔這麽早出嫁了。

但嫁人後的大姐也确實更有長姐風範,因着還在過年期不便說什麽,只是揪了下郁杏甜耳朵,叫她以後不要再欺負郁格桑,過了年都十六,是成年人了,還淨日不懂事。

郁杏甜又是委屈得要哭,看得郁桃枝沒轍,只好私底下再給郁杏甜多一點紅包給她做零花錢。

郁格桑對此一無所知,要是知道了,确實也該說會哭的孩子真的有糖吃。

初二過去,再到初五,街面上店鋪已全部開業,年味漸漸散去,郁格桑也拿着開出來的戶籍和許婉妍并馮雅君準備踏上前往京都的火車。

不管這次入圍能否真正獲得名氣,但京都,确實是值得一去的,更何況還是公費旅游?

郁格桑打定主意,這次京都之旅她要去風華書院看一看,若喜歡,天驕大賽結束就選那兒好了。

皇城腳下好生活嘛!

此時此刻準備着出行的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日後喜歡的人也會在那裏。

而那個人,也是同樣喜歡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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