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深陷

第020章 深陷

窗外明月懸挂于高空,銀色光輝灑落,周遭的點點繁星點綴在夜間,為藍墨色的天平添一份明亮安寧。

樓中窗口透出的光亮一個個暗下去,飄轉的思緒在寂靜中交織。

鼻間的呼吸,溫軟的觸感,與香甜的氣息。無一不令人為之動漾,泛起陣陣漣漪。

像無法控制的電影播放過腦海,一遍遍重現那幕畫面。

年少瘋狂的愛戀不會消失,只會被僞裝掩埋,在無人發現的黑暗中瘋長根系,等待破土重現天日的時刻。

可它不該重現,所以一旦冒出尖角,又會被主人摁回,埋上更深厚的土壤。

尋常反複,紮根得越深,越深。

一旦拔除,就會血肉淋漓。

因此只能在心底放任生長,任由它直至蔓延整個心髒。貫穿,融入,最終成為身體無法割裂的一部分。

白矜微睜着眼側躺在床的一邊,手心撚着一串碧綠色的玉珠,指腹輕輕撥動,一顆一顆,緩慢數過。

十二顆珠子圍繞成一個圈,頭尾相連,如何也數不到盡頭,但她依舊樂此不疲。

與此同時,另一房間的陸歡沉于睡夢中,眉頭微蹙。

身體很沉,頭腦處于一片不真切的混亂中,眼皮下的眼球不安分地在顫動,眼睫輕抖。

她做夢了。

一個與回憶相同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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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聒噪的夏天,如同最近一樣,離了空調的外面炎熱難耐。但對于七八歲活潑的小孩兒,酷暑的炎熱遠比不上對昆蟲自然的好奇。

“我看書上講過,這是七星瓢蟲。”

紮着兩個小辮子的女孩指着葉子上的小紅蟲說道,挺挺胸腹,話語間滿是自信。

“嗯。”另外一個小女孩點頭。

“因為背上有七個黑點,所以它被叫做七星瓢蟲。”

陸歡問,“诶,那你知道十四個小黑點的叫什麽嗎?”

另一個小女孩不說話了。

看着這個七歲,比她還要小兩歲的小女孩,陸歡抿抿嘴,“當然是叫十四星瓢蟲呀。你怎麽這麽笨?”

白矜只是點點頭,陸歡見她好像并不感興趣,沒有往下說。

“這個送給你吧。”陸歡突發奇想,把左手腕上戴着的玉石手鏈遞到她的手腕裏。

她們的手腕都差不多纖細,給她佩戴上去也剛剛好。

清透泛綠的小珠石在陽光下更顯透徹,與她玉脂般的奶膚色格外适配。

“看,多适合你。”陸歡說。

白矜低眼看着手鏈不語,陸歡等了好一會兒,期待她的口裏能說出一些話來,結果等了半晌都沒回應。

一點表示也沒有,像塊沒有溫度的小木頭。

陸歡瞬間沒意思了,“你怎麽只知道嗯和不說話?別人送你東西是要說謝謝的,知不知道?”

她看着這個比她小兩歲,卻比她要矮了半個頭的小女孩子,癟癟

嘴,很不樂意的樣子。

這個女孩長得很好看,小唇粉嫩,長睫毛彎彎翹翹,五官好看得就像女娲娘娘親手捏造的一樣,就是這性格太怪了,總是不喜歡說話。

陸歡要不是看她實在是漂亮,才不貼着冷屁股跟她說話呢。

也不會送她手鏈,畢竟這個手鏈是媽媽帶她去玩的時候買的,她自己是喜歡的緊。

“歡歡。”

不等白矜的回話,一聲不輕不重的叫喚從不遠處傳來。

“诶!”陸歡應了一聲,不再理她,小步跑去綠樹陰影下坐着的女人身邊。

撲進了她的懷裏,不顧身上的燥熱也要在她身上撒嬌蹭蹭,“怎麽了媽媽?”

女人柳眉纖細,眉眼緩下來,手拂過小人兒撒嬌的腦袋,“白阿姨要帶妹妹回去了,我們跟她們說再見,好不好?”

陸歡偏眼看媽媽身邊的女人,被朦胧的太陽光照耀着,看不真切面容,但她知道,她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好~”

白矜被白阿姨給帶走,陸歡拉着媽媽的手跟她們說拜拜,沒多在意。她的朋友很多,有很聰明的,有十分讨好她的,都比這個對她愛搭不理的漂亮小人兒好多了。

只是到後來,她就沒再見到白阿姨。

之後的每次,都是白矜一個人被送過來,待上那麽一天半天,再送回去。

有時候陸歡看見她的身上有些淤青,會好奇去問,只不過一般都得不到答案。每次再見到這人,那雙漂亮的眸子也都一天比一天灰暗。

不想總是貼上那張冷臉,小陸歡也漸漸不再去理她。

直至有一次,這個漂亮小人兒,給了她一束花,對她笑了。

她應該是不擅長笑,有些別扭。

但陸歡依舊覺得很漂亮。

自那時起,白矜像是變了一個人,每次來都粘在她身後,跟着她,偷偷送她禮物,把媽媽分給她們的零食偷偷留起來都給她,原本冰冷的眼裏裝得都是她。

陸歡的想法很簡單,別人對她好,她就也會對別人好,于是勉強收下這人給她的好意,既往不咎。

本來以為她們會做很久的好朋友的。

直至那一天。

白矜再來的時候,被媽媽打扮得漂漂亮亮,穿着潔白色的蕾絲小裙,然後拉住她的手,努力甜甜地叫了一聲,“姐姐。”

這抹笑在陸歡眼裏格外諷刺。

“原來你是為了住進我家才來讨好我的。”

陸歡紅通一片眼眶,強咬着牙,聲音顫唞地狠道。

原來她才不是真正對她好,她是為了住進她家,才費盡心思地讨好她,送禮物給她,把零食都留給她。

為的是她自己能夠在這個地方換取一道舒适的床榻,一個舒适的家。

她也不是真心對她笑,是為了跟她處好關系。

她做的一切,都有目的。

她的嘴裏就沒出過一句真話。

在爸爸媽媽都告訴她以後白矜就是妹妹了的時候,陸歡又委屈,又氣憤。

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

她甩開白矜親昵拉着的手,“我告訴你,你休想搶走我的東西,爸媽媽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我爸爸媽媽也只能有我一個小孩。”

“我也不是你的姐姐,不要以為只要說兩句好聽話,我就會把所有屬于我的東西分給你一半,你別做夢了!”

“如果你非要在這裏待着,那以後就別怪我不客氣!”

她放完狠話,轉身撇開父母,“你們也走開,我再也不跟你們說話了!”

“歡歡!”

她不顧身後焦急的呼喚,跑上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眼淚早就糊滿了小臉,倔強地抹去,假裝自己才不會因為這種事哭。

任憑外面如何敲拍房門,她都偏執地躲在裏面。

她不知道為什麽父母已經有她一個女兒了,還要再借姑姑的手再養另外一個小孩兒。她不想聽她們的苦衷,不想理解她們,因為她們也沒有理解她。

她不想被分走一半的愛,一點都不想。也不想讓一個滿口謊話的人成為她的妹妹。

全部人都很壞。

她背靠着櫃門坐倒在地上,面埋在膝蓋,抱緊自己的身軀,肩膀一抖一抖着抽泣。

時鐘嘀嗒嘀嗒過了很久,外面的聲音漸停下。

晝夜交替,颠倒。數個小時就這樣從指尖溜走。

饑餓,乏力,頭昏暈眩的感覺遍襲渾身,尚小的身軀負擔累累,高燒持續不退。

突然一時,耳畔劇烈的聲響炸開,破門而入,那時的她已然蜷縮在地面昏迷不清,看不清來人是誰,只聽見摻雜着父母的呼喚,和......一聲姐姐。

她不是她的姐姐。不是。

混亂的頭腦中編織不出一句完整話,她只知道下意識地掙紮與反抗。很多人聚在一起,慌忙地把她帶走去醫院。她奮力甩開他們,耳邊卻傳來爸爸的聲音。

“別鬧了!像什麽樣子,你究竟要鬧到什麽時候?”

她才沒鬧,才沒有——

無聲的話在幹澀的喉嚨裏無法吐出,渾身的熱燙仿若像烈火燃燒盡一切力量。

他們根本不明白,什麽都不懂。

窗外夜色已然被墨浸濕,月亮悄然間藏進了雲層。

陸歡掙紮于夢中,徘徊又迷茫,泛白的手指攥緊被褥,眼角滲出的一滴淚水劃過太陽穴。

這夜。

有人深陷往事,有人一夜未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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