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諷刺

第059章 諷刺

牆上的時鐘嘀嗒嘀嗒響着。分鐘與秒鐘不斷交織再重疊,時間随之悄然流失。

窗外的光線緩緩從暗沉到明亮,晝夜已然替換。太陽的升起代表次日真正到來。

可惜今日多雲,天色陰沉。

也可惜有人一夜未眠。

客廳內安靜無聲,仿若一根銀針掉在地上的聲響都能聽見。

白矜坐在沙發上,雙目安穩地閉合,好似與一切融合,寧靜無聲。

直至時鐘再一次停在整點上,她才緩緩睜開了眼。

柔順的發絲貼在耳邊,眉目舒展開,一夜未眠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鴉青色。

擡眼看向時鐘,已經是早上七點。

她沒有回來。

“喵......”

漠漠見她睜開了眼睛,跳上沙發來,開始在她懷裏蹭蹭。

昨晚一夜,漠漠在她身上睡了許久,醒了之後到處去走一圈,等乏累了,又重新跑回來陪着她坐在沙發上。

白矜閉了閉眸,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手指止不住地收緊,攤開時,她睜眼看去,手心處還留有着隐約的疤痕。

有小時候留下的,也有上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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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剛來那時,那個人對她百般照顧。在她受傷時替她包紮傷口,不讓她碰家務,一切早飯午飯都替她準備好。

一雙墨色的眸泛着波動,眼底仿佛融入了世間最溫柔的顏色,迷人到了極點。

可是她昨晚,沒有回來。

面前的電腦屏幕亮着。

“她發現了。”白矜淡淡着看着上方代表設備無信號的顯示,輕聲道,“我也找不到她了。”

她的眸中有些失神,最後的聲音緩緩變小,好似在喃喃自語。

“如果我找不到她了,我該怎麽辦呢......”

如果她不要我了,我又該怎麽辦。

白矜手中撫着漠漠的貓毛,一遍遍地輕輕捋順。前段日子的場景浮現過眼前,每個片段都像是被渲上一層朦胧的顏色。

局破了,回憶也要随之消散了。

這場局,陸歡是陷阱。

而白矜就是走入局內的獵物。

——但獵物,真的只能是獵物麽。

白矜稍深吸了一口氣,垂眸對着漠漠說道。

“既然她不想見我,那我就去找她,好不好?”

“喵~”

“......”

東郊的別墅內,站在二樓陽臺上能透過落地窗看清外面的景色。

今天天色不大好,人的心情也随着降落。

席杭于說不清是什麽情緒,只覺得最近似是要發生些什麽事。

大早上洗漱完,泡了杯咖啡提提神,覺着休息了這樣長一段時間,也該回歸本職工作了。

今天正打算處理下事務所內的事,張媽就過來喊她。

“席小姐。”保姆敲響房門,“有個姑娘說要來找你和陸小姐。”

席杭于頓了頓,“誰?”

保姆:“她沒有說,但是說出了你和陸小姐的名字,我猜你們是認識的,現在客廳呢。”

“我知道了。”席杭于應道,手中端着咖啡出去,走下樓。

她身上穿着銀灰色的絲綢睡衣,細膩的面料極具質感,在光下透着點點細亮的反光。

睡衣松散地挎在身上,腰間綁着束帶,勾勒出一截的纖腰。膝蓋裙擺下是一雙雪白的長腿。

席杭于一手扶着樓梯扶手下樓,只是走到一半她就頓住了。

來者站在客廳,離樓梯不遠處,與她毫無溫度地對視着。

這番絕色——

是她啊。

“喲。”

席杭于來興致般地單挑一邊眉,“是你啊。”

先前偶然時她見過白矜以前的照片,隐約有點印象。況且能這般不打招呼就找上此處的,除了她大概也不會有誰了。

“陸歡在這麽?”白矜簡短了當地問道。

席杭于站在中間的樓梯上,身子靠向扶手,雙臂慵懶地環繞在胸

前,已然看出了白矜這下是直接沖着陸歡來的。

“怎麽一上來就問我要人?陸歡在哪我怎麽知道?”

“她在不在上面?”白矜道。

這語氣和這眼神,怕不是把她當成是陸歡養在別墅裏的小情人了。

席杭于笑了兩聲。

久久沒有回應。在白矜想要上來時,她朝旁一靠,直接擋住了白矜的去路。

白矜冷了兩分神色,“讓開。”

還想着自己上去找人呢?席杭于不語,身體沒有動作,很簡單地就說明了她不會讓。

白矜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眼底仿若淬滿寒冰,“陸歡,在哪?”

席杭于不知道陸歡現在在哪裏,但也不會順着這人想要的而回答不知道。

她悠悠地端着咖啡杯,嘲弄一笑:

“妹妹,姐姐們的事少管。”

那輕蔑的眼底充滿了嘲笑般的神情,語氣中也充斥着意味不明的暧昧。

什麽都沒有明說,但卻有很多種意思。

姐姐們,的事。

什麽事。

話語的主語又為什麽是她們。

白矜只想知道:“她昨晚,在不在這裏。”

席杭于淡然:“你覺得呢?”

見她沒有要讓路的意思,白矜看了眼她脖頸下,一覽無餘且毫無痕跡的雪白,再是看了眼樓上,轉身退去,坐回沙發。

“那我在這,等她回來。”

“你随意。”席杭于聳聳肩,還順帶招呼了下保姆,“張媽,給客人上盞茶水。”

“诶,好。”

張媽應完就開始忙活。

而白矜的目光還盯着上面。

面目分明很平淡,眸裏發出的視線卻似能将人刺穿。

如果不是席杭于的職業原因遭受的太多,習慣了,不然還真有些抵不住。

席杭于唇角帶笑,坦然地同她對視着重新上樓。

對視的眼神一直等到對方消失視野。

也幾乎是在那一刻,席杭于臉上笑意漸漸褪去。

不管如何。

席杭于是站在陸歡這邊的。

她回到房間內放下持着已久的咖啡杯,打通了陸歡的電話。

那邊過了一段時間才接通。

不等人先出聲,席杭于就直接道,“人呢。”

“在朋友家,怎麽?”

席杭于呵笑。

“你妹妹找上家門了,混蛋。”

清晨時,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射進來。

陸歡睜開眼睛,一見是陌生的天花板與陌生的被褥,直接掀開被子坐立起來,這猛然一起随之湧來的便是眩暈般的頭疼。

她緩了幾秒,環顧四周。

整潔但卻沒什麽家具的房間,身上穿着寬松白體恤衫,看樣子是新的,被褥也很新,沒有酒後亂性的跡象。

陸歡頭疼得厲害,一手撫着額,開始漸漸回想起昨晚的記憶。

昨天确實有些喝多了,但她不會從來斷片,慢慢開始把一段段記憶拼接起來。

有個女孩以為陸歡喝醉了,想把人帶走。步步引誘,撩人的手段可謂高明。

但在她主動親過來的時候,陸歡清醒了些,躲開了。

緊接着後面鐘若就喝大了,開始發酒瘋。陸歡這個怨種便喊代駕,将人安全送到家,怕她不安全還堅持給她送上樓。

然後她昨夜就住在鐘若家。

最先是鐘若說外面夜深危險,讓她今晚留下來,并且還有些人性的忍着要嘔吐的酒意說要招待她,在暈過去之前給她找出了新的衣物。

陸歡那時确實也很乏累,沒有再拒絕,強撐着洗完澡進客房睡。

回想結束,陸歡緩了緩,恢複正常。

她摸到手機,先點進去微信,與白矜的聊天界面果然還停留在昨天的兩條。

陸歡沒有回複她。

相處的這段時間來,陸歡将白矜的表面摸了個半透。不喜歡陸歡不回消息,她可以不回,但陸歡不能不回。

如果有長一段時間沒有回消息,她就會開始不斷地瞎想,然後再下一回再碰見陸歡的時候鬧脾氣。

就好比上回在醫院的那次。

只是現在,不會有人再哄她了。

陸歡冷呵了聲,下床走出去。

這塊是鐘若在自創工作室公司旁邊開買的房,因為剛買沒多久,很多家具還沒有購置全。整體都比較幹淨。

陸歡剛走到客廳沒一會兒,鐘若就也從門裏出來了。

“醒了?”

“嗯。”

“我也剛醒......煩死了,腦子有泡似的大早上打我電話,說好了我今天休假不許煩我。”鐘若揉着淩亂的頭發,罵咧咧地走出來。

家裏備了一次性牙刷洗漱用品,鐘若給她翻出來,放洗漱臺上,又拿着瓶香水到處噴。

起先還好,後來一股濃烈的香味争相湧入鼻裏,陸歡蹙起眉,“你摁那麽多做什麽,熏死了。”

“噴點香啊,不然到處都是味道。這幾天都沒太陽,潮味可重了。”

鐘若理所當然地說道,轉頭去客廳噴了,“這香水還貴的要命呢!”

陸歡無語,拿過一根把頭發紮起來,正準備刷牙洗臉,剛出去不久的鐘若又折回來,趴在門上盯她。

“诶對了陸歡,你車裏有衣服沒?”

“有。”

“呼,那就好。”得知她有,鐘若舒口氣,“放哪了,我去給你拿。”

陸歡聽這語氣,直接回道,“你什麽意思,就算我沒帶,穿走你的兩件怎麽了?”

“我們尺碼不一樣。”鐘若挺了挺胸脯,“我胸圍比你大啊。”

“......”陸歡懶得跟她多說,擡眼看見昨晚洗澡時放在置物架上的車鑰匙,便把車鑰匙往她那一扔,“走開。”

鐘若欠揍地在她面前顯擺完,拿過車鑰匙就出門下樓拿衣服出去。

陸歡刷完牙洗完臉,再用洗臉巾擦拭水珠時,房間內傳來一陣手機鈴聲,是她的手機在響。

她邊擦着臉,走去接電話。

“怎麽?”

聽完席杭于的話,陸歡濃色濕眉之下的眸子冷冷一洌。

“我知道了。”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後,席杭于再出去,趴在二樓的走廊欄扶手上看一樓的白矜。

“還在呢妹妹?”

她看着白矜不動的背影,說道:

“聽姐姐一句勸,歡啊這性子是不會輕易愛上一個人的,而且渣得很,如果她實在是不願見你,那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話沒說完,因為她看見白矜頭也沒回,好似當她不存在。

席杭于識相地止住了話,“好吧。”

她剛要走回去,大門打開。

外面的光透進來。

白矜睜圓了圓眸子,朝大門處看去。進來的颀長人影淩厲,張揚,一切都是一如既往。

除去那道眼神。

陸歡幾個大步走進來,掀眸看了眼二樓的席杭于,最後将視線落于白矜身上。

兩雙眼眸相對,是前所未有過的陌生。大抵是因為見過溫柔至極的樣子,冰冷的感覺一下便就能感受出。

她的眼睛裏沒有溫度了。

或者更準确地說,是陸歡對白矜的目光,沒有溫度。

明明只是一天沒有見,卻恍如隔了很長時間。她連帶着整個人,都好像被換掉了一般。

“挺行,都找上這兒來了。”

這是自昨天後陸歡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僅是一個瞬間又回到了最初——

最初陸歡對待白矜時。

她走近時,白矜聞到了從未聞過的香水味。

陰影落下來。

陸歡冷着眼拉過她的手腕。

“走。”

—$

陰暗的傍晚,天空中雲霧密布,風吹得橋頭下的河面泛起漣漪,高橋架上車輛迅速開過,掀起一陣急促的風。

橋的兩旁是寬邊的人行道。

這個時間點沒有她人,僅有兩道相距幾米而行的身影。

陸歡雙手放入外套的口袋內,冷着眼向前方走,身後的人便一直跟着,沒有離開一步。

随着她的步伐,始終相隔着一段長距離。

陸歡捏緊了指尖,關節因用力而泛着青白。最終在橋長的中央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說吧,怎麽找到那的。”

白矜頓下了腳步。

已經很少,很少再聽見她這樣無情的聲音。

比起這兩月溫柔細語的她判若二人。前段時間的她還會拍着她的背輕聲哄她入睡,會在夜晚一遍遍吻去她的眼角溢出淚花。

可這時的她,淩厲又刺人,仿若冰冷到了骨子裏,話語化作利箭狠狠地刺疼心髒。

原來卸下僞裝的皮囊後的樣子,是這樣。

白矜動了動唇。

“你昨晚去哪了。”住在哪,見了誰,為什麽身上會沾染濃烈的陌生香味。

見她沒有回答上個話題,現如今還傻傻地在問她昨晚去哪,陸歡一時發笑,“執着問這個還有什麽意義麽?”

她又冷下了面色,“白矜,別裝了,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白矜緩說道,“我不知道。”

陸歡:“還要裝?你應該猜到了不是麽?”

晚風吹散了聲音,但還是飄入了耳中。

白矜默了默,心跳好似漏了半拍。

是啊......她已經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了,但還是不知道究竟在執着于什麽,擡起眼。

“你不要我了嗎。”

“我要過你嗎?”

陸歡的一句話如同石子不輕不重地砸下來。白矜怔了怔。

下意識的,沒有停頓與思考的輕描淡寫,比普通的敘述更是紮疼人。

陸歡早就拿捏得穩各種話術,最是知道該怎麽刺人。

只是在說出這些話時,心跳砰砰地直跳,仿若要躍出胸膛。有些說不上的怪感,不知道何來的一處疼意。

心髒內的慌張感和不實感促使陸歡加快了語氣,盡快結束這場談話,接着狠心道:

“你以為我浪費這些精力是為了什麽?你知道我的目的,不是麽?”

白矜走近來,停她的身前,微微聲仰眸看她,眼角泛着一圈紅。

陸歡咬了咬牙,“既然已經到這步了,我就把話說清楚。”

“我承認,跟你擁抱的時候,接吻的時候,以及後來在床上的時候,我也有在享受。只不過你自己清楚,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我與你做出這些,為的都是讓你能解除關系。一切都是假的,別再沉迷夢裏了。”

“事情到現在,昨晚到現在,你都懂了,不是麽?”

“......”白矜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口,額前淩亂的發絲被風吹揚而起,幾縷發絲之下是一雙含着水光的眼睛。

“你不愛我嗎?”

陸歡像是聽見什麽笑話,扯開唇角就笑了,“你在什麽玩笑啊......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我讨厭了你那麽久,你覺得我會可能喜歡上你嗎?真的太天真了白矜。”

白矜聲線有些顫,“可你之前,分明說過。”

“口頭上的幾句話而已,你想聽多少我都可以說給你聽。”陸歡盯着她的眼睛道,“動動嘴皮子就能出來的,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是嗎......

白矜緩了兩口氣,連帶呼吸都有些困難。

“有哪些是假的?”

“都是假的。

陸歡的話像是最後一道利箭,擊碎最後一絲幻想,白矜失了神色,不再追問。

緊攥的手漸漸松下力來。

陸歡便趁此撇開她的手,“就這樣吧。”

“還有。定位器安得不錯。”她湊在白矜的耳邊說道,“就是手段太拙劣了。”

“白矜,這是你應得的。”

唇瓣退離,撂下這麽最後一句話便轉身離開,只留着白矜在原地。

身影漸漸消失。

恍惚了一瞬,手扶着橋邊的栅欄,感覺渾身的力氣被抽空,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站立。

她緩緩蹲下來,疼痛地蜷縮。

怎麽能一點溫情都沒有留呢。

白矜至少以為還會有一點的,哪怕是一點。

她的姐姐啊......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一點都沒有。

夜色之下路燈亮起,天空已然下起了蒙蒙雨,細細的雨水被風吹起,落在身上沒有知覺,只有反應過來出觸摸時,才能感受到一片濕潤。

白矜待在原地不知多久,處于窒息中的一分一秒都被無限拉長。

頭頂出現了一把傘。

女聲從身後傳來。

“被抛棄了呢,小顏總。”

林庭俯視她落魄的模樣,啧啧道,“我跟她是老朋友了,最知道她什麽德行,無非呀,就是玩一玩......”

白矜不語,只是身子有些顫唞。

“來聽段有意思的吧。”

林庭挑唇一笑,指尖撚着一根錄音筆,摁下了筆的播放鍵。緊接着是源源不斷地聲音流露而出。

經過電子的語氣更加随意,冰冷,嘲弄。

也跟剛才的一樣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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