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荊棘
第075章 荊棘
易銘坐在辦公室內,跟交遞文件的下屬交談。
交代完事情,下屬出去沒多久,便又是一人從外面推門進來,這會兒是連門都沒有敲。
擡眸看見來人,易銘目光微怔,轉而恢複。
“可算回來了你,這兩天做什麽去了?”
今早陸歡回了她的消息,那會兒易銘才放下心來。
陸歡不說話,走過來就窩在沙發上。但易銘大抵是猜到了。
從昨天開始秦岺便來公司接手陸歡的事務。這會兒她一回來應該就見到了她,大概因為這兩天離開,被秦岺給訓了。
她們之前在公司也有過兩回有些争執,每回陸歡都是往她辦公室這裏躲。
易銘不覺得有什麽,母女嘛,家裏人互相有些吵鬧很正常,何況她們二人都是強勢的性子。
“要喝咖啡麽?”
易銘手執着咖啡杯,起身,腰部倚在辦公桌的邊緣,問她,“這回是因為什麽?”
陸歡靠在沙發背,把面別到一邊去。易銘看不清她的面色,不過看她實在是沉默,易銘也識相地沒有再問。
坐回辦公椅上繼續辦公,暫且當她這個人不存在。
等不知過了多久,陸歡恢複了正常,回到平時的心态與語氣。
她早就習慣隐藏,從不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不該出現的情感。
“幫我打杯咖啡吧。”
“哎——行啊陸總,特意過來使喚我呢。”易銘笑着打趣,嘴上雖是這麽說,身體還是走去幫她打咖啡。
等再回來的時候,陸歡已經坐在她的位置上翻閱桌上文件,眉頭微微蹙着,姿态又回到平時沉溺于工作的人。
見易銘回來,陸歡便拿着這份直接問她。
“這份拟定的合作計劃我怎麽沒見過。”
“跟環洲接下來的合作方案嗎?原本是想策劃的,但是環洲那邊不太願意接洽,暫時擱置了。”
易銘看着答道,順帶把咖啡遞給她。
陸歡道了聲謝謝,擡手接過。
“而且林庭跟那邊早有幹涉,前段時間還合作了個小項目,指不定已經被套走了。這樣子有些難辦。”
陸歡把文件合上放回去,“一整塊肉不能被她一家逮着分。”
易銘聽懂了她的意思,“決定先談一談麽?”
陸歡點頭,“再試試。”
“不錯,我也這麽覺得。”易銘随着贊同,“林氏屬于後期上竄,在酒店産業的範圍影響力不如啓寧那樣大。況且啓寧在蘇門早設有地基,現在對比起林氏,無疑是有優勢的。”
“如果雙方能夠接洽,倒是美事一樁。”
陸歡:“嗯,這事早些擡上日程,或許還能趕上下一波旅游期。”
着手去看其他的,在易銘這消耗了一些時間。
沒過多久左悠敲門進來,面上有些為難。
“陸總,秦總她離開公司了。”
易銘看了看門口處的左悠,又看向陸歡。
陸歡沒什麽反應,沉着聲回她,“好,我知道了。”
“還有。”左悠又補充道,“秦總走的時候,留了兩句話。”
目光看着陸歡,在她的眼中得到許可後,才當着外人的面說出來。
“說剩下的事都處理完了,讓你別再工作,小心累壞身體,還有早點回去休息。”
是從母親口中說出的,難得的、平鋪直敘的關心。
果然還是看在她狀态不佳的份上,忍讓了不少——對她方才的頂撞進行退讓,既往不咎。
陸歡神色一暗,話音比上句話要弱,“我知道了。”
左悠走後,易銘看着陸歡似乎已然緩和,如往常一般,走去拍拍她的肩。
“小事,別難過了。你倒是告訴告訴我,你這兩天去哪旅游散心了,到時候我也......陸歡?”
話說到後面頓住了,因為易銘似乎看見她的微微睜大眼,身子僵硬,不太對勁,就嘗試性地喊她。
陸歡被人觸碰,不可受控制地渾身一顫,緩了兩秒才回神,躲過了她的肢體接觸。
“......沒事。”
—
公司內确實沒再有什麽事,大部分都已經被解決完了。
昨夜陸歡并沒有合眼多久,半夢半醒的睡夢中,那些畫面也在不斷閃過,不停折磨她。
加上身體不适感,陸歡最後還是選擇了先回去。
陸歡不打算再回公司附近的那套房子,也不敢回。生怕那些記憶又會如潮水一般地湧來,将她完全淹沒。
她一刻也不敢接觸關于那人的事。
于是她便回去東郊那棟別墅。
保姆見她不舒服,替她炖了些湯補身子。陸歡喝完湯再吃完藥,就躺下睡了一覺。^_^
肌膚浮出些薄汗,睡到傍晚再醒來時身體已經不怎麽發燒了。
看來是痊愈了。
沒有阻止傷痕的盾,就只能訓練出快速愈合的技能。否則身體就會一直遍體鱗傷,一直傷痕累累,被迫展露狼狽地一面給他人看。
如果一直有傷口,就會一直需要痊愈。
陸歡慶幸自己的痊愈能力不錯。
她身穿一層單薄的睡衣,從床上起來,走到窗邊看漸暗的景色。
不知為什麽,一覺睡到天色暗沉時,心也會跟着暗沉。
大概是因為一覺睡醒,見證的卻是世界的沒落。
盡管太陽還會升起,白日在次日還會到來,光明垂落的這一刻狼狽依舊存在,刻入人心。
光是看着窗外太是落寞,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麽,于是陸歡去酒櫃拿出一瓶酒,找好杯子。
等席杭于來這兒時,正好撞見陸歡正在開瓶。
“病還沒好全就喝酒?還要不要命?”席杭于制止地說道。
見陸歡無動于衷,當似沒聽見,開完瓶後往杯中倒,席杭于直接上去奪走她手中的酒瓶。
“陸歡,你別作踐自己的身體。”
陸歡卻黯然苦笑,“早被作踐夠了。”
席杭于愣了愣,一時所有勸說的話都堵在喉嚨內,心中好像被什麽擊中了,莫名有些酸疼。
陸歡斜睨了她一眼,将手擡起。
“你碰我一下。”
席杭于遲疑片刻,指尖觸碰她。
在下一刻就感受到了,她在顫栗。
是一種身體本能反應的顫唞。
沒等陸歡先停止,席杭于就于心不忍地收回手,不敢再碰下去。方才碰她的手垂落在一側,微微捏緊。
“不要用這種可憐的眼神看我。”陸歡收回視線,将酒杯裏剛倒的一點酒一飲而盡,再将杯子放下,“我只會覺得我更加爛透。”
席杭于:“我沒有。”
沒有用可憐的眼神看她。
但陸歡不覺得。
在苦難之時她人投射來悲涼的視線,那就是一種可憐。
縱使是善意的心疼,也是一種悲憫。
只有可憐的人,才需要心疼與悲憫。
陸歡不需要,她不是可憐人。
“如果可以,你就像鐘若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在偶爾的時候 出去玩開個玩笑損兩句,我或許會很開心。”
“因為這樣或許會讓我覺得,我還是以前的我。”
陸歡微側眸,對席杭于勾唇黯然笑了下。
“謝謝你,不過不用專門來陪我了,你應該也很忙,不應該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席杭于暗了暗眼眸,輕聲回道,“怎麽會是浪費......”
陸歡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傷口,所以生長出荊棘,不讓別人靠近。
盡管如此,這道荊棘也并不尖銳。
“需不需要幫你......”席杭于話說到一半又止住。
陸歡垂着眼,輕描淡寫地把她想說的話說出來,“找心理醫生麽?算了。”
“還不至于。”
她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席杭于沒辦法再多說。
只好止步于此,轉身退離,“那你好好休息
,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嗯。”陸歡點頭。
道別完,席杭于離開了。
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夜幕如同黑紗布一般遮掩下來。氣溫漸降,露在外的指尖冰涼。
席杭于坐到車上,心中五味雜陳。擡眸看了眼整座別墅,又垂眼看手機屏幕。
上方顯示的是有關于白矜父親的事情。
但,确實不該在這時候跟她提這些。
再過一段日子吧,等她調整好,席杭于心想道。
轉而收起手機,發動車子,離開此處。
“......”
這些天,陸歡往境元那邊的房子內購置了些東西。
境元是津寧較為熱門且搶手的小區,陸歡當時只是看地段不錯,順手拿下,但一直沒有完全入住過。
要适應一個新環境有些累,因此她更衷于一直待在一個熟悉的地方。
只是現下回東郊路程多,通勤實在不方便,陸歡便想起了這處,花時間操辦起來。
這段時間,她邊忙于工作,邊忙着置辦房子,随着時間消耗,那些漂浮在腦海的事漸漸覆上一層遮擋物,選擇性淡忘。
剛開始那幾天,陸歡根本不敢看鏡子。桌上擺放的梳妝鏡被她弄碎了兩個,浴室內的鏡子也險些被她沖動砸碎。
好在尋常往複幾次,她已經慢慢可以接受直視鏡子前的自己。
慢慢地進行自我調理,也可以接受別人觸碰她,顫唞的反應逐漸消褪。
一切都在好起來。
果然是的。時間就是沖散記憶的最好藥劑。
“啊,你公司附近那棟打算賣了嗎?”
周末,在套房內,鐘若正在幫她把家具放置好,聽她偶然提起的話,不解地問道。
“嗯,不打算住了。”
“為什麽啊?那地理位置什麽的不是挺好的,距離多近。我記得你都住在那很久了。”
陸歡模糊過去,“可能就是不想了吧。”
鐘若哦了聲,“好嘛——我們陸總的心思猜不得~奇奇怪怪的。”
最近有鐘若的幫忙,選購了些必需品家具填滿房子。現在再是填滿衣櫃,家用品購置完善,這地方大概也能讓人長住。
掃完地,陸歡去洗完手,正在用紙巾擦幹時,放在一邊的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接收到一條短信。
是一個陌生號碼,歸屬地是蘇門。
直接發來了一道津寧咖啡館的地址。
陸歡眯了眯眼,看見消息的末端還留下一條姓名。
白汕。
心中暗念這兩個字。
陸歡沒見過,只覺有些熟悉。在見到姓是“白”的時候,不由深想了一下。
沒等她回複,這道電話號碼就直接打來一個電話。
陸歡看了眼客廳裏還在忙活的鐘若,走到陽臺,關上落地窗。
接通電話,手機貼在耳邊。
“注意時間,小陸總。”那邊傳來一道成熟女人的音色,“我期待我們的第一次會面。”
陸歡冷着聲說道,“為什麽會有把握确定我會見你。”
對方紅唇微挑,幾乎是一種戲谑且帶着篤定的口吻說道:“你會來的。”
“你肯定......會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