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溫婉從他的懷裏退出來,擡頭看他,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早上酒店裏的人。
溫婉從來沒來沒想過會再遇見他。
當然,她更希望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沒有發生。
紀承風看着溫婉愣着神不說話,問道:“怎麽?不認識了?我幫你回憶回憶?”
“不用了,我記得你。”溫婉故作鎮定,內心卻是崩潰的。
雖然面前這個男人,這張臉着實讓人矚目,甚至站在他身邊的人,都會有一種自豪感,但她不是這麽虛榮的人。
她的思想境界非常之高,恨不得面前這個男人現在就失憶。
她默默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非常誠實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先生,我認為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并不是什麽愉快的記憶,所以我希望你能忘記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以後再見面,也不用跟我打招呼。”
“啊,”紀承風嘆了一聲:“你這句話說得,好像一個始亂終棄的渣女啊!”
這麽一說,還真是。
幸好,這時溫婉的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把她從這種尴尬的氣氛中解救了出來,溫婉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往外走,甚至沒有跟紀承風告別。
眼看着女人已經走了出去,紀承風也不再停留,由服務員指引着去了紀宥辰定的包間。
紀宥辰看起來精神狀态不太好,紀承風一猜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大哥,今天怎麽想起約我了?”
紀宥辰擡眸看着他:“沒什麽,就一起吃個飯。”
紀承風看到紀宥辰手邊的幾瓶酒,忍不住問道:“怎麽?叫我出來陪你借酒消愁?”
Advertisement
紀宥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沉默不語。
紀承風也不再追問,若無其事地開始吃飯。
紀宥辰果然是來借酒消愁的,一言不發,一杯接着一杯就下肚。
最後,紀承風忍不住開口:“哥,這婚,如果你不想結,就退了吧。”
紀宥辰的婚事,是紀爺爺給定下的,算的上門當戶對,男才女貌,但兩個人沒有感情。
哪有那麽多先婚後愛的浪漫故事,和一個之前都不認識的人,連個相親的過程都沒有,更別提相知相愛了。
紀宥辰和紀承風雖然是親兄弟,但因為紀宥辰是紀家長孫,再加上他超高的經商天賦,從小就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灌輸了很多諸如為肩上的責任付出自我的思想,所以對這門婚事,即使不喜歡,也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此時,紀宥辰動作一頓,然後将手中的酒一言而進,略帶無奈地說道:“生在我們這種家庭,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紀承風卻嗤笑了一聲:“我們這種家庭?我們這種家庭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誰生出來不是光不溜秋地來的,不過是比別人多了一些身外之物,地球沒了我們照樣可以轉。”
紀承風認真地問道:“大哥,你可能覺得我太矯情,但我還是想問你,你掙那麽多錢,覺得幸福嗎?”
紀宥辰一愣,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爺爺跟他說的更多的是責任,而自家那位不靠譜的父親,就更別提了。
但現在,卻被自家弟弟問的啞口無言。
他縱橫商場多年,讓紀安集團越來越壯大,所有人都知道,紀安集團的紀宥辰,那是一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物,那是無數人終生奮鬥的目标。
卻從來沒有人在乎過,他過得幸福嗎?
紀承風淡淡地說道:“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沒錢的時候,為了能讓自己更幸福,努力讓自己有錢,可是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在哪個十字路口走錯了方向,等到變得迷茫的時候,才會想起來,啊,我當初只是想掙點錢啊!
哥,就像你說的,我們生在這種家庭,我們生下來,就比別人擁有很多,如果我是我們的父母,我會用我的錢,保證我的孩子有更好的生活,上自己喜歡的特長班,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旅游,幫助自己想幫助的人,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掙錢,不就是為了讓生活更自由,能夠少一些無奈嗎?而現在呢,本末倒置了吧?
因為我們的家庭,就要承受更多的壓力,有更多的束縛,還要為了所謂的集團利益去聯姻,如果是這樣,又何必呢?”
紀承風感嘆道:“有時候想想,其實挺沒意思的。”
紀宥辰低低地嘆了一聲:“是啊,挺沒意思的。”
想到紀宥辰幾天之後的婚禮,紀承風接着說道:“哥,我最怕的,是那個讓你心動過的人回來了,而那個時候,你已經被困在了婚姻的牢籠裏,所以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我不希望你後悔。”
紀宥辰一怔,他清楚地聽見紀承風說的是,回來。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包括他的等待和不甘。
紀宥辰将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用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說道:“你不懂,等待真的是一件最熬人的事啊,”然後又看着他,輕笑了一聲:“真是長大了,會在我面前說教了,那你呢?有喜歡的人了麽?”
紀承風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張幹淨清秀的臉。
見紀承風不說話,紀宥辰試探的問道:“你是不是還在等……”
紀承風猜到紀宥辰想說的話,皺着眉頭打斷:“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當時就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可沒你那麽多時間和耐心,為了一個女人等那麽多年。”
話說出口,覺得有點沖動,果然,紀宥辰的眼底沉了幾分。
紀承風有點不自在地說道:“我去個洗手間。”然後逃離似的出了包間。
洗手間在走廊最裏面,紀承風從洗手間回來,路過隔壁包間的時候,剛好有服務員進出,透過打開的門縫,紀承風一眼就看見了裏面的女人。
她已經脫掉了那件駝色風衣,斜肩的連衣裙,剛好露出左邊半個肩膀和好看的鎖骨。
他平時見過大多數的女人,臉上像刮了一層膩子一樣,脖子肩膀卻又和臉形成強烈的反差。
而她卻不一樣,她的臉和身上一樣白,膚若凝脂,在燈光的照耀下,整個人像是在發光。
此時,她白皙的皮膚,配上正紅色的口紅,有了一番別樣的風情。
溫婉正在被兩個男人哄着喝酒,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一眼手上的酒杯,眼神中帶着一絲無奈與決絕,将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紀承風莫名地有些煩躁。
等他回到自己的包間,紀宥辰已經進入了微醺的狀态,頭腦卻還是清醒的,還關心起了紀承風的事業。
“就你做的那個投資公司,一共也沒幾個人,我去十次有九次你都不在,是不是要黃了?”
紀承風笑:“你第十次能在公司碰上我,就已經是走運了。”
“既然想做,就好好做,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總這麽吊兒郎當的。”
“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紀宥辰看着自家弟弟,突然有了一絲羨慕。
外界對紀家的繼承問題,衆說紛纭,其實哪有那麽多的豪門秘辛,不過是自己是被選中的繼承人,而剛好弟弟又不争不搶,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紀安集團的掌權者。
而紀承風,他一直是自由的,正如他所說,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從小,他知道自己想上什麽特長班,知道自己想考哪所學校,知道自己大學要報什麽專業。
紀承風不正經地一笑:“就算我做投資賠了,不還有公司的分紅呢嘛,到時候我就回家吃老本。”
紀宥辰也跟着笑道:“好,你去做你想做的,做不下去了,就回來。”
一頓飯吃到最後,紀宥辰醉了。
紀承風看着紀宥辰,笑道:“哥,下次再想買醉,我請你去酒吧,那才是咱們年輕人喝酒的地方。”
紀宥辰恍恍惚惚地愣了一下,自嘲般地一笑:“好。”
飯店門口,紀宥辰被司機接走了,紀承風看着車子消失在自己的視線,才收回了目光,打算回家。
剛走幾步,就看見不遠的路燈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女人背對着他,佝偻着身子,雙手捂着腹部,紀承風狐疑之際,女人就倒在了地上。
紀承風心下一沉,急忙跑了過去……
醫院急救室外,紀承風坐在椅子上,雙手上好像還殘存着溫婉的氣息。
他剛剛送她來醫院的時候,她閉着眼睛,本就白皙的臉龐顯得愈發蒼白,嘴角邊還挂着因為嘔血而殘存的紅色痕跡,她的手是冰涼的,像是……死亡的溫度……
此時,女人早上在酒店房間裏幹淨的臉和清澈的眼神,不斷地在紀承風的腦海裏晃……
走廊的另一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尹瀾一眼就看見了紀承風,直奔他跑來,氣都沒喘勻,便焦急地問道:“請問,剛才接溫婉電話的人,是你嗎?”
電話?
哦,對了,剛才來醫院的路上,那個女人的手機響了,他幫忙接到過一個電話。
溫婉,就是那個女人的名字吧?
這名字,還挺小家碧玉的。
紀承風點點頭。
尹瀾看了一眼急救室:“小婉在裏面?”
“嗯。”
“她怎麽回事?”
“不知道,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暈過去了。”
尹瀾緊鎖着眉頭,面上的擔憂并沒有減少:“那謝謝你了,今天麻煩你了。”
那意思,紀承風可以走了。
紀承風想了想,沒有站起來:“我陪你一起等吧。”
尹瀾也沒多想,便答應了。
溫婉是急性胃出血引起的嘔血和暈厥,引起的原因,和今天喝了不少酒有關,醫生将這個消息告訴尹瀾的時候,尹瀾也只是嘆了一口氣。
溫婉的工作壓力很大,加班是常态,三餐也不規律,必要的時候,就像今天,還要喝酒應酬。
尹瀾曾經說溫婉,她這是一種自殺式的活法。
當時溫婉雲淡風輕地輕笑:“死是一種解脫,活着才是最艱難的。”
尹瀾一直覺得,溫婉這麽多年,沒有抑郁,已經是難得,所以平時也只是偶爾勸她,多注意自己身體,其他的,多說無益。
溫婉轉到了普通病房,尹瀾心裏松了一口氣,這才想起紀承風:“這位先生,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我們……也算認識。”
認識?
在S市,她是溫婉最親密的人,除了她,溫婉幾乎沒有朋友,同事她幾乎都見過,沒見過這位啊!
尹瀾還在愣神,紀承風就轉身離開了,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