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溫婉經歷過一次生死，話似乎多了一些。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學校附近那條小吃街，以前上學的時候就在想，以後掙錢了，要回來把所有的小吃都吃一遍，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都沒時間會去過。”
“我總想去出去旅游，可是工作太忙，快死的那時候，我是有意識的，好後悔啊，覺得自己浪費了很多時光，我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都沒有做。”
“不知道為什麽，小時候的課間十分鐘，就能很開心，可現在，有了很多十分鐘，卻從來沒有停下腳步去享受生活。”
“我是不是該立個遺囑？如果我真的意外死亡，我這些年攢的錢，就留給朵兒吧，我身邊最親的人，只有你們。”
“……”
尹瀾聽她這些喪氣話，忍不住反駁：“你能不能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你才二十八歲，跟個八十二歲老太太似的。”
最後，溫婉說：“尹瀾，我想辭職了。”
尹瀾一愣：“你說什麽？”
溫婉淡淡地回答：“我說，我想辭職了。”
“我曾經想，是不是我再努力一點，就可以向我爸媽證明，他們不用因為生了我而一直後悔，如果我再優秀一點，是不是可以成為他們的驕傲，我也可以得到他們的愛，可是現實給了我一個耳光，告訴我，我是癡心妄想。”
“我記得有一次，我晚上加班到三點，第二天我媽給我打電話，說溫繼業工作很努力，評上了優秀員工，爺爺要全家去飯店吃飯慶祝，我告訴她，我也很努力，我晚上加班到很晚呢，結果她說，我本來就是一個女孩子，再不努力一點，怎麽會有出路呢？”
“尹瀾，這段時間住院，我才終于有了時間，回想我這些年，好像什麽都沒有得到。”
“咱們上大學的時候，還曾經讨論過為什麽要學自己這個專業，你說，你從小學畫畫，就喜歡畫漂亮衣服，所以學服裝設計，黎念說，她家裏有親戚是開公司的，所以學工商管理，以後給她安排工作，蘇顏學會計，是因為她爸給她選的，說她天生對數字敏感，适合學會計。”
“那時候我真羨慕你們啊，你們的高考，選專業，上大學，家裏都當做大事一樣對待，只有我，沒有人管我，我是随便選的，就選了廣告，然後就走入了這個行業，說不上喜歡，也不反感，但這些年，我好像只顧着埋頭往前走，都忘了觀賞一下沿途的風景，現在，我走累了。”
“幸好，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還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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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瀾這幾天一直壓在心頭的石頭，突然就放下了。
尹瀾猶豫了一番，最終和溫婉說了實話：“小婉，如果你真要辭職，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
“什麽？”
“你們公司的宋遠，前幾天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說了一些你們公司的情況……”
溫婉的手機摔壞了，一直沒換新的，她病危那天，尹瀾把她的手機卡裝上，給孫曉鳳打過電話之後，就又拿了下來，這些天宋遠聯系不上溫婉，最終輾轉找到了尹瀾。
尹瀾說道：“宋遠跟我說，你們公司已經發布了公告，郭文茜擔任下一任創意部總監。”
溫婉聽見尹瀾的話，先是一愣，然後用了很短的時間消化了這個事實，又暗自慶幸，幸好，她已經決定辭職了。
然後是一陣悵然。
她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住院，手機一直壞着，她幾乎與外界斷絕了關系，這算是在她任性了一次。
果然，她沒有任性的資本。
無所謂了。
不知道她這算不算經歷生死之後的大徹大悟，反正覺得，一直以來，她追名逐利，為難自己，最後，沒有得到家人的認可，沒有得到一份稱心的事業，只得到了一個差點要了她命的身體。
人總要為自己活一次，要不然等到真正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會後悔的吧？
所以，郭文茜，創意總監什麽的，無所謂了。
溫婉出院這天，尹瀾公司有事沒來，派來了一個公司的小助理過來，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名叫趙晴。
小姑娘梳着個馬尾辮，穿着白色的衛衣和天藍色的破洞牛仔褲，白色帆布鞋，周身全是青春的氣息，引得溫婉羨慕連連。
趙晴性格開朗，很會找話題，來了沒一會兒，就和溫婉聊到了一起。
“最近ＱＵＥＥＮ時尚雜志和Ｓ市電視臺要聯合搞個服裝設計大賽，很多設計師都參加，瀾姐也報名了，我們對瀾姐都非常有信心。”
趙晴故作神秘地對溫婉說道：“據小道消息，瀾姐的前夫也參加。”
溫婉有些驚訝：“你認識尹瀾的前夫？”
趙晴有些赧然：“我也是聽老員工說的。”
公司裏有些老員工是從尹瀾原來的公司跟着她過來的，自然是知道陳堯，更何況尹瀾對她以前的事，從來都沒有隐瞞過，會傳到趙晴的耳朵裏，也不奇怪。
不過，沒想到，這次的比賽，他們竟然撞上了。
“這次比賽很重要嗎？”
“當然了，ＱＵＥＥＮ雜志本來就是時尚界的風向标，這次和Ｓ市電視臺合作，找的投資方實力很強，這次瀾姐如果能拿下冠軍，就直接跻身一線設計師了，我對瀾姐有信心，相信瀾姐一定會帶着我們公司，和我們這些員工，走上人生巅峰！”
小姑娘壯志滿滿，逗得溫婉一直笑。
紀承風連續忙了好幾天，直到今天才有時間來醫院，來之前還給醫院打過電話，得知了溫婉今天出院的消息，便匆匆趕了過來。
幾天沒見，溫婉的氣色好了許多。
看見他進來，溫婉有點驚訝，問道：“你怎麽會來？”
“聽說你今天出院，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忙的？”
趙晴看見紀承風，眼睛裏立刻閃起了星星。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對帥哥什麽的，最是喜歡了。
“哦，手續已經辦完了，東西也收拾好了。”溫婉指了指手邊的行李箱：“我沒什麽需要幫忙的，有人送我。”
趙晴很給力地說道：“婉姐，我突然想起來公司還有點急事，可能送不了你了，我先走了。”
趙晴像一陣風，在溫婉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溜走了。
然後溫婉收到了一條來自趙晴的短信：【婉姐，我來之前瀾姐交代我，如果有一個帥哥來接你，就讓我馬上閃人，怎麽樣？我閃的夠快吧？】
溫婉：“……”夠快！
紀承風拎起箱子：“可以走了？”
溫婉拿起床上的一個旅行包，裏面也被裝的鼓鼓的，紀承風卻順手從她的手裏拿過來：“給我吧。”
溫婉一愣，回過神的時候，包已經在紀承風的手裏了。
紀承風的動作太過自然，好像兩個人已經熟悉到無需客套的地步。
而在溫婉這裏，卻不是這樣。
因為性格原因，想成為溫婉的朋友，是很難的事。
當初大學四年，和她關系比較親近的，也只有幾位朝夕相處的室友。
紀承風曾經幫過她幾次，她總不好再拒絕紀承風說的，當個朋友，對紀承風來說，他們這杯友誼之水可能已經滿了，但在溫婉這裏，卻只有半杯。
尹瀾說，他對她有意思，問她不會看不出來吧？
成長環境造就一個人的性格，溫婉從小就不被喜歡，那股子自卑的勁兒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這些年，不是沒有男人跟她示好，但她從來不敢往哪方面想，生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哪怕人家已經表現的很明顯，她也會想辦法說服自己，不是她想的那樣。
現在如是。
更何況，是紀承風這樣一個站在人群裏就耀眼的人。
紀承風沒給溫婉拒絕的機會，直接帶她去了停車場，上了車，才想起來問她：“你家住哪兒？”
“哦，去景和家園。”
那是尹瀾父母的家，昨天尹母給她打電話，千叮萬囑讓她先過去一趟，說是親自做飯慶祝她出院，去去黴氣，老人的善意，自然不能推脫。
紀承風剛要在導航裏輸入地址，就聽溫婉說道：“方不方便先去一趟北安路，那裏有一家網紅蛋糕店。”
紀承風随口問道：“當然方便，你喜歡吃蛋糕？”
溫婉回答：“還好，我女兒喜歡，我買回去帶給她。”
紀承風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詫異道：“女兒？”
溫婉平靜地“嗯”了一聲。
“你結婚了？”
紀承風的心裏一下子堵住了，他覺得自己這口氣喘上來，下一秒就不知道是不是要窒息了。
溫婉低着頭，垂下眼簾，略作悲傷：“孩子……沒有父親。”
紀承風看着她的樣子，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
紀承風一時有點難以消化她有一個女兒的事實，但依舊開車帶她去找那家蛋糕店。
“那個，北安路不是往北走嗎？”路上，溫婉看着前方，忍不住開口問道。
紀承風看了她一眼：“你覺得，咱們這是在往哪個方向走？”
溫婉說的理所當然：“南啊！”
紀承風想笑卻笑不出來，無奈地說道：“這就是北。”
溫婉反應平淡：“哦，是麽，不好意思啊，今天沒有出太陽，我有點辨不清方向。”
嗯，今天确實是陰天，但是你就只能靠太陽來分辨方向嗎？
紀承風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明明上一秒還處在她有一個女兒的震驚當中，一口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地堵得難受，但現在吧，哎，又覺得這個女人笨的有點，挺可愛的。
所以，她之所以有個女兒，一定是被男人騙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