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她很快向學院請好了假。
“我有将近一個月的假期!全是之前攢的!”
“那你打算做什麽呢?”閨蜜柏玉問她。
她忙碌地在房間裏收拾行李,把最大的行李箱搬出來,扔到床上,打開蓋子,再拉開衣櫃,把裏面的衣服、各式各樣的、日常服、家居服、可以去高檔場所的小禮服、高跟鞋、運動鞋、鑲鑽的綁帶涼鞋,通通丢進去,再有就是一些絲巾、飾品,能帶的都帶上。
“我準備先去一趟海邊。”
“海邊?”
“對,你還記得嗎?我在XX市的海邊小鎮有間度假別墅——”她說着,想起泳衣,于是又去另一邊的矮櫃、拉開抽屜、翻找泳衣。
“是你姑媽去世後留給你的那間嗎?”
“沒錯。”
“真不錯。”
“是很不錯。”
昨晚她已訂好機票,在把那只礙眼的水杯丢進垃圾桶之後。
“別墅靠山面海,風景超美……”
“你有給我看過照片,可惜,我沒時間,不然一定陪你去……”
“沒關系,我獨來獨往早慣了。”
泳衣找到了,也裝好了,還需要帶什麽嗎?她拿起擺在桌邊的一杯紅酒,可是剛放到嘴邊,卻又神情恍惚起來,幽暗中,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嘆息,她一下又委頓了下去,她跪倒在床邊,閉上眼,仿佛又憑空聞到了他的氣味,一股淡淡的藥草香……
“你是明天走嗎?”
“嗯……”
“那祝你一路平安,”柏玉笑:“也許,再來段豔遇會更好!”
平夏突然大笑,笑聲擊穿玻璃,與外面狂風掃落的樹葉卷在了一起,她對柏玉說了聲謝謝,然後一仰脖、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翌日,天公作美,陽光沖破連日的陰霾,喜滋滋地照耀大地。
約好的車準時來了,司機在打過招呼後開始忙碌地裝行李,兩個大箱子,再加一個小箱子,馬上就把後備廂塞得滿滿的。
平夏氣定神閑地坐在後座上。
“我以前邀請他去過。”
“誰?小田嗎?”
他大名叫田以藍,但她、還有她的閨蜜們,都管他叫小田,因為他年紀比她們都小、笑起來又甜甜的,所以就這麽叫開了,而他對她們的玩笑也是向來不抗拒的,他只抓着她從後面向他摟住脖子的胳膊乖乖地應着,他有一雙與其年齡不太相配的清澈的眼睛,皮膚薄薄的、稍微湊近點看就會看見皮下透出的青紫色的細細的血管,他的嘴唇也略顯薄一些,但唇形很好看,而且嘴角兩邊還有一對可愛的小酒窩,他的臉長得實在太漂亮了一點,因此反倒讓人生出一種哀憐,覺得他就像瓷器一樣、生來是要被人弄碎的……
“可他說他幾乎坐不了飛機,”平夏苦笑:“他有幽閉恐懼症,如果是工作需要,那還能勉強應付一下,可是度假的話——”
“還真是難為他……”
“不,他跟我說,如果是陪我去度假的話,就算是舍命,他也會願意的!”
此刻,她坐在車上,家已離她越來越遠,她回想着他們之前說這些話時的情景,那天,下着雨,兩人相擁着坐在飄窗前看雨,他從背後抱着她、輕輕吻着她的秀發,她低着頭、臉埋在霧一樣的頭發堆裏、咯咯地笑着,她看到窗玻璃上蜿蜒流下的雨滴,就像電影或油畫上美人臉上流下來的淚,她瞥了眼自己手上執着的畫筆,突然有了主意,她突然大力扭轉身,拿雙手逮住他的臉,她平常沒事總愛畫兩筆,而她現在,卻想把他的臉當成畫布——
她手上又濕又黏的顏料吓到了他,他抓住她的胳膊、笑着抗議:哦,別鬧!她笑,卻罵道:不要亂動!就讓我畫一筆!一筆就好!!他趕緊起身逃,于是她跳下飄窗去追,兩人開始在房間裏大玩貓抓老鼠,最終,他被逼到牆角,無奈妥協。
他乖乖閉上雙眼,靜候她胡作非為,而她卻突然丢掉畫筆,把他撲到了地上,窗臺上的紫色花瓶被風刮落了,水灑了出來,浸透了整件毛毯……
她進機場,過安檢,然後坐等航班起飛。
別墅平常沒人往,但一直有花錢請人幫忙照管。
“是同村的一對老夫妻,”平夏說,“和我們家也算得上是遠房的親戚,按輩份,他們得叫我姑奶奶……”廚房裏水燒開了,她站起身去倒水,“我每半年給他們發一次工資,讓他們負責衛生清潔還有日常維護什麽的,如果要過去住,只要提前說一聲,讓他們更換一下床單,之後的日常家務也全都由他們負責,非常省心。”
“那你們去了嗎?”
“什麽?”
“和小田,你倆,一起去住過那間別墅了嗎?”
她啞口無言,水從已經滿溢的水杯裏湧了出來、漫過了桌面……
她在飛機上睡了一覺。
她醒來時發覺自己什麽也沒夢到,因此感到了一陣更大的空虛。
“你還是快點忘掉他吧,天涯何處無芳草?”柏玉說。
飛機落地,她坐上預約好的接車,前往海邊別墅。
別墅門前,老夫妻早已恭候多時,見她下車,矮矮瘦瘦但動作敏捷的丈夫老陳已顧自去後備廂搬行李,長得人高馬大卻有一張肥圓笑臉的陳妻則上來對她噓寒問暖并幫她打開院門。
她一眼看到院中花草繁盛,紅的黃的藍的紫的一大片、幾乎要連到天上去,她喜悅,因為看到這生機!
陳妻一路跟她絮絮叨叨——
“房間裏裏外外全都打掃過了,床單被褥都是新換的,浴室的熱水試過了、好用的,陳教授,您是想先洗澡還是先吃點東西呢?”
“我還不餓,在飛機上吃過了,”她笑笑地說:“我想趁太陽下山之前先到處走走,說不定還要去游泳……”
陳妻說:“那好,遲些我再為您準備晚飯吧?”
“可以。”
陳妻走後,她步上樓梯,二樓是書房和卧室,她推開卧室那道淺藍色的門,把頭上的黑色貝蕾帽和身上的黑色小皮包通通扔到床上去。
她撲上柔軟的棉被,擰亮牆角處床頭櫃上的臺燈,奶黃色的燈光,照見牆上的一幅油畫,畫上沒有清晰的主體,只是一些明藍色和乳黃色相交織的色塊圖案,是姑媽留下的親筆畫作。
她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赤着腳,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扯開了一直垂挂到地面的白紗窗簾,外面是個小露臺,白玉欄杆裏面、緊湊地擺着兩張雖已破舊但仍很堅固的紅色木質扶手椅,透過眼前茂密的綠葉,可以隐約看見遠處碧藍的大海,海風陣陣,浪滔聲聲,在這個小小的獨立空間裏,十分适合一兩個人在這裏躲清淨、一邊喝紅酒一邊看星星。
說起紅酒,他們在一起三年,她只見他喝過極少數的幾次,和平夏不同,他不好酒,他總嫌啤酒太苦,平常在聚會上推不掉就只能皺着眉頭喝下去,而紅酒他倒是願意陪她喝一點,但他酒量實在不行,幾口就上頭了,喝得臉紅紅的時候,他的模樣就顯得更乖、一下子又年輕了好幾歲、讓人看了更想欺負他了,于是她就會把他強摟過來、幾乎蠻橫地用力搓揉他的頭發,而他也會相當配合地低垂下脖子、還适時地發出陣陣呼嚕呼嚕的聲音……
她走到露臺中間,把手擱在扶手椅的靠背上,她突然想象此刻他要是坐在這裏,也像往常那樣溫順地對她低垂下腦袋、任由她搓揉頭發,該有多美好……
她告訴他,他的後頸上有一顆痣。
痣?什麽樣的?
她說很小、很淡,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
她用手指點住那顆痣,告訴他痣就長在這裏。
他說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那兒有痣。
那是當然的了,長在後頸上嘛,除非他腦袋後面長出眼睛來才看得到。
于是她向他描述那顆痣,她說就像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當你仰望夜空,你總是需要盯住很久、才會發現到其實一直默默隐藏在明月旁邊的一顆小星星,雖然孤獨又微弱,但一旦被你發現,它就會更加努力地為你發射光耀。……就像……你一樣。
他差點就哭了,說感謝你的看見。她把他摟過來,用一個吻堵住了他後面的話。
那是在他們相遇、他苦追了她大半年後、她終于答應和他交往後發生的事,那也是他愛她愛得最苦的時候。此後,她沒再讓他那樣的苦過。
她回到樓下,老陳已經把行李都搬進來了,她就地打開箱子,翻找游泳衣。
“小時候我常來別墅住,有幾年的暑假,我爸媽把我送過來、陪姑媽一起生活,這裏對我來說,完全是個自由天地!我最愛到下面的海裏游泳,帶上游泳圈,在姑媽的陪伴和看護下,沒幾天,我就把自己曬得黑黑的,跟村裏的娃沒兩樣,可我姑媽不像我爸媽,從不幹涉我的自由,她是那種、不管我做了什麽、她都能找到我的閃光點然後使勁誇我的人,我真的,最愛她了,她去世的時候,我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哭了三天三夜,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是不敢相信她已經走了。”
“你一定很崇拜她吧?”
“何止崇拜!她是我一生的偶像,是我畢生都想追随的榜樣。”
“我記得你說過她是獨身?”
“是,她是不婚主義,不過,她生命中并不缺少男人,她曾經跟我說,可愛的男子,在戀愛中,可惡的男人,在婚姻裏。”
她說完了笑,柏玉也跟着笑。
她找到泳衣了,跑回房間換起來,然後她再帶上浴巾和墨鏡,一路沿着果樹成蔭的大道和被太陽曬到發燙的石頭路,走向下面的海灘……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