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聲的交流

夜晚比我想象的要來的快…畢竟這個地方現在是冬天,即便是本應熱情似火的八月。

老婦人叫我幫她把輪椅推到客廳裏,我按着她的要求照做了,為了防止她着涼我還特地在她的膝蓋上蓋了一層毛毯。

無聊的坐在沙發上,陪着老婦人,她手中的針線一刻也沒有停下,不知道是在織着什麽…反正這種事情我是完全的不會,不過我相信媽媽一定是很擅長做這件的事的,畢竟她可是個裁縫。

我們就像是在家裏等着丈夫和兒子下班的婆媳倆兒…嗯,雖然這麽形容有點難為情,但是事實上現在的這種狀态和那種情況來比沒什麽兩樣,并且我還是個“聾啞媳婦”…

一刻也無法平靜的盯着玄關的門,當門把手轉動的那一束瞬間,我幾乎是整個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是他…凱…他一臉的疲憊,臉上還有些黑黑的像是油漬一樣的痕跡,我不清楚他是做什麽工作的,但一定是什麽很辛苦的工作。

他詫異的看着我們兩個人在客廳裏似乎是在歡迎他回家的架勢,實話說,他皺起眉頭的時候眼窩顯得非常的深邃…凱的眉毛很濃,眉形也很好,配合上他本身就比較立體的眉骨,要不是臉上那弄髒的地方,真的就像是雜志裏的男模封面一樣。

我們對視着,也就那麽一兩秒的時間,我抛給他一個笑容,以示友好,他也識趣的向我挑了一下眉頭…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徑直的朝着旁邊的老婦人,或者說他的母親哪兒大步走去。

凱打開臂膀給了老婦人一個大大的擁抱,老婦人很幸福,那種滿足的笑容洋溢在他的臉上,凱也是…他一定很孝順他的媽媽。

我就這麽尴尬的徹頭徹尾的局外人站在旁邊,看着他們愉快的“親子互動”,幸運的是,這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凱就起身,他轉向我,靠的近的緣故,突如而來的身高差讓我不得不擡起頭來。

他舔了下似乎有點幹燥的嘴唇,剛張口又馬上合了起來…凱指了指老婦人,又用明亮的眼珠子斜了眼餐桌的方向,輕咬嘴唇的略帶羞澀的求助笑容幾乎讓人無法抗拒。

我會意的點點頭,他立馬就三步并作兩步的往洗手間去了,我推着輪椅将老婦人帶到了餐桌旁安頓好,剛回頭就見到洗過臉煥然一新的凱出現在旁邊。

他直接向着廚房的竈臺走去,順手拉過牆上的圍裙系好…他似乎是在與誰講話,反正這個人肯定不是我,我看着老婦人與凱兩個人這種神奇的只動嘴不出聲的交流方式,不禁讓我想到了開電視劇但是卻靜音的狀态。

老婦人說一句…應該是一句吧,我猜…凱就從冰箱裏拿出什麽菜來,他應該是在詢問媽媽想要吃什麽…嗯…服務真周到…

老婦人看向我,我沒有刻意回避,可這種被直勾勾的盯着臉龐還一字不說的目光還是會有種毛毛的感覺,她似乎是在揣測着,看了我幾眼以後又轉頭對凱“下了命令”。

好吧,她應該是在猜我喜歡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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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凱就在廚房忙活起來了,老婦人安安靜靜的看着電視,相對的,我一下子就變成了完全的閑人一個…雖然沒被要求做什麽,可是這種平白無故在別人家裏白吃白喝白睡,還半個字也吐不出…就算對方不嫌棄,我良心也過意不去。

我決定幫點忙,即使我也不清楚自己具體能做什麽…我來到竈臺邊,無法交流的情況下也就意味着我只能憑“眼力”見機行事。

凱切着菜,我能想象出不斷發出的菜刀與砧板碰撞的聲音,他的動作很熟練,看來不是第一次做飯了,桌面上即便擺放着各種各樣的食材,需要用的碗盤,卻仍舊井井有條,絲毫不亂,我不得不佩服起凱的收拾能力。

我能做些什麽呢?整齊的鍋碗瓢盆,幹淨的竈臺,就連用過的刀具他都馬上擦得幹幹淨淨,似乎根本無從下手…

納悶着,只見凱拿了一刻卷心菜丢給我,這是顆完整的沒有處理過的卷心菜,剛遞給我他就又回頭忙着其他的事情,我立即将它拿去池子裏清洗着。

我仔細的清洗着這顆卷心菜,我不想自己幫了倒忙,洗好後,拿了回去,凱沒有直接接過處理,而是将菜刀留給了我,他去忙着弄熟其他食物。

我有自己做過飯,并且還很有自信,但是在見到凱的刀功以後,我開始懷疑起我自己到底會不會切菜…

我們裏裏外外的忙了一會兒,我自認為在我的幫助下,整個做飯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我把必要的餐具擺好,而凱則将做好的食物端到桌上脫下圍裙,我急忙洗好手,略微拘謹的坐在椅子上。

我不知道這對母子的用餐風格是個什麽樣的類型,是那種滔滔不絕式的分享趣聞?還是專心致志的享受美食,亦或者是另外一種偶有說笑的進食方式?

無論是哪種對于現在莫名“失聰”的我來說都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凱的手藝就如他的刀功一樣的好,煎的剛剛好的嫩牛排,金燦燦的碎蛋花,我不知道那杯檸檬水是外面買來的還是自己榨汁調制的,總之這幾乎是人間美味的存在…

無法抑制的,我竟然産生了一種對凱的欽佩感或者說是欣賞?畢竟他看過去很硬朗陽剛,一點也不像是那種會做飯的人…面相看過去應該是跟我差不多的年紀…真是的,一對比我竟然産生了無可厚非的羞恥感…

凱随便的吃了幾口,主要的還是在細心的幫助老婦人也就是他的母親将那些食物切好放進她的盤子裏…實話說,我真的很像跟他交流,說上一些話,可這已經不是搭不搭的上話的問題了,我們彼此之間的耳朵似乎在排斥對方的聲波,将一切外來物拒之門外一樣…

我真的聾了嗎?同時的,兩邊一起?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話,這真是一個令人悲傷的故事。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帶着滿腔的疑惑,我再也忍不住了,不能就這樣什麽也不去做,只是單純的坐以待斃…我拿起手中的勺子,雖然知道這是個很愚蠢的行為但我還是直接的用力敲在了碗上。

噔…這是它本應該發出的聲響,然而我的耳朵裏一片空白…不可能,絕對不會這樣!

我又試了一次,兩次,三次…可接踵而至的除了死寂外再別無他物…除此之外,還有來自凱他們的異樣目光。

幾乎是垂頭喪氣的吃完了晚飯,全身無力的連原先幫忙的念頭都消逝歹盡…我可是要當律師啊,聽不見怎麽可以呢?那要如何聽取證詞、分析邏輯關系,指出最關鍵的一點。

無助的從沙發上轉頭望向凱,老婦人已經被他安頓好了,現在的他正專心的在收拾餐桌以及廚房的殘局,看過去就像是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而他則是我請來的保姆一樣。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很趕時間一般,即便手腳利索,卻還是能看得出在趕工。只見他三兩下處理完一切,洗幹淨手,擦幹後就徑直朝着我的方向走來。

我擡頭看着就在沙發旁邊的他,凱輕輕的挑了一下眉頭,在得到我的同意以後他便坐在了我的旁邊。

他想幹什麽?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的樣子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本能的低下頭回避他的眼神,他竟然忍不住的笑了出來,有點氣憤的轉向他,凱立馬就伸出雙手一副投降的模樣。

如果能夠溝通就好了…我想不僅是我就連他應該也是有着類似的想法吧?躊躇着,凱遞過來了一張紙條,那張紙條似乎揉過很多次,皺巴巴的,我這才想起來了我為什麽不用之前與老婦人交流的方式與他進行溝通呢!?

“你叫什麽名字?”

那是凱給我的紙條上所寫的,我花了一點時間才看懂它們,完全結構颠倒的字從某種程度來說我根本做不到一目了然…我急忙拿起桌上的筆,剛寫好“尼娅”兩個字,就又馬上塗掉,我差點忘了我也得倒轉結構着寫才行。

思考了一下,仿佛小孩子學寫字一樣,慢吞吞的一筆一筆的将自己的名字寫下來,拿給凱的手都是略微顫抖的…他能看懂我的字嗎?萬一看不懂要怎麽辦?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凱似乎很興奮,他難以抑制的笑容綻放在他小麥色肌膚的臉上。

“我叫凱,你是聾啞人嗎?你住哪兒?你的親人朋友呢?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他一下抛給我許多問題,跟我猜的一樣,我果然被誤會成聾啞人了…雖然用書寫的方式緩解了一些交流障礙,但是帶來的卻是嚴重的效率問題,要如何才能用最少的詞彙去回答這些問題?

這花了我不少的時間,将那些詞語文字颠倒過來…我得表達清楚我是個普通人以及我在S市工作生活的情況。

凱的眉頭在看到我的紙條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皺着:“S市?這裏就是S市啊”他快速的在紙上落下了這幾個字。

等等?難以置信的拿起紙條仔細盯了半天以确保我的确沒有看錯…凱告訴我,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S市,并且既然我不是聾啞人,為什麽彼此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不僅是我,就連他也是一頭霧水。

這裏就是S市?可是,為什麽街道還是布局都和我之前所呆的地方完全的不同,甚至有股陌生的感覺,但內心深處卻還是有着莫名的既視感,仿佛仍舊置身于原來的地方,只不過有着說不出的差別。

異界?或者說這裏其實不是正常人所能夠來到的地方…?安靜無聲的四周,陰冷冰涼的百強,冷冰冰的茶幾桌,就連面前這個看過去生龍活虎的男人也不是真實存在的?

我到底在哪裏?這種感受宛如迷失在自己最熟悉不過的小區,幾乎每天都會跑的小巷,那熟識的水泥路,那狹窄的過道,無論刮風下雨,它總是一塵不變的伫立于那兒,可不知何時住在那裏的老婆婆面無血色,就連玄關的大門都東倒西歪起來,一切都是從那一刻開始不一樣了…

“這裏真的是S市嗎?”

“對。”

紙上的那個斬釘截鐵的答複如一把利箭一樣穿透我的身體,我的胸口似乎被掏了一個巨大的窟窿…這不可能,這裏絕對不是S市,可是為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争氣的,情不自禁的淚水就不自覺的從眼眶裏溜了出來,我急忙用手擦掉,盡然在這種時候出醜…

凱有點手足無措,他剛朝着我臉頰伸過來的左手懸在空中還沒一會兒又收了回去,他無助的有點慌亂的眼神甚至還帶着一絲無辜與可憐巴交,他也很苦惱吧,畢竟我突然就哭了起來…看着他無計可施的模樣,讓我有點哭笑不得…

并不是無法接受現實,我只是一時還是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突如其來的醒來,就發現自己無法聽見聲音,也無法與人說話,只身一人還不知道身處何處…我還需要點時間适應。

我抽泣了一下鼻子,我相信我的眼睛現在看過去一定很難看,凱睜大了眼睛,一臉十分可靠的樣子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實的胸膛,似乎是想告訴我,不用擔心還有他…

他用的是左手,包括剛才他寫字的時候,我想他應該是個左撇子,凱的手看過去蠻粗糙的,也許這和他那能弄髒他臉的工作有關,他的左手虎口的地方有着一道很明顯的傷疤。

傷疤很長,似乎是被什麽刃器所劃過一樣,光是看着就覺得很疼…

我不打算多問,畢竟這也算是個人隐私的成分。

我們就這麽有點尴尬的坐在沙發上,話題也在我剛才的哭泣中終止了,雖然有很多漏洞的地方,但我還是極力的向凱态度肯定的表态了我的确是個來自S市的,只不過也許我口中的S市和他所理解的S市是兩個地方,或許這裏只是同名的某個城市罷了…

而至于我是如何來到這裏以及莫名的聾啞問題…現在就連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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